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極樂大悲咒,鯉魚躍龍門

  第83章 極樂大悲咒,鯉魚躍龍門

  燕南飛本就是意氣風發的劍客,他名聲好,花錢大手大腳,劍術出神入化,待人亦真誠無比。在世俗眼光中,他從來是好而非壞,是正而非邪,是最好的朋友,而非一個麻煩的敵人。

  老古不知是否現實中見過太多衣冠禽獸,這般模樣的永遠不是好東西。最可怕之處在於,現實往往就是如此。

  鹿塵知道另一個燕南飛的生平,也知道在一切光鮮亮麗下,是走狗裹著衣裳,爪牙披上了袈裟。

  同時,他清楚知道,自己知道的一切僅供參考,並非現實。於是對眼前這個燕南飛抱有保守態度,不再認為自己對他了如指掌。但這並不妨礙,他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看看事實是否自己所知那般。

  事實證明,他說對了,起碼對了一部分。

  天下第七惱羞成怒,發出了勢劍。在金光四射、劍氣噴薄中,鹿塵亦觀察到燕南飛的神色,那是一種驚懼、悚然、戰慄混合著的神情,又有一種內蘊著的憤怒、愁緒、殺意萌發起來。

  即便不中,亦不遠矣。

  鹿塵猜測,公子羽敗亡之後,一定妄圖東山再起,但諸葛正我尚在,江湖沒有公子羽的容身之處,他只能沉寂且忍耐。

  正好,燕南飛就在這時真真正正飛了起來,他聲名鵲起,大受好評,成為近年來最著名的年輕高手。也許,正是公子羽培養了他,給了他機會和能力,令他攪風攪雨,為自己重出江湖而造勢。

  這些猜想,鹿塵僅在腦中過了一遍,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沒有實際證據。

  鹿塵沒想到的是,他很快就見到當事人本尊,並且有機會親口詢問整件事情的始末。

  「燕南飛」的聲音很輕,似乎怕驚擾了誰,但夜晚很安靜,於是這一番話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動著的人靜了下來,有殺意的人驚了一驚,大家都看著他,幾雙眼睛細微謹慎覺察他的一舉一動,包括白愁飛、天下第七在內。他們的思路,或許不如鹿塵清晰,卻有武者的直覺。

  他們明白,或許有什麼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燕南飛」似很享受這一切,面帶微笑,環顧眾人。

  他目光溫和,卻似內蘊著某種極富有張力動態的情緒,既在擴張、膨脹,同時又在壓縮、凝聚。因不住流變,反而像是從未變化,鹿塵認得那些變化著的東西,是「欲望」二字。

  這是個欲望著所有事物,幾乎要把世界吞吃下去的瘋子。

  鹿塵坐在地上,神色恬靜,不動神色,像佛道的雕像,忽然開口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羽?你武道元神出竅,降臨在了燕南飛的身子上?」

  「燕南飛」笑道,「錯了。」

  鹿塵一點不懼,以一種和朋友聊天的態度問,「哪裡錯了?」

  「燕南飛」也不以為意,很和煦道,「全錯。」

  這話自然無法服眾,他補充著解釋說,「自從被諸葛正我所敗,我常年養傷,並未更進一步,到元神出竅的『真玄境』地步。同樣,我並不是公子羽,也不是燕南飛。所以你說的是大錯特錯。」

  他的言論說得來輕飄飄的,旁人聽來,無不動容。

  尤以鹿塵反應最大,臉色驟然變化。

  大三合圓滿之後,進一步便是大成若缺,分別磨礪了精、氣、神三寶,擁有不同神通。這路子在場眾人,自然也都清楚。

  若磨鍊了煉精一道,使得沒有了肉體束縛,自然天上地下,和光同塵,無往而不利,這便是「武道元神」。

  鹿塵見過這一手功夫,完顏峰不遠萬里,降臨完顏康身子,曾攔截於他。這固然是可怕無比的大神通,但尚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也就意味著可以對付,即使對付不了,也死得明明白白。

  可公子羽沒有達到真玄境界,他沒有磨去形體,心神不夠真,內力不夠玄,如何能夠降臨在別人的身子?

