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馬庫拉格之戰(5)

  第211章 馬庫拉格之戰(5)

  佩圖拉博攜帶著從阿哥拉集市中央卸下的數據板大步返回辦公室,門鎖在他背後落下。他將數據板以它能承受的最大力度拍在鐵桌上。

  最新一批命令已經全部下達,立即返航。這就是命令的全部。

  他們沒有時間去塞佩圖斯上接回分散在各地的士兵。丹提歐克將與羅格·多恩一同留在奧西里斯處理餘下的平叛事務,而剩餘的極限戰士與鋼鐵勇士艦隊將在十分鐘內做好潛入亞空間的準備。

  鐵之主的手指敲擊著對他而言過於低矮的桌面,忽然向空氣中喊了一聲:「莫爾斯。你在這裡。」

  「我在。」黑袍人從空中走出,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而冷漠。

  「你知道馬庫拉格將要發生什麼。」佩圖拉博篤定地說。

  「我不知道。」

  「謊言!」佩圖拉博提起一口氣,吼聲被設計時就極力提高的隔音效果鎖在辦公室內,「你騙不了我,莫爾斯,我們如此地相互了解!」

  「而伱過於激動了,佩圖拉博。」莫爾斯語調不變,「不要把你的憂慮以怒火的形式宣洩在外。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正如你所說,我們如此地相互了解。」

  佩圖拉博瞪著他,胸膛在鋼鐵的胸甲之下起伏。他勉強咽下一口氣,隱隱燃燒的火氣帶著一股鐵鏽味捲動著他的喉嚨。

  是的,莫爾斯是對的。他已經犯過一次錯誤,一次疏忽大意的盲目之錯。他對情況的忽視導致紅砂土地上的暴亂驟然爆發,安格隆做出犧牲,而羅格·多恩幾乎死在一片無人知曉的戰場內。

  同樣是凡人動手的隱患,同樣是和平時局之下的動盪,同樣是沒有任何預先的明確證據,他如今卻極有可能又要犯下第二次錯誤。只要想起那種可能性,他的胃就開始劇烈抽搐,仿佛有熾熱砂礫在呼吸道中滾動,帶來無盡的刺痛。

  他不敢想像這一切,不敢想像他的第二次失察,第二次罪過。

  「你害怕又一場明明可以阻止的災難在你眼前爆發,而你無能為力,只能在姍姍來遲的陰影中懊悔哭泣。」莫爾斯慢慢走到他身旁。「你害怕羅格·多恩與羅伯特·基里曼對你失望,害怕你沒有盡到兄長的職責。」

  佩圖拉博抓住莫爾斯的肩膀,又像被燙到一樣忽然放開。他彎下腰,表現出某種似乎不應該出現在成年基因原體身上的蜷縮。

  「也許馬庫拉格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也許羅伯特·基里曼的疆域依然穩固。畢竟你見過執政官嘉蘭,你有把握他早就沒有了發動叛亂的膽量。但你依然不安,你知道有什麼東西正潛伏在陰影之中,伺機而動。你的潛意識幫助你收集信息,你已經抓住了一些暗藏的線索,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你到底知道什麼……」佩圖拉博捨去了句末的人稱。他在莫爾斯的話語中讀到的滿是冰冷的殘酷。「為什麼要瞞著我?」

  莫爾斯踱步到佩圖拉博的正面,向他伸出手。佩圖拉博抓住了工匠的手——這對於基因原體過大的手掌而言如此困難,以至於他只能抓住莫爾斯的幾乎整個小臂。

  「感覺好一點嗎?」莫爾斯問。

  佩圖拉博沒有回答。

  「你最害怕的,是我毫無道理地欺騙你,背叛你,知曉一切卻一言不發,看著你跳進危難與罪惡的深淵。你害怕我冷眼旁觀地看著變得無可挽回,你恐懼我希望你第二次犯錯。」莫爾斯說,搖了搖頭,「不,我沒有。我遠沒有那麼瘋狂,你也可以繼續信任我。冷靜下來。而且說真的,我確實有個人選推薦給你,供你責怪。」

  他同樣捨棄了語句里的人稱。

  佩圖拉博一動不動,維持著他的靜默。室內的時間在靜止中流逝。

  三十秒後,他呼出胸膛中那口灼熱的空氣,放開工匠的手,站直身體,問出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這些天,你和馬卡多到底在聊什麼?」

