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麗珍心裡有譜,因為前幾個月,丈夫每個月交上來的錢都對不上數,她好幾次追問,才得知廖武每個月都被她這小叔子騙走了一筆錢。
董麗珍對這位小叔子簡直是氣得牙痒痒,也正是介於此,她才會改變方針策略,在每次廖武跑完車交班回來之後就把錢都收走,只留給他一個星期的油錢,以此來杜絕小叔子的一次次吸血。
大概正是因為如此,這廖文在廖武那兒要不到錢,所以就跑到她這兒來獻殷勤了,想要用這樣的辦法從她手裡騙到錢。
董麗珍對此格外篤定,已經料到了小叔子這次來是來要錢的,所以對廖文搶著要幹活的舉動,她不但沒有拒絕,反而順水推舟全都扔給了廖文來做。
他不是要獻殷勤嗎?那就讓他獻個夠好了!反正她這兒肯定是一分錢都沒有,等這傢伙幹完了活,再賣可憐她也是拿不出來錢的。
這邊剁好了鴨子,廖文又在董麗珍的指揮下七手八腳地把鴨子還有各種配料都處理好,放到高壓鍋裡面燉上,這時候,原身那個便宜老娘也帶著他大哥的兩個孩子從外面回來了。
看到廖文和小鈴鐺,他媽還有些驚訝,然後就緊張地走了進來,拉著小鈴鐺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後又拽著廖文到一旁的角落裡,盯著他一臉不善地問道: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又沒錢了?你可別來霍霍了,他們夫妻倆要養孩子要生活也不容易,你哥現在連兩塊五一包的煙都捨不得買了!」
廖文背鍋背著背著也背習慣了,聽到他媽這話,臉上表情也完全沒變化,點了點頭道:
「我知道了,吃了飯我就走。」
他媽還不太信自己兒子會這麼老實,但她也知道廖文是什麼德行,想了想還是偷偷從口袋裡掏出了兩百多塊錢,塞到了廖文的手裡,悄聲道:
「這是我剛從我那個社保卡里取的養老補貼,你拿去用,別又買酒喝,好歹省著點花。」
廖文抓著這一疊有零有整的錢,一時間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原身這個便宜媽,才剛滿六十歲沒多久,按照規定,每個月可以領取到最低的基礎養老保險金不到九十塊錢,所以這兩百多塊,應該就是原身這個媽一個季度的養老保險金。
廖文是個孤兒出身,後來被挑選去了僱傭團,經過十多年的艱苦訓練才得到組織的認可,最後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僱傭兵。
從小到大,他從未體會過母愛,也從未感受到過來自親人的溫暖。
他的僱傭兵生涯可以說非常出色,完成過很多任務,也賺了很多錢,但從來沒有一筆錢,像眼下這兩百多塊,讓他感覺到如此沉甸甸,那種酸澀難言的複雜感受,是廖文從未有過的。
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窗外,努力平息自己內心的那種情潮波動,半晌後才平靜下來,轉過身繼續去廚房忙活。
董麗珍不是沒看到她婆婆的動作,但這點事兒,已經被她壓抑在心底,不是她不想去計較,而是實在沒有過多的精力去計較了。
能怎麼辦呢?她從嫁給廖武起,就知道她這個小叔子,就是這麼個混帳,吸哥哥的血啃父母的老已經成了理所當然,根本就沒得救。
午飯是燉得軟爛入味的老鴨湯,不光是小朋友,就是廖文他媽都很喜歡。
不過吃過飯後,還沒收拾桌子呢,廖文忽然就抬起頭來,看向董麗珍那邊:
「嫂子,我有點事兒要跟你說。」
一聽到廖文開口,董麗珍心下就一沉,暗道來了,她就知道這小子要忍不住,這不,送一隻鴨子,還伏低做小地幹了一上午的活兒,這就要把他要錢的目的說出來了!
