第240章 康拉德科茲

  第240章 康拉德·科茲

  康拉德·科茲提出的疑問令佩圖拉博陷入了一陣難以作答的沉默。💚♝ 6❾𝐒𝓗𝕌x.¢𝕆м 🐙💝

  他並不真正知道一名基因原體為何會落入網道深處的靈族港口都市,但倘若說他對此事一無所知,這無疑也是不負責任的謊言。

  鋼鐵的人偶認為自己理應如實說出他記憶中的已知內容,一名或許正是受他無意中所害的兄弟有權利知曉這一切。

  「在我的記憶中,」他說,運轉著自己的機械發聲結構,採用了人類的通用哥特語,「我與我的導師,莫爾斯,在數日前正試圖捕獲一種強大的非現實造物。這造成了錯誤的亞空間穿梭,而我隱約記得……」

  「你撞到了我的保育艙。」科茲輕聲說,嘴角怪異地略微揚起,那種奇異的沮喪正在快速被另一種更加柔和的微妙感情所取代。「我記得那一天,漩渦與波紋在我的金屬艙室外部劇烈震盪,世界從我尚未睜開的眼前倒退離去……」

  他忽而停止,掐斷了剩餘的華麗描述,將話題轉回更加客觀的敘事中。這賦予他一種反差性的乖順。

  「你撞到了我,讓我落入葛摩的底層,螺旋迷宮的迷幻河流中,直到有人將我從淤泥中打撈而出。」

  「我想我應當向你……」

  「不!」科茲尖銳地喊了一聲,接著,他的音調重新掉落回低沉的竊竊私語之內。「我不要聽到任何道歉,佩圖拉博。我要感謝伱,我血脈相通的血親……若非你為我帶來的巧合,我如何有可能享受葛摩這席珍饈盛宴呢?」

  他痴痴地笑起來,顴骨肌肉的抽搐表現出一種痛苦,而黑眸中醞釀的感情則迷醉而疏離。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兄弟。」佩圖拉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寄望於他的機械之面能完整呈現他的感情。

  「你擁有著在冬季為血親流淚的靈魂。」莫爾斯說,試用了一次靈族語言,搭配一些刻意挑選的靈族文化俗語。

  「別用那副腔調,」科茲哼了一聲,「那些依照預言逃亡的懦夫,不敢面對命運的蠢材的口吻。」

  他接著補充了一句解釋:「以免你們不清楚。在大隕落到來之前,數個靈族的族群就按照毀滅的預言,提前逃離到他們依照各自工藝創造的方舟世界上。」

  「留下的靈族就更值得讚揚嗎?」佩圖拉博不贊同地問。「留下,然後沉溺在謀殺和縱慾中?」

  「我確實更喜歡他們,他們數量更多,因此更容易提供足夠數量的死亡……」康拉德·科茲思考著說,「請為文明在其鼎盛之時被無情消滅而痛哭流涕,然後開始考慮災厄將孕育出怎樣不該倖存的倖存者……」