  ——

  「你們準備好了嗎?」西吉斯蒙德問,等待著眼前的九名勇敢者首先將覆有手甲的手指搭在固定動力劍的磁扣上。

  永燃的燭火在山陣號核心漆黑的聖堂之內安靜地發出噼啪的響聲。置於中央的誓言火盆被升起,由鐵鏈吊在半空中,盆中有火焰在燃燒。

  光芒的背面,時而被短暫照亮的陰影里,九個身穿明黃盔甲,全部戴著頭盔的戰鬥兄弟冷靜而謹慎地原地站立。武器被他們無聲地握在手中,經過檢查去除子彈的爆彈槍則頗具儀式感地懸掛在他們的腰間。

  這是一場聖殿武士的選拔試煉。哈斯卡爾衛隊成立後,西吉斯蒙德如約調整了聖殿武士的入會標準。他不再限制挑戰者的人數,也不再要求必須要將他擊敗。被看重的將不止是戰鬥的技藝,還有戰士的意志。

  然而,即使在標準放寬之後,帝國之拳們似乎依然延續了某種約定俗成的驕傲習慣,堅持一對一向他發起挑戰。今天的九人聯名同戰請求,還是西吉斯蒙德收到的第一份多人對戰申請。

  他欣然接受。

  「準備好了。」戰士們回答他,讓武器的重量和他們的手臂合二為一。

  西吉斯蒙德點了點頭,轉過身,從身後的空圓台上抽出專用於試煉的無鋒誓約之劍。他身上的伺服發動機發出運轉的聲音,宣布著即將開啟的考驗。

  長劍逐漸脫離銀色的劍鞘,落進唯一的聖殿武士手中。

  就在此時,一連串的破風之聲從他身後刺出,西吉斯蒙德仿佛早有預料一般,猛地拔劍旋身揮刃,九枚子彈被他橫空斬斷,火藥與彈殼的殘渣迸濺飛散。

  疾風驟雨般的攻勢緊接子彈而來,西吉斯蒙德提劍迎擊。攻擊者的節奏像毒蛇一樣迅猛而快捷,從全部的陰影中變幻而來,刀劍尖端閃爍著足以殺人的寒光,與被擊發的新一輪爆彈組成一曲隱秘的暗語。

  西吉斯蒙德將誓約之劍挑起,劍刃乾脆地迴旋,在一次斜挑中精準地勾開了一個戰士的面甲。燭火明暗變化,他看清了那張陌生的臉孔。

  下一擊則重劈在襲擊者的側腹,造成了一次致命的踉蹌。他無暇強化這一次的優勢,立即從九人配合無間的包圍圈中撤出,同時將無鋒長劍通過鎖鏈纏繞在自己的右手上。

  「繼續。」西吉斯蒙德說。

  ——

  安格隆不喜歡馬庫拉格。

  不,這不是馬庫拉格的問題,也並非他對羅伯特·基里曼有什麼負面的看法。

  客觀而言,他其實對羅伯特抱有一種隱藏的敬意:基里曼父子的每一條改革措施都會在得到推行的那一刻送到安格隆的桌面上,當下一條在元老院內被批准的政令得以執行時,上一條指令所帶來的影響數據也往往正在被總結得出。

  他絕不會否認自己在讀到馬庫拉格公民是如何從基里曼父子的新政中獲得實際權益時,自己的內心是如何為羅伯特·基里曼和馬庫拉格感到高興,又是如何衷心地期待,更多有益的法條能在高速運轉的馬庫拉格政府中,透過無數沉思者中滾動的數據和被印刷出的公文,誕生在這個被岩石大面積覆蓋,卻愈發表現出勃勃生機的美好世界。

  而他對馬庫拉格的意見,僅僅來自於馬庫拉格雙戰王制度所代表的另一派別,即以執政官嘉蘭為首的舊貴族派別。

  這些人頑固,腐朽,保護著所謂的舊權貴派別,支持文化中所有能維護他們自身統治和利益的糟粕。安格隆不明白為什麼羅伯特·基里曼還要允許兩個黨派在元老院裡輪流執政。

  除了相互推翻、相互攻訐的陋習,和致力於撤銷另一派曾經下達過的每一條指令,徒增資產的損耗之外,他看不出兩個派別的同時存在對總體的政治究竟有什麼益處。

  至於民主,那更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玩笑:將人民上交的有限公權力平分給兩個對立的黨派,只會導致兩者同時通過百般的花言巧語和威逼脅迫,向人民剝削出更多的權力納作己用。

  但是,安格隆知道,不論怎樣,馬庫拉格都是羅伯特·基里曼的母星。他可以建議,但不能插手。

  這常常令他感到遺憾。

  而他離開馬庫拉格的原因也與大多數人想得不同。他不是出自厭惡而離開——他沒有空閒因為意氣用事而做出過於感性的選擇,現在能做的事太多了,需要做的事也太多了。

  安格隆只是帶著基里曼的改革實踐成果回了一趟努凱里亞,從中挑挑揀揀出努凱里亞可以使用,或者經過一些本地化修改後可以得到恰當運用的律令,試著在他自己的星球上推行下去。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明說原因……好吧,還是因為他對馬庫拉格有些看不順眼。