廖文他媽也是一臉緊張急切,拼命地擠眉弄眼給廖文使眼色。
廖文卻是視而不見,只是一臉鄭重地看向董麗珍:
「大哥今天沒去跑車,我讓他去京都了。」
董麗珍還不明白廖文這話是什麼意思,以為他是在跟她耍什麼花招呢,下意識地就搖頭道:
「八點多那會兒他還給我打電話,接了兩個單,賺了幾十塊了,阿文你這謊扯得太爛了。」
廖文一看董麗珍這樣子就知道她不信,趕緊把今天早上他在魚市碼頭那邊幫人賣魚,然後又拉了一個送金錢魚的大單子的事兒一五一十地給說了。
「我讓大哥找了個跟車師傅,兩個人輪流開車,連夜把魚送到京都去了。」
「對方已經給了五萬定金,剩下的估計明天貨物交接之後就會到帳。」
「這錢除去開銷還有到時候分給跟車師傅的辛苦費,估計還能剩下十七八萬,我想著,這筆錢,再加上大哥大嫂你們這些年自己攢的,就能差不多湊夠首付了,直接在縣裡買一套房子住,總比天天租個別人家的房子強。」
「不過咱哥迂腐,一方面怕你知道他又去跑長途貨運了,一方面又不肯要這筆錢,我說得多了他還惱我,所以我也沒敢再勸。」
「這些年我廖文的確混帳,做了很多錯事,也惹了很多麻煩,讓我哥還有嫂子你跟著受累吃癟,還連累你們幫我照顧小鈴鐺,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彌補。」
「所以無論如何,這錢,嫂子你一定要收下,就當是我為這些年犯下的錯的一個彌補吧。」
董麗珍這會兒都已經傻眼了,坐在餐桌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廖文,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廖文他媽也是一臉懵逼,她覺得自己這兒子莫不是已經神經不正常了,不然怎麼會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發財夢?二十萬,這孩子想錢想瘋了吧?!
董麗珍第一反應也跟她婆婆差不多,可她看廖文又一臉認真,語氣真誠,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而且他這個故事裡,除了那個二十萬誇張了一些之外,其他地方完全沒有破綻,除此之外,這件事要驗證也很容易,只需要看過廖文手機里的那個轉帳信息,再給她丈夫廖武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基本上就能斷定事情的真假了。
她當即就掏出手機來,給廖武那邊打電話。
那邊廖武剛開車到了服務區吃飯,看到妻子的電話後,還有些心虛,把電話接起來之後,支支吾吾地就開始扯謊:
「我在送一個出城的客人呢,有什麼事兒?」
董麗珍多麼了解自己的丈夫啊,一聽廖武這口氣,就知道這傢伙肯定是說了假話,索性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道:
「你別編了,廖文過來了,你是不是接了他的那個單子,幫他送金錢魚去了?」
廖武一聽這話,額角青筋都冒出來了,恨不得直接沖回南浦把他那個豬隊友弟弟暴揍一頓,這傢伙到底會不會打掩護啊,他這才離開多久,這傢伙就送上門去找虐,還這麼快就穿幫了,真是要氣死他了。
廖武結結巴巴地就想要解釋,誰知道這一次他媳婦兒居然沒發火,只是有些好奇地問道:「真給二十萬?」
這個話廖武倒是有發言權,因為他在開車上高速之前,就已經跟廖文給他的那個電話取得了聯繫,那位老闆在電話那頭親口許諾,只要魚能活著送到京都,馬上就給他結餘款,加上他弟弟手裡那五萬塊定金,確確實實是二十萬無疑。
得到丈夫的肯定答覆後,董麗珍心裡也是一陣波瀾洶湧,受到的衝擊不小。
這不能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這些年她跟廖武生了兩個孩子,再加上她婆婆和小叔子的孩子,家裡開支不小,結婚七八年了,家裡愣是沒攢下幾個錢,對於買房這件事兒,她已經慢慢感覺到力不從心,甚至再也不敢有一丁點幻想了。
但現在,這件在她看來遙遙無期的事,卻忽然在她這位小叔子的幫助下迎刃而解了,這讓董麗珍如何冷靜得下來?
一直到掛斷丈夫的電話,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抬起頭來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家這位小叔子。
她努了努嘴,想要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臉的欲言又止。
多年的相處,董麗珍很了解自己的丈夫,這筆生意是廖文自己找來的,所以她相信,以廖武的脾氣,是絕對不會要小叔子的這筆錢的,估計連辛苦費都不想要,就打算給小叔子白幫忙了。
可要說董麗珍對這筆錢不動心?那絕對是假的。
她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能買一套屬於自家的大房子,不用再租住在這廉價的不屬於她的安置小區里,可兩夫妻的能力擺在這兒,這個想法她就只能一直埋在心底,誰也不敢說。
但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了,董麗珍能不想嗎?她恨不得這筆錢此刻就能擺在她面前,可以讓她下午就馬上去看房子甚至拍板買下來。
只是,她的內心又在強烈的克制並且提醒她,如果她真這麼做了,不光外人會說她這個做嫂子的不厚道,就是她的丈夫,也絕對會因此惱了她。
因為小叔子的情況也在那兒擺著,廖文的情況很明顯比他們夫妻兩還要困難,她面臨的不過是改善居住條件,但在廖文那兒,卻是直接影響到他的生存,輕重緩急她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