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王府。
韓貓寺脫下一席黑衫,顯露出裡面的蟒袍,氣質略顯陰冷,一雙眼眸好似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般。
他靜靜佇立在王府外良久,而後走了進去。
門口兩個侍衛本想攔他,可卻在瞬間動彈不得,連話語都說不出。
因為韓貓寺實力並不弱,雖修為境界仍停留在宗師之境,可卻曾虐殺過數位實力渾厚的大宗師,如若不然也不會讓江湖上的諸多高手聞風喪膽。
只是在他剛剛走進王府之後,便不得不停下腳步。
因為在其面前不遠處。
一個略有坡腳,兩鬢微微斑白,臉上滿是風霜的男子赫然站在那,儘管武道修為並不高,可身上的煞氣卻極為凝重,超乎了常理。
這位中年人不是別人。
正是北涼王。
徐曉!
然而真正讓韓貓寺忌憚的,還並非只有徐曉。
徐曉身後還另外站著一人,其人身材高大威猛,手持一柄長槍,卻是氣冠長虹,周身武運隆昌,散發著可怕的氣息,另四周空氣隱隱有扭曲之相。
北涼半步武聖!
徐偃兵!
「貴客來臨,本王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莫要計較。」徐曉輕輕笑著,可眸中的殺意卻是絲毫不曾掩飾。
他並沒有忘記當年的仇恨,甚至這股仇恨早在內心生根發芽,越發壯大。
但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因此他雖有殺意,卻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王爺言重了。」
「此次我來北涼,只為一件事。」
韓貓寺有恃無恐,知曉徐曉不會殺他,可言語之中還是頗為恭敬,並沒有故意找茬。
「何事?」
徐曉雙眸微微一眯,目光凌厲無比,心中隱隱有所不安。
因為他這幾日已經聽聞傳言,也有昔日朝堂舊友傳訊與他,知曉了些許朝堂之事。
「陛下聽聞貴女年歲已是不小,而皇子趙愷亦是到了嫁娶之齡,遂賜婚二人,命二人在三月後成婚,此乃天大的喜事。」
「下官倒是要先祝賀王爺一番,祝賀王爺與皇室之間喜結連理,想來此事再過千百年,也依舊會被人所稱讚。」
韓貓寺笑眯眯的說著,卻是語出驚人,令王府內的氣氛仿佛都為之冷了下來,轉瞬由秋入動那般。
再看徐曉。
此刻正死死盯著韓貓寺,目光凶戾到了極致,如同一頭正在蓄勢待發的雄獅,仿佛下一刻就會捕殺對方那般。
只因對方所言太過令人氣憤。
如今北涼與離陽之間的矛盾幾乎眾所周知,各方都知曉二者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明里暗裡摩擦不斷。
可就是在這個時節。
離陽皇帝下旨讓北涼長郡主嫁給一皇子。
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對於北涼來說更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畢竟離陽向來欺壓北涼,如今一道聖旨就要北涼長郡主嫁入京城,這著實……
但在良久之後。
徐曉忽然將這股殺意散去,而是伸手接過了聖旨,神色無喜無悲的說道:
「此旨,本王接了!」
他不得不接下這道聖旨。
別看北涼如今已成氣候,可底蘊終究比不過離陽數百年國祚,如今若是徹底撕破臉,北涼的贏面並不大。
更何況。
北涼所需要面對的敵人,還不僅僅只有離陽。
北莽,也同樣是個大麻煩,拖住北涼太多太多的心神,讓他根本就抽不出手來。
「既然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回去復命了。」
韓貓寺淡淡一笑,並未多言,反正聖旨已經交到了徐曉手中,轉身便走出了北涼王府,騎上寶馬馳騁離去。
只留下徐曉一人久久沉默的站在原地。
「王爺,難道真的要讓小姐嫁入離陽不成?那本就是個龍潭虎穴,小姐若是這般嫁過去,只怕要吃不知多少苦頭!」
一旁,一向沉默寡言的徐偃兵難免開口。
然而對此。
徐曉卻只是搖了搖頭,神色平靜的說道:「如今北涼……還不到和離陽翻臉的時機。」
「胭脂是北涼長郡主,這是她應該承擔的責任,她會明白的。」
然而就在徐曉搖頭轉身之際。
卻是看見自己的女兒身著紅衣,就那般平靜無比的站在身後不遠。
她就那樣站著不動,也未曾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站著,一雙眼眸卻是泛起無邊思緒,複雜到了極致,任誰也無法看穿。
或許這一刻。
她想了很多很多。
徐曉微微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如今說再多也無用,改變不了那個結局,不如就此不言,留給對方更多思考的時間。
他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也相信對方不會棄北涼千萬百姓而不顧。
此時此刻。
這對父女分別駐足在日光下,相顧無言了很久很久。
直到良久之後。
徐胭脂方才再度開口,只是神色卻掛著淡淡的淒涼之色,明明臉上在笑,卻給人一種悽然的感覺。
「我要再去少林寺一趟,回來之後我會坐上轎子,嫁入離陽。」
她朱唇輕啟,給出了最後一個要求。
而這個要求,赫然就是要再去少林寺一趟。
或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提出這個請求,因為她覺得自己或許說服不了那個小和尚還俗,可能性太低太低。
可她不甘心,仍舊想最後試上一試。
儘管她覺得,即便真的讓對方還俗了也無可奈何,這件事不會因為某個人而改變結局,她也無力抗衡那滾滾大勢以及離陽與北涼之間的博弈。
但她不甘心。
她想要再試一試,哪怕對方曾因為自己有過還俗的心她或許都此生無憾了。
「好,但你再去見他或許並非好事,你自己把控好來。」
徐曉長嘆一聲,答應了自己女兒最後的請求。
實際上,作為一名父親。
他知曉自己並不合格。
所以才會出言提醒,告知對方再去少林寺對於那個人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此前徐胭脂怎麼做,離陽或許並不會管。
可如今賜婚旨意已是下達,徐胭脂之後的行為就會與離陽皇室臉面掛鉤,因此她若是再行荒唐之事,勢必會引得離陽皇室不悅。
甚至做出一些無法預料的事情來也說不定。
「父王你且放心,胭脂心中有數,只是去道別而已。」
徐胭脂輕輕一笑,笑容中卻是帶著些許悽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