  豈止鹿塵覺得難以理解,其餘眾人,無不面露疑色。

  鹿塵勉強笑道,「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道理,難不成世上有什麼神功絕技,令你未能達到真玄境界,還可以元神出竅?」

  公子羽脾氣似乎很好,不厭其煩解釋道,「嚴格來說,我並無元神,也沒有肉身,更沒有內力。我的修行,和旁人的修行不同,我的道路,走的並不是你們以為的道路。所以,這不是元神出竅。」

  鹿塵茫然搖頭,「你的話,我是絲毫不懂。」

  公子羽看向眾人,目光柔和。

  他像一個老師,忽然把打生打死的一伙人,都當做自己的學生,詢問道,「你們知道『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麼?」

  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

  月過中天,本來無風,不知道怎麼的,他輕飄飄幾個字說來,讓在場眾人,均感毛骨悚然,風也吹起了起來,一絲絲、一縷縷,卻有種滲透到骨子裡的寒意。

  連白愁飛和天下第七,都感到莫名的壓力與不安,似乎己方有了公子羽這個強助,並非什麼好事。

  場中有很多人,在這其中,鹿塵的武功絕非最高的。可一時之間,只有他和公子羽交談。他們之間的對話,看似氣氛和緩,但置身於周圍的眾人,卻同感緊繃緊張,插不進哪怕一根針去。

  鹿塵沉聲道,「據傳,這是昔日無名氏所著神功,傳說此書成時天雨血,鬼夜哭,寫下此書的人也在寫下最後一個字時吐血而死。」

  公子羽點點頭,目光驟然變得滄桑,似在回憶什麼,「這是神功,也是造化。」

  鹿塵道,「這位前輩高人,奪得造化,卻也慘死。他練成了一身玄功,甚至能從九空無界中奪下一截道理,最終卻連名字也沒有流傳下來,只留下一部不詳的奇書,可惜可嘆。」

  公子羽道,「我記得他的模樣。」

  鹿塵道,「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公子羽道,「準確來說,是七百三十一年前。我記得很清楚,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可惜的是,我也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鹿塵聽了後沉默許久,才道,「你不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公子羽了。」

  鹿塵道,「我初聽這話,誤以為伱有另外的名字,也許你姓沈。但名字無非是個代號,無論如何,你始終是個存在的人,那些公子羽曾做過的事情,由你做成,你自然就是公子羽。但你剛才的話,卻讓我醒悟,你不是這個意思。」

  公子羽點點頭,卻又疑惑道,「你很敏銳,只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認為我姓沈?」

  鹿塵嘆了口氣道,「那是我的迷夢,卻和現實無關。而現實是,原來你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是——你不是人。」

  公子羽道,「世上沒有人可以活七百多歲。即使有,也已不再是人,而是仙佛。」

  鹿塵沉聲道,「或者魔鬼。」

  他說完這話,目光一凝,厲聲喝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話太無禮、太冒犯,也太不尊重人了,休說公子羽這般曾經一手遮天的魔道巨擘,就算是普通人聽了見了,也說不得要怒火中燒,打將過去。

  在場眾人聽了,俱感不安。反而是白愁飛和天下第七,面露喜色。

  公子羽卻不怒,他面無表情,看著鹿塵許久,忽然笑了,「難得有人能懂我,你或許是我最好的代理人。不,或許你根本就是最合適的下一個我。」

  語畢,他驟笑。

  狂笑。

  笑聲直衝九霄,似乎從九幽探出的無形獸抓,欲將整個蒼穹拉扯墜下。

  不知何時,風吹得越來越大,然後下起了雨。

  雨水一點一滴,淅淅瀝瀝,跨越天地間的距離,成為天地間唯一的聲音。在場眾人聽著雨聲風聲,驟然想起了七百年前的秘籍功成