  在沒有觸發條件的前提下,他突然地開始躬身發笑,瘦削背脊後方突出的兩片肩胛骨頂起了輕薄的貼身皮衣。隨後,科茲重新支起身體,神態里多了一抹疲倦。

  他甩了一下頭。

  「走吧,既然你們已經看出這是與我的住所隔絕的前廳。我帶你們去看看……我當年的保育艙。我找到了它。」

  佩圖拉博看了一眼莫爾斯,工匠雙臂環抱在胸前,對他點了點頭。

  「走吧。」鋼鐵人偶簡短地說。

  他們跟隨康拉德·科茲,打開一扇接著一扇的隱蔽之門,穿梭在複雜的通道之中,感受到這裡比起住處,更像一種簡易的避難所。

  一路上的走廊中散布著大量的管道和電線,伸向隔音的牆壁背後隱秘的隔間。佩圖拉博決定暫且假裝聽不見從牆壁之後隱隱傳來的哀嚎。

  康拉德·科茲帶他們小心地穿過過於狹窄的走廊,作為對建築略有了解的一名基因原體,佩圖拉博輕易判斷出這些走廊的石質牆壁是近年來重新雕砌而成的。

  他不禁猜測石牆背後掩蓋的真正牆壁究竟是何種的情況。

  「我……希望你們習慣這髒亂的地方。」科茲的話語裡帶著不可抹除的諷刺。「總比曼德拉生活的那些影子領域要好些,不是嗎?」

  他們進入幽暗深處的一個開放庭院,從這裡甚至可以瞥見高空上的一片深色天空,黑日送來的微亮暮光將這深沉的黑暗微微照亮。一座半面坍塌、未經修繕的宅邸混亂的輪廓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論這座樓宇曾經有著怎樣華貴的裝飾和值得尊敬的地位,它已經是被玷污和損壞的代名詞,雕刻石像的底座四分五裂,用以偽造純淨的潔白墮落為古老而恐怖的被肢解的血腥象徵。

  在靈族自己的眼中,他們被記載為美麗而輕靈,感官敏銳而壽命悠長的高等生物,從藝術到科技,從美學到道德,甚至對自然殘酷性質的本質感知,與其餘種族對比時,都如成人面對孩童,不位於同一量級。🎉ൠ ❻➈sH𝕦𝐗.ᑕᵒ𝓂 🐤👤

  當這種認知逐漸深化,這也意味著漫長的跌落已經開始。

  康拉德·科茲的住宅正是這一歷史特徵的濃縮與映射。靈族落入破敗的痛苦和無盡的爭吵,而宇宙前進的命運車輪卻滾滾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的保育艙保存程度出乎意料地完好,顯眼的羅馬數字「八」正面刻在艙門的上方,除了漂流中的那次碰撞之外,幾乎沒有熔毀或變形。

  葛摩河底厚重而不可深究內容的淤泥接納了這嬰孩的搖籃,將他接納進一座罪惡的城池深處。

  「八號基因原體,」佩圖拉博喃喃自語,「我很高興與你相識。」

  「我也是,我的兄弟。」康拉德輕柔地說,指甲划過保育艙上的數字,在「八」的正中央橫切出一道標記,就像要將這個數字切分作兩半,「很高興與你相識,四號基因原體。」

  「你從哪裡知道這一切。」鋼鐵人偶嚴肅地問。

  「哪個『一切』?」康拉德好奇地看向佩圖拉博。

  「我的名字。我的序號。人類帝國。你了解多少?」

  「哦……也許我一無所知,也許我知道一切——除了你,莫爾斯。」

  康拉德話鋒一轉,在莫爾斯身前蹲下,像食腐的大型動物一樣冷酷地貼近,用過於幽黑的雙眼盯著工匠。

  「我沒有聽說過你,臨時擔任獨角之責的……人類。」

  「真是遺憾,我卻聽說過你。天賦遠見者。」莫爾斯說,平靜地後退一步,拒絕離一名不熟悉的基因原體太近。

  「遠見?你也是遠見者?」康拉德·科茲站起來,神態冷漠。「你莫非不知道我的結局,竟敢給我挑釁?」

  「你是說對著偽帝嘰嘰歪歪,被一個凡人兩刀捅死,骨頭滿銀河都是,手指骨還被一個基因子嗣拿走用來改造成吸入致幻製品的煙管?」

  「我……」

  「停一下,你們兩個!」佩圖拉博吼了一聲,過量的震驚和迷茫難得讓向來穩重的鋼鐵之主產生了關於他是否真的位於真實宇宙的幻覺。

  他的機械眼和仿真人眼球中表現出同等的茫然:「什麼偽帝?什麼被凡人捅死?」

  「我不是被凡人——」康拉德憋回後半句話,他突然失去了解釋自己為何會甘願在一名凡人刺客手下引頸就戮的動力。

  「是的,」他消沉地靠在他的保育艙上,態度散漫,「我一開始就看見我被凡人殺死的結局,直到我發現我睜眼見到的第一個活物擁有多條改造的手臂,一半的手上拿著短刀,另一半手上拿著針劑……」

