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馬庫拉格之戰(4)

  第210章 馬庫拉格之戰(4)

  你在瀑布中降生,水流隆隆作響。在你之外是一片灰白,岩石困住了你,伱隔著水流看見蒼白的天空,天空之外的黑暗,它們降落,抓住你,繩索存在於你的外側,你在奧西里斯,你是所有我們中的我們,所有心智中的心智,集合中的個體……

  ——不,我是羅伯特·基里曼,康諾·基里曼之子,馬庫拉格的執政官之子,極限戰士之主!異形的畜生,白痴,狂妄的賭徒,從我心裡滾開,死去,化為灰燼!你沒有資格控制我!

  羅伯特從他被靈能擊穿的心智里勉強找回他意識中的形體,在靈能入侵的精神風暴之中,龐大的重壓無孔不入,與詭異的尖銳笑聲和無窮無盡的灰白暗影一起永恆地捲動起怨恨的回聲。

  他單膝跪地,用短劍支撐形體,在膝下的倒影背面看見現實世界的影子,戰靴與戰靴相接,真正的他在世界的倒影中高聲呼吼,血紅的液體從頭盔與頸部裝甲的縫隙中仿如向上倒流。

  他的戰士們在無可抵抗的痛苦中發出純粹的生理性尖嘯,這是來自全新領域的攻擊,是超越阿斯塔特應對能力的力量,戰士對身體的掌控力降至最低,他們被異形之主分生而出的灰白蒸汽中爆發的橙紅力量擊穿,打倒。

  羅伯特·基里曼憤怒地大吼,感受到磅礴的怒火正流過他體內的每一個神經的節點與骨血的深處。

  他將短劍鑿進腳下的單面鏡,這番反常的暴力卻只引來一陣如入白霧水波的層層波紋,每一個戰士的每一聲哭嚎都深入進他的靈魂內部,這比他本身正在經歷的重壓更富毀滅性的折磨。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離開這片靈能心控的領域,趕在他本人開始受到真正的操控與影響之前,不,趕在他的戰士被奧西里斯靈能種族摧毀之前,他要突破靈能的屏障。

  他聽見一些來自異形的淒婉的哭聲,接著他決定他要將異形之主的頭顱剁下,把它的數百條肢體一根一根地撕下來,塞進它的肚腸里。

  他試了一百次,也許更多,精神空間的時間與現實的時空流逝是兩件互不相干的事。

  他的每一次攻擊都像重劍切割水面,除了令人厭惡的重重漣漪之外一無所成,他頂住異形之主的重壓蹣跚起行,向前邁步卻始終停留在原地。

  褻瀆的痛苦從他的內部向外蔓延,他仿佛正在從每一個細胞開始分崩離析,意識和靈魂在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抵禦的全新力量面前左衝右突,盲目地搜尋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數據和經驗在靈能的世界中失效,理論和現實被全數推翻。他的天賦與能力在非物質的世界中無處施展,這加倍了他的憤怒。

  他垂首隔著那層無限的單面透鏡窺探真實的世界,多數戰士已經被擊倒,陷入假死或真正的永恆沉眠,但其中有一個戰士似乎正在掌握某種絕密的法門,基於天賦的某種更加明亮而鋒銳的藍光在他雙眼中發出,幫助他從異形的控制中艱難掙脫,只是限於未經磨練的初學者特性而無法進一步發揮。

  羅伯特·基里曼迅速認出了他,托勒密,他記得那個戰士的名字,他從那個戰士身上獲取了某種足以支撐他繼續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物理攻擊在精神世界中掙扎的理由,即使他本就不會萌生哪怕一絲一毫的放棄或退縮之意。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脫離眼前的局面,可他的每一擊都無法落向某個足以傷害到靈能種族的實際之處,他所在的精神空間無限狹小而廣大,而他的軀體正在現實中勉力支撐,像一個異樣的倒影與他緊緊相連。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足夠從現實或精神方面喚醒他的超凡力量,一種足夠將這座靈魂囚籠擊碎毀滅的協力。

  他後悔自己未經靈能訓練,毫無疑問地這項訓練的日程必須在以後的某一天排入他的每日工作的前列,他或許不需要掌控這種違背帝國真理奧義的非理性能力,但他必須要擁有抵抗力,可是這一切都必須在今日的災難度過之後去完成……

