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塵霾

  自從我成為了司機,柳鴻雪乘坐她那個古董車的頻率下降了很多,原因無他,只是我不會開罷了。

  我開著她的「普通」保時捷,按照委託人小姐的指引,穿過九龍狹窄的大街小巷,駛入一處一眼看去就知道很有年頭的里弄住宅區。

  九龍的里弄主要是民國時期平民的住宅,大部分面積不大,有的只有十幾二十幾平米,家家戶戶緊挨著,樓上做了啥菜、樓下兒子考試多少分平時能聽得一清二楚,基本沒有什麼隱私可言。

  在現代社會,這種老舊危房大部分都被拆遷了,不過也有一些沒有拆掉的小區,就比如薔薇公寓。里弄的大門很小,根本開不進去車,只有自行車能進去。附近壓根沒有車位,我只好隨便停了,導致我提心弔膽會不會有交警來貼罰單。

  我們下了車,腳踩上磚鋪成的地面,跟著委託人走進這個破破爛爛的公寓。柳鴻雪似乎對這種地方習以為常,她走得很輕快;反倒是我,一直怕碰到什麼髒東西,又擔心角落裡的蟑螂,走得很謹慎。

  里弄由兩棟樓組成,兩棟樓之間離得比較近,中間懸掛著許多晾衣繩。我看到二樓的繩子上晾著一些睡衣,委託人說那就是她的衣服,這裡人都跑走了,只有她住。

  我們跟著她來到一個狹窄的小門。說實話我對九龍舊建築的袖珍感到不可思議:這裡的一切都小得可憐,相比起寧江省建築風格的寬敞豪放,這道門的高度讓我懷疑當年九龍居民的平均身高是不是只有一米六——它確實太矮了,我必須低頭貓腰才能進去。

  走近樓道,頓時就是一片黑暗。委託人使勁跺腳喚醒迷糊的聲控小燈泡,我們好歹沒有摸黑上樓。樓梯也是異常狹窄,只有一個人的寬度,而且是木頭的,也不怎麼結實,走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讓人害怕。

  還好我們需要上的是三樓,很快就到了。委託人用力踹了下牆讓燈繼續亮,柳鴻雪在四處觀察三樓的情形,但她沒發現什麼異常。

  「這裡的灰塵相當厚,大概積攢了好幾年,期間從未有人踏上過這裡,一個腳印也沒有。」

  她又看了看案發現場的房門,那扇門上依稀有警方封條的貼紙痕跡,但同樣積了很多灰。

  「這扇門沒有打開過的跡象,門下的灰塵也很平均,我們可以排除有人進入。」

  我納悶兒地問:「那聲音究竟怎麼回事?」

  委託人也附和:「難道不是從門進去的?可是窗戶也鎖了呀!」

  柳鴻雪搖搖頭:「並非如此。你們有沒有想過,聲音可能根本就不是三樓傳來的?」

  「不在三樓?」委託人驚訝地問,「可是我確實聽見樓上……」

  「人的耳朵很容易被誤導。」她帶著我們走下灰塵漫天的樓層,我打了兩個噴嚏才舒服一點。

  「固體傳聲的效果和速度比氣體好很多,也更加雜亂沒有方向,所以不論是里弄還是普通樓房,來自樓下或其他樓層的聲音聽起來像從樓上傳來,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柳鴻雪耐心地解釋給我們,就像一位溫和的物理老師。「想一想,你家樓下或者隔壁門洞的房間,有沒有比較容易進去的?」

  委託人想了想,忽然一拍腦袋:「一樓確實有一扇窗戶是開著的,一直開了好幾年!」

  「我們進去一樓看看!」柳鴻雪嚴肅地看著我說。

  我們繞到一樓外面開著的窗的位置,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拼命往裡瞧著。那窗戶不大,讓我這種人鑽進去確實費勁,但一個嬌小的女性鑽進去綽綽有餘。

  委託人不敢看,柳鴻雪掃了一眼之後叫我看看有什麼線索。「你以前不是刑警嗎?應該很擅長找線索吧。」她說。

  來不及吐槽她的刻板印象,我打開手機電筒,慢慢掃過房間的每一寸土地。按照委託人的說法,這個房間的房主在案件發生一周後就打包逃走了,屋裡應該是除了灰塵什麼也沒有的。但我掃視一圈後,這裡不僅沒有多少灰,居然還發現了地板上幾個散落的新鮮垃圾。

  「看來這個房間有人住過。」我說,「很明顯的生活痕跡,而且多半是女性。」

  「女性?你怎麼確定?」委託人疑惑地問。

  我指指裡面的一個藍色包裝:「因為有姨媽巾包裝紙。」

  委託人不言語了。我又繼續看了一遍,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我瞟到牆角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那是什麼?」我湊過去看,但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柳鴻雪示意我拿她的手機放大拍照,之後就可以看了。

  「不愧是你,老闆。」我拍完她的馬屁,對準牆角拍了兩張照片。三個人湊在一起一看,全部震驚了。

  那是一個針頭。

  它出現在這裡代表著什麼,我想大家都非常清楚。

  結合委託人提到的夜裡時不時的哭聲,我直接得出了結論:住在這裡的女人,是個癮君子。

  委託人聽到的哭聲,是她毒癮發作時痛苦的呻吟。

  委託人小姐已經嚇壞了,她無法接受自己和癮君子住得這麼近,喃喃自語要趕緊搬走。而柳鴻雪鎮定自若,她說,你報個警吧,千尋。

  我只好照辦。十幾分鐘後警察來了,我一看是淮北分局的人,和出勤的小張打了個招呼,問問李元洲的情況。

  「你就是老李說的小張吧!你們李隊長還好嗎?」

  「原來您和隊長認識!嗨別提了,李隊去忙水鬼那個案子了,天天給河道管理那邊打電話問有沒有線索,頭都快禿了。您這邊說是發現吸毒的痕跡?」

  我把這段時間委託人的遭遇講給了小張,他認真做完記錄,之後說:「柳小姐,謝謝你啊!我們正在提取指紋,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個女的,你們先去逛逛,有消息電話通知你,記得來做筆錄啊!」

  我們幾個人上了車,柳鴻雪提議去附近的公園散步,給受到驚嚇的委託人小姐一點時間接受她家樓下成為犯罪現場的事實。

  然而一個小時後,給我打電話的並不是小張,而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