  血侯康拉德眼眸低垂,將時間留給他軀幹內正在敲擊胸膛的心臟。

  須臾,他提起精神,為自己鼓了兩下掌,拎起遮蓋保育艙的篷布,一轉身,如魔術與奇蹟的締造者般輕飄飄地將篷布一甩,讓雪白的布料重新遮住巨大的金屬外殼器具。

  「來吧,帝國人。請來喝兩杯葛摩的酒。」康拉德·科茲誇張地躬身行禮,仿佛要將身體對摺。

  ——

  「我們都有許多疑問,想要向彼此問詢。」康拉德說,隨意地搖晃著手中的酒瓶。

  他沒有去尋找酒杯一類多餘的禮儀用品,僅僅是從儲藏櫃中親自取出三瓶紫紅色的低度數紅酒,隔空拋給佩圖拉博和莫爾斯,低笑著看機械人偶把喝不了的酒放到地上,舉手投足間具有一種隱藏的無奈。

  「過時的預言不斷為我們帶來遮蔽未來的蒙眼迷霧,」莫爾斯敲了敲瓶口,軟木塞憑空消失。

  在另一邊,康拉德·科茲用指節擊碎了玻璃的細長瓶頸,就著玻璃渣飲用他的那瓶紅酒。

  「有時預言能為我們帶來拯救,或者災難,皆是有時……」

  科茲如竊竊私語般低聲地念叨著一些瑣碎的詞句。

  「但我們終將面對終局的黑暗。這些靈族,他們已經一次又一次地給出答案。他們在抵抗預言和順從命運之間徘徊,所有的這一切都將這曾經輝煌的種族推向其沉浸在汪洋中的終點。」

  他嚼了嚼玻璃渣,讓無機物的碎片在他尖銳的牙齒中吱嘎作響。

  「但我喜歡預言,帝國人。我喜歡這些不屬於我的故事。」

  「可以理解。」莫爾斯回答,嗅了嗅酒瓶中的氣味。「雖然我不喜歡。」

  科茲遺憾地搖頭:「令人惋惜,奇異者。」

  「或許你之所見不過是錯誤的泡影,原體。」莫爾斯說。

  「啊,你知道諾斯特拉莫嗎?」

  「從未前往。」工匠說,同時向坐在旁邊的機械人偶作出解釋:「在被我們撞進葛摩前,你的這名兄弟正漂浮在諾斯特拉莫的軌道上方。」

  「確實如此。」康拉德灌了一口紅酒,在酒水溢出其薄薄的嘴唇之前,從皮衣口袋中摸出一塊白色手帕擦去。

  「如果你實在不希望聽到相關的討論,我不會多此一舉地固執於道歉。」終於找到機會說話的佩圖拉博開口。

  他剛剛從莫爾斯和康拉德·科茲的對話中得到答案,即第八原體是一名奇特的預言者。

  如此,康拉德·科茲對人類帝國的認知都有了解答。

  雖然他還是想知道「偽帝」代指了誰。

  科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鋼鐵人偶繼續說道:「我的兄弟,在我遠征的十餘年間,我已經為人類帝國帶回了四名我們的血親……」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科茲突然近乎粗暴地打斷了他,佩圖拉博口中關於回歸帝國的邀請,毫無徵兆地激起了他的一股強烈的敵意。

  「你想問我何時去往你們的帝國,接管一個軍團,然後等待軍團被罪犯和流氓腐蝕,在爭權奪利中淪為笑柄,在荒誕玩笑中分裂成數個利爪。」

  佩圖拉博看著他,改變了他的話語:「你對這個世界滿腹仇怨。」

  「不,我不是瞎子。」康拉德怒而低吼,漆黑雙眼冷光灼人,酒瓶在他手中被掐碎,玻璃碎片和剩餘的殘酒落了一地,構成一灘地圖般的紋樣。

  隨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有長指甲的手指按住額頭,靜默了一到兩秒,鬆開手:「我不是瞎子。」他重複了一次。

  「我的眼睛裡倒映著世界的形象,我看見很多不同的事件,」他低聲說,極具攻擊性地掌握著對話的主動權,「我看得清罪孽的火是如何燃燒在生靈不存在的羽翼之上,因此,我得以做出我的選擇。」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帝國人。不要這樣輕易地勸我返回人類的國度,我並不是一個瞎子,看不清我腳下的道路……」