  不論如何,安格隆正再次離開努凱里亞,向著馬庫拉格前行。他還有一些實踐中遇到的問題需要和羅伯特商議,作為出自文化同源的星球的改革理論奠基者之一,他相信有一些疑難是羅伯特能解決的,而新的經驗則是可以被共享的。

  此時此刻,堅毅決心號正懸浮在馬庫拉格的軌道之外,接受當地極限戰士的慣例入境檢驗。當然了,規章需要遵守,原體的艦隊沒有直接入境的豁免權。

  訪客已經來到了安格隆的門外。紅砂之主按下按鈕打開房門,允許那名軍官入內。

  他看見一名紅盔的軍士向他行禮。這名戰士的盔甲整潔如新,渾身上下散發著自信而穩重的氣度,可以輕易獲取任何人的信任。

  「入關的文件已經發給你們,」安格隆說,「還有什麼疑問嗎,軍士?」

  「由於通訊網絡近日正在全面更新,新版的系統並不兼容舊的信件報文格式。」戰士說,「目前最快的方法是紙質資料,大人。」

  「一支艦隊的文件量很大,軍士。全部作為紙質資料印刷,需要的時間可不短。」

  「很抱歉為您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大人,」戰士低頭行禮,「但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安格隆盯著他,嘆了一口氣。「你過來。」

  戰士依言靠近。紅砂之主離開座位,繞過辦公桌,走到戰士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戰士抬起頭,表情被面具遮蓋。「大人?」他困惑地問。

  他伸出手,拍了拍戰士的肩膀,然後猛地用力,按著後腦將他的頭一把扣進木桌。

  「你是誰!」原體低吼道,折斷此人正摸向腰間武器的手,「以為我聽不見你心中的情緒波動嗎,偽裝者?」

  ——

  「找我有什麼事,戰士?」羅伯特·基里曼睏倦地坐著,勉強撐住昏昏沉沉的精神,手掌蓋住桌上的文書。「你的名字?」

  在收到了佩圖拉博的警示後,羅伯特徹底陷入了想休息而不敢休息,想清醒又客觀上做不到的兩難境地。他不得不通過閱讀更多的軍團文書來強行喚醒自己疲倦的靈魂。在確認馬庫拉格的情況之前,他知道自己無法獲得片刻安眠。

  「艾歐忒·卡帕,大人。」高大的戰士說,「瓦倫圖斯長官手下的士兵。」

  羅伯特記得瓦倫圖斯,記得他在指揮室中聲音里的那份顫抖。回憶那副情景讓他產生了一陣不可否認的傷感,他放輕了對卡帕的話語:「好。你們都是英勇的士兵,我值得驕傲的子嗣。所以,什麼讓你來到這裡?」

  卡帕向前一步。「瓦倫圖斯長官希望知道卡斯皮恩長官將獲得怎樣的葬禮規格。他視他為摯友,大人。」

  「馬庫拉格紀念花園,就在英雄大道的東邊。戰士們的亡靈都將在那兒獲得寧靜的沉眠。這是馬庫拉格的傳統,可以接受嗎?」羅伯特柔和地說,猜測可能是瓦倫圖斯·多洛不清楚紀念花園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多謝大人。」卡帕恭順地敬了一禮,沒有離開。

  「還有別的問題嗎?」基里曼問。

  「是的,大人。我還有一條私人請求。」卡帕再度上前一步。

  基里曼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又快速抬起。靈魂中的虛弱令他幾乎無法動彈。「說吧。」他輕聲道。

  一聲槍響。

  卡帕將要抬起爆彈槍的手中出現了一個明晃晃的血洞,第二發爆彈擊中了他的大腿,逼迫他當場倒地。

  佩圖拉博邁入基里曼的辦公室,從地上抓起艾歐忒·卡帕,拎著他的脖子近距離俯視那張痛苦的臉:「你是誰!」

  「我是……」戰士詭譎地笑了,笑意在他疼痛的臉上迭加出一種偽裝者獨有的扭曲,「阿爾法瑞斯……」

  第三聲槍響響起,沒有子彈被射出。

  莫爾斯放下剛剛施展了一個小小的發聲咒術的手,走進辦公室,一邊給誓死不去休息的羅伯特·基里曼直接注入靈能滋潤靈魂,一邊嘀咕著:「別聽他胡說,佩圖拉博。顯然他不是阿爾法瑞斯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