  現實之中傳來另一種聲音,更加急促而密集的火力,更為規整而強橫的陣列,正在朝著這間異形之王所在的房間靠近。

  羅伯特·基里曼心跳加快,他疼痛得仿佛下一瞬間就要開裂的頭顱給出了他一個答案,那無疑是跟隨極限戰士攻入沙漏空間站,並為極限戰士掃除後方追兵的鋼鐵勇士。他大喊著要這些第四軍團的戰士小心靈能襲擊,但現實的他只發出一聲嗚咽。

  隨後,在那片宇宙的倒影之中,他看見一雙巨大的鋼鐵戰靴正在靠近,接著是冰冷的、被蒸汽燒燎出層層擴散的黑斑的鐵甲,和滾燙的纏滿動力光芒的戰錘,再往下是寬闊的胸膛,以及覆面的鐵頭盔。身穿黃黑條紋陶鋼甲的戰士圍繞在巨人身邊,巨人抬起一隻手示意他們不要妄動。

  然後,巨人向他走來。

  羅伯特·基里曼不知道為什麼佩圖拉博會在這裡,但他的出現立刻緩解了異形之王對自己的控制——沒有異形有能力同時控制兩個宇宙之間最為獨特的存在。他渾身的重壓即刻減輕,白霧與水波的囚籠出現玻璃般的裂痕,現實的他也不再顫抖。他一拳砸進地面,樸素的裂紋從他拳下擴散。

  還差一點。還差一些力量。還差一股自外部向內部來的合力,將這個牢籠從現實的一側撕開。

  鐵之主向他靠近,步履被異形之王分給他的靈能拖慢,好在依然堅定而不可動搖。羅伯特的身體在鐵甲內顫抖而脫力,他在靈能的風暴中支撐了太久,以至於他正在向佩圖拉博倒去。

  佩圖拉博拖著重錘走到他身邊,掄飛幾個靠近的靈能種,單手扶著羅伯特·基里曼僵硬的身體,似乎正在打量他的情況。羅伯特·基里曼想知道佩圖拉博是否也會一些靈能的法門,即使他從未聽說佩圖拉博學習過靈能的運用。

  他離打破這個精神的封鎖只差一步之遙,但這最後的一步他始終無法突破。

  佩圖拉博觀察著他,羅伯特知道自己的兄弟明白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第四軍團之主的分析能力比他還要更勝一籌,經驗更是遠遠超過。一些鋼鐵勇士交出的精密數據在此時也有了答案,佩圖拉博一直在奧西里斯之戰的陰影中,沉默地完成著他所能做的一切工作。

  羅伯特不知道他為此索求什麼,又或者他別無所求。他的兄長支撐著他,在不需被知曉的地方幫助著他。他在靈能控制中產生的痛苦被一股溫熱的觸感撫平。不過他下次要和佩圖拉博談一談,也許知道佩圖拉博在這裡後,他們本可以完成一場更加出色的戰役……

  砰。

  來自外部的強力攻擊終於擊潰了精神的囚籠,白霧與流水的灰白空間轟然碎裂,伴隨著一股劇痛從羅伯特·基里曼的腹部傳來。他的意識立刻回歸現實,在肉體的大腦中找回穩固的棲身之處。

  佩圖拉博的一隻手正強而有力地扶住他的肩膀,而另一隻手則握成拳頭,停在他的腹部附近,顯然剛剛對著他的腹部狠狠來了一拳。羅伯特發出一陣乾嘔,拽著佩圖拉博的手臂勉強站穩,尋找著混亂的重心和腳踏實地的觸感。