  「尊重。」莫爾斯說,「這是你想要的。」

  科茲閉上眼睛,絲綢般的頭髮在憔悴面容的兩旁垂落,頭顱輕輕地左右搖晃著,似乎在暗暗契合一種只響在這名基因原體耳中的音樂節律。

  「我見到一個世界,當我在保育艙中時。一個充斥著血腥和罪惡的永夜之星,一個覆蓋在昂貴金屬之外的腐敗外皮,我接受著我的命運,我的痛苦,知曉一切終將在我墜落於塔古薩時結束……」

  他嘶聲吟唱著,頭顱靠在右肩,半躺半蜷縮在座椅上。在靈族之中度過的生活讓他的語言裡附加了額外的曲調和韻律。

  「當我睜開眼睛,我看見一座城市,同樣地,充斥著血腥和罪惡,在金銀珠寶上生長出腐敗,在過往輝煌中滋生了墮落。我從河水中上浮,腐蝕性的水體侵入我的雙耳……」

  「找到我的是一名血伶人,赫克薩凱瑞斯。」

  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靠在肩膀上的頭向下一跌,眼睛突然睜開,急促的呼吸漸漸恢復平靜。

  血侯在座椅上重新坐直,神情格外冰冷而具有自制力。他變得不再像一個會沖入宴會人群大開殺戒的瘋狂處刑者,而是一名罪惡的首領,一位殘酷的國王。

  「我用了二十年,走到今天。我在預言帶來的痛苦中找到解脫,獲取我的名號,建立我的威望,尋得我的盟友,約定與他的陰謀團在未來共同統治幽暗之都。」

  「你不想放棄你既有的成就,康拉德。你希望統一你的……生長之處,之後再考慮帝國的事情,這是否是你想要表達的?」

  佩圖拉博吞下「母星」一詞,不確定將葛摩稱作康拉德·科茲的母星是否合適。

  他從科茲的話語中得到問題的第一個答案,同時,他也收穫了一個不安的可能性。

  「還有,」他說,「你確定你使用了二十年嗎?」

  「如果我沒有錯誤地學習人類的曆法,是的。」血侯鎮靜地回應道,「是我的速度過於緩慢,以至於讓你感到失望嗎,我的血親?」

  佩圖拉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葛摩底層縱使再怎樣清潔也依然伴有難聞氣息的空氣,儀式性地納入他不需要氧氣的機械胸腔內,勉強地壓下他對於時間流逝的震驚。

  二十年。他想。也許他該慶幸當時跟隨莫爾斯進入佩迪圖斯星系的,僅僅是一個基於機器構造的身軀,而非完整的佩圖拉博本人。

  他簡直無法想像,假如鋼鐵勇士軍團有二十年時間與他們的原體失散,會造成怎樣不幸的後果。

  +的確是二十年。+莫爾斯的傳訊中增添了難得的感嘆,+我簡直要不敢去問帝皇是不是以為我又跑了。+

  +那另一個我呢?+佩圖拉博突然想問。

  +我不知道。+莫爾斯生硬地回答。

  「你們正與彼此對話,」血侯不輕不重地用指腹敲了一下他的座椅扶手,「我看得出你們心智相接的時間間隙。」

  「的確如此。」佩圖拉博承認了這一點,這並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對你所說的時間跨度感到驚訝,在我的主觀意識中,我與莫爾斯在穿梭空間的漂流中僅僅度過了數個時分。你拒絕過我一次,我想要再次提問,你需要我對你的經歷致歉嗎?」

  「我需要對你給我的饋贈致謝嗎,血親?」血侯改變了兩個詞彙,決意要將此事揭過。

  他強硬地說:「我無意提及我的過去,這並非出自逃避,而是源於對現實時刻的重視。我們還有眾多合作事項亟需商討,無暇將時間浪費在我自怨自艾的自述上。我希望你們以一個理性之人的身份看待我,而非一個卑微且瘋狂的可憐瘋子,明白嗎?」

  「當然,侯爵。」佩圖拉博注意到康拉德的用詞,合作。

  這名兄弟對帝國決絕的疏遠令他無法感到任何愉快。

  佩圖拉博沉默地改變自己的態度。

  他本不該指望輕易地和所有新原體依靠三言兩語就把對方帶回帝國,但過往的順利還是讓他下意識地保留了這樣的期待。

  血侯平和地點頭。他的面容在不怒不笑之時,尤其地凸顯出作為基因原體的高貴。

  「在前夜的宴飲中,以你們的智慧,應當得以看出阿斯杜巴爾與我的行動軌跡。我們借用了劇團的存在,給宴會廳中所有人的死亡一個合理的理由。」

  「如果當日並無此等巧合,我將只能暗殺數個我尤其不喜之人,興許我將按照廳堂內靈族的眼眸顏色來分類。」

  他刻意地笑了一聲,以此注釋其分類準則只是談話中的一個玩笑。

  「為此,我以血伶人康拉德·科茲之名,代黑心陰謀團之主阿斯杜巴爾·維克特向你們道謝;同時,考慮到我意在將葛摩納入我的秩序之中,我希望與你們達成一些可能的協作。」

  「我能為你們提供的,包括如今血伶人的部分科技——雖然人類未必會需要,以及未來掌控葛摩後的部分軍事和資源。」

  「那麼,你們能提供怎樣的支援?」

  「我不會將帝國遠征軍的鮮血浪費在此處,因此僅有我自己,莫爾斯本人,以及我們的能力。」佩圖拉博回答,隱去星神碎片和圖丘查引擎的部分。「同為基因原體,我相信你對我的潛力有所認知;而我的擅長之處,在於技術與指揮。」

  「有事找我,我根據情況告訴你我能不能做到。」莫爾斯隨意地說,「另外,有事要找那個劇團,我可以給你轉送信息。你認為我們足夠與你協作嗎,血伶人?」

  說到這裡,莫爾斯放下一滴未碰的酒瓶,上身前傾:「哦,在這之前,我還有一項要求。」

  「希望我回歸帝國,聽從帝皇號召,帶領軍團征服銀河?」

  「我可沒有問這一點,康拉德·科茲。我想提問的是,作為依靠網道穿梭的種族,靈族對網道究竟有多少認知?維修?建造?識路?」

  工匠的問題令血侯的左眼迷惑地眨動了一下。「一個很好的問題。」他說,「意料之外的疑難。」

  他的視線滑向側面,在短暫的思考後,他給出回答。

  「葛摩依附在網道之上,創造飛地,連結路徑,自然生長。我們與數個區域通航,艦船透過門扉絡繹往來。僅我本人而言,我常用的載具中的確保存有部分黑暗幽都周邊的迷宮航線,但更多的地圖,我不曾收藏。」

  「另外,大隕落過後,」提及這一詞彙令他面露微笑,「諸多原有的古老通道皆已在風暴中破碎。恐怕舊有的地圖也多半有過時之嫌。此等回答可否令你滿足,莫爾斯?」

  「尚可。」莫爾斯說,「你呢?」

  血侯輕而又輕地起身,泛白的衣擺裹住蒼白而瘦削的身軀,就像一縷來自死亡之午夜的夜鬼幽魂。

  「當我重建宅邸時,我從未將訪客納入考量,帝國人。」他說,掃了一眼佩圖拉博的鋼鐵軀殼,肅穆的面容轉變為冷酷的微笑,「若汝等並不介意,便使用那些未上鎖的房間中的任意一間吧。我想你們也無需床榻枕被。」

  ——

  「莫爾斯,可以聯繫到——」

  「不要急躁,大機器人。我正在滿銀河地尋找現在的你身在何方,你難道認為這是什麼很容易的事嗎?」莫爾斯半躺在座椅中,意志觸碰著靈魂之海的陰影。

  先前幫劇團扮演饑渴的祂之時,他當然無所謂將葛摩整個爆破,於是大膽地直接模仿了極其微量的極樂天給他的固有印象,以達到更好的演出效果。

  不過現在,為了避免聯繫佩圖拉博卻不小心在他要找的對象身邊召喚出一沓各色惡魔,莫爾斯只能慢悠悠地一點點在亞空間深處探索。

  「我和另一個我中間理應存在神秘學聯絡……」

  「是啊,所以這一個你理應不存在。」莫爾斯睜開眼,轉頭看向正在室內徘徊的鋼鐵人偶。「如果沒有星神碎片,一個和本體斷開聯絡的軀殼就不應該動彈。我覺得你該感謝扎胡拉什的貢獻。」