  「醒了?」佩圖拉博問,拾起他的戰錘,向因為靈能控制被擊破而渾身抽搐的異形之王點了點頭,「那是你的獵物,羅伯特。」

  ——

  沙漏空間站在他們背後爆炸,就像這些時間裡在奧西里斯星團炸開的每一艘異形戰艦一樣,在瞬間的刺目光輝爆發後化作宇宙中無數纖細塵埃的一部分。

  羅伯特·基里曼坐在他的座椅中,緩慢地眨眼,靜靜地看著奧西里斯星團叛亂的根源在燃燒中湮滅。

  靈能的控制沒有對他造成身體上的過多損傷,僅有的一些輕度傷痕也在基因原體的超凡自愈能力下緩慢癒合。但精神的拉鋸戰讓他陷入了一種幾乎無法移動的深度疲倦,在接下來的任何一秒之內,他都可能忽然沉沉睡去,讓精神在連續數日的睡眠中獲得足夠的休養。

  佩圖拉博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觀看靈能種的末日。

  「你做得很好。」鐵之主說,「戰損比控制得當,計謀明確而有效,而無法抵抗靈能攻擊不是你的問題。假如在那裡接受異形之王攻擊的是我,我同樣會陷入不能自控的狀態。」

  「最後也做得很好嗎?」羅伯特輕聲問,嗓音嘶啞。

  「假如你指的是把異形之王切成一團半固體蒸汽的漿糊,並搶了十三把我們的爆彈槍在那團漿糊上浪費了鋼鐵勇士的十三組子彈,我會就此事要求極限戰士報銷我們的軍費。」佩圖拉博嚴肅地說。

  這讓羅伯特短促地笑了一聲:「我會的,兄弟。」

  鐵之主拍了拍羅伯特·基里曼的肩膀,調出數據板上羅格·多恩視角的界面。

  由於羅伯特·基里曼現在無力移動,帝國之拳的戰士和被派去協助的那一小批鋼鐵勇士正在料理巢都的情況,為這次剿滅叛亂的行動收尾。基里曼沉默地透過多恩的視角看著異形對那座巢都所做的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異形沒有毀滅巢都,或者讓巢都變得更糟——一座巢都也很難變得更糟。

  相反地,那些異形改造了塞佩圖斯十二號的地表,將骯髒變形的建築推倒,搖搖欲墜的樓房拆除,替換上異形自己華麗而具有特色的長廊、迷宮和樓宇。

  富有奇異設計感的鐘樓在巢都中亭亭樹立,透明的水晶和乾淨的金色裝飾點綴著所有建築區塊的連接之處。巨大的透明沙漏中盛裝著不知如何存在的乳白迷霧,作為廊橋和軌道的支撐與裝點。天空中數千年重工業積攢的黑霧被驅散,灰白偏藍的明淨光頂成為世界的底色。

  這裡就像一個精心設計的博物場館,收藏著一個嶄新文明的最後一抹餘暉。

  羅格·多恩率領軍隊在複雜的廊道中前進,尋找巢都總督的蹤影。

  由於異形之王已死,他沒有遇到任何敵人,連自動防衛的機兵和護盾都不存在。奧西里斯人在街道的兩側退避,失去異形的管控後,他們沒有抵抗帝國遠征軍的力量,而他們的叛亂也忽然間具備了足夠的原因。

  多恩手下的戰士們安靜地前進,羅伯特認出率領一小批鋼鐵勇士的連長丹提歐克,他正和一個格外高大的帝國之拳戰士並肩前進。

  一股氣流在他的側後方吹來,工匠莫爾斯從虛空中走出,來到他身邊。

  「你要怎麼處理這座巢都,羅伯特?」工匠問。「帝皇不會管得太細,你有權對這顆星球做任何事。」

  在羅伯特給出回答之前,他的極限戰士指揮官們踏入大廳,沒有戴頭盔,整齊地向自己的軍團之主行禮。

  羅伯特讓椅子轉動了一圈,面對他的戰士。

  首戰過後,羅伯特明顯地發現這些戰士臉上多了一層更深的信任,且這種信任不是出自基因或血緣。這就是戰爭的力量,勝利的力量。就連他自己也從這場戰役中獲得了一種別樣的鼓舞。

  他的肌肉自動找到一個恰恰適用於此時此刻的莊嚴微笑。「你們做的很好,戰士們。」

  「這是我們應做的,大人。」戰士們回答。羅伯特辨認著他們中的每一個,回憶他們在整場戰役間做的每一個決定,完成的每一件事。他欣慰地發現這些出色的軍官表現出了諸多的優點,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需要學習。