  「我不如讚美帝皇,莫爾斯。」佩圖拉博停住腳步,機械運動的嗡嗡聲終於暫時消停。

  「看你這樣子,你不如讚美歐姆彌賽亞。」

  「停止玩笑吧!」

  「好。」莫爾斯果真停止了他的玩笑,這反而讓佩圖拉博有些錯愕。

  工匠站起來,座椅在他背後消失,室內的陳設只剩空中的吊燈和一張加長沙發。這是他們找到的家具最多的空房間,而其他房間,則幾乎是字面意義地空無一物。

  不難想像康拉德·科茲接手這血伶人的巢穴時,是如何被追求高度清潔的癖好所驅使,一間接著一間地將原本的家具全部扔到外面的河流或破碎空間內。

  莫爾斯走到窗邊,看著外部的其他尖塔在道路兩側扭曲,破裂的欄杆從塔樓的一個陽台上墜進粼粼的黑水,一隻具有惡魔般的煤黑色皮膚,並且渾身長滿病態的翠綠禁忌符文的生物一晃而過。

  「我知道你對帝國的狀況十分憂慮,佩圖拉博。你不知帝國遠征進展如何,鋼鐵勇士現狀怎樣,擔憂兄弟之間的關係,還有我們帝皇的秘密大計劃推進程度。但我想,你並沒有真正缺席這一切。」

  「給你自己多一些信任,佩圖拉博,就算沒有附加的複數身軀,你也能做好一個基因原體需要做的一切。」莫爾斯說。「不論是那一個你,還是這一個。」

  「至少阿爾法瑞斯回去匯報了我們的行蹤。」佩圖拉博吸了一口氣,風從他的金屬肋骨之間流出。

  「所以不必擔心,機器人。」莫爾斯樂此不疲地用著他剛為佩圖拉博選出的新代稱,「我們只是在給帝皇幹活,將圖丘查引擎押送回泰拉。只不過這件工作的耗時有些長過了頭,中間還蔓生出稀奇的旁枝。」

  「帝皇,」這個單詞勾起了佩圖拉博先前的未竟疑問。康拉德·科茲提到了太多難以解讀的內容,但其中有一個名詞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我記得康拉德提到過……『偽帝』?他指的是誰?」

  莫爾斯扶著窗框笑了起來。「還能有誰,佩圖拉博?」

  「他為什麼要這樣稱呼帝皇?」佩圖拉博不愉快地擰眉,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的機器身體只有一半的臉有眉毛,於是換成將兩隻手十指交叉擰緊。

  「我倒沒發現什麼時候你開始如此尊敬人類帝皇了。」莫爾斯轉回身。「還記得嗎,康拉德·科茲是個眼神不太好的預言者。很顯然,在他預見的世界裡,有人這樣喊帝皇,然後我們的第八原體覺得這念起來實在太順口了,或者別的什麼雜七雜八的原因,就跟著喊了起來。」

  「康拉德·科茲。」佩圖拉博念著他的名字。「他是一個……」

  他從自己的詞庫中搜羅著恰當的形容,最後他給出一次單純的搖頭,用動作涵蓋更多的感情。

  莫爾斯接下佩圖拉博的話:「一名難以評述的獨特基因原體,一個癖好古怪的高自尊戲劇性瘋子,一隻被痛苦纏繞的鬼魂,以及一位清楚地認知著自己的所有行為與目標的午夜君王。盡可以將這些話帶去,因為……」

  「……這正是說給我聽的。」康拉德·科茲喃喃目送為他傳話的曼德拉和它渾身的翠綠符文一併消失在黑暗深處,拋出手中的短刀。

  刀尖嵌入在牆壁上懸掛的一幅被撕毀至只剩半塊帆布的畫像正中,金屬刀身輕微地顫動著,數秒後,和康拉德的笑聲一併漸趨靜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