  也許在他們返程之後,他可以和這些軍官依次單獨聊一聊,探討一些實際的理論。現在不行,他太累了。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過分緊繃:「格倫,你的策略奏效了。」

  軍團的副指揮官低下頭:「我險些將第十三軍團帶入巨大的陷阱。」

  「那是我加入軍團之前的事,不要再為此愧疚了,格倫·沃索托。」基里曼說,「馬里烏斯·蓋奇,你的每一次追擊戰都非常出色。」

  蓋奇臉上的肌肉動了一動,壓住上揚的嘴角:「謝謝你,大人。」

  基里曼繼續在人群中辨認著他的戰士們。他看見瓦倫圖斯·多洛:「瓦倫圖斯·多洛,你在每一次與兄弟軍團的合作中都達成了優秀的協調,你的風暴鳥為我們殺死了跳幫前的最後一批阻攔。」

  他沒有收到想像中的喜悅。

  「那不是我,大人。」瓦倫圖斯平靜地說,「那是我的副官,韋魯斯·卡斯皮恩。他死在最後的進攻中,就在您的身旁。」

  基里曼的聲音卡在了喉嚨中,他用意志力勉強抹去自己的驚訝和沮喪。「我們會銘記他的英勇,他將被安葬在馬庫拉格的紀念花園。」

  「謝謝你,」瓦倫圖斯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忽然出現一個明顯的顫抖,「謝謝你,父親。」

  ——

  他完成了接下來的接見。他準確地喊出了每個戰士的名字,他和每個戰士交流。他沒有再弄錯任何戰爭的功績。

  他和他們道別:「再見,我的孩子們。」

  他的心智在一種輕飄飄的空洞中漂浮,呼吸一段一段地間續不穩,直到佩圖拉博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歉,之前打了你一拳。」鐵之主不動聲色地說,「還疼嗎,基里曼?」

  「不,沒事。你叫醒了我。」基里曼說,做了一次深呼吸,轉回椅子,重新面對羅格·多恩視角的數據板。工匠莫爾斯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銳利的面部線條凸顯了某種微妙的冷漠和思考。這讓他不是很舒服,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多恩找到了叛亂的行星統治者。」莫爾斯說。「他剛發現那個統治者刺殺了上一任統治者並引入了異形。你要怎麼做?」

  「處死他。」基里曼說,感受到一陣預兆般的冰冷戰慄滾過自己的手臂。

  「這個被改造的巢都呢?」

  基里曼花了一點時間來思考:「拆除。不留異形文明的痕跡。」

  莫爾斯點了點頭:「多恩應該聽見了。不過我其實有些意外,因為你實在很喜歡強調文明的保存與延續。」

  「那是異形,不是人類。」基里曼說。

  「帝國真理,很好。」莫爾斯回答,「其實僅從審美角度,我還挺喜歡它們的品位,何況它們的種族本身已經被你斷絕。」

  基里曼的沉默延長了。

  「人類能做得更好。」他隨後說,「我相信人類總能做得更好。我們不需要認同異形,去學習一個已經落幕的異形文明。我們有自己的未來與希望。」

  莫爾斯用手擋了一下臉,發出一聲短暫的笑。

  「這是一次測試嗎?」基里曼接著問,「一次對我遵從帝國意志的測試?」

  「什麼?不,原體。當然不是。」莫爾斯說,「關於文明的討論只是我個人的一些小愛好。」

  「康諾執政官也喜歡這個話題。」基里曼放鬆了一些,「很遺憾我們無法達成實時通訊,但回去之後,你們可以展開討論。我和他說我會在一個月之內回去,現在我們還剩一周時間,因此我們有充足的時間給奧西里斯星團的叛亂收尾,重新委任總督等等。」

  佩圖拉博突然站起,面上划過明顯的警覺和某種後知後覺的悔意。「你說明了你的返程時間?」

  「是的,」基里曼有些不解,「我的離開當然需要提前說明。」

  「你把極限戰士全部帶了出來?」

  「奧西里斯星團的這場戰役需要充足的人手,其實你也發現三萬三千人不算人手充足……」基里曼說到一半,忽然睜大眼睛,急促地撐著扶手想要起身,這讓他差點摔倒。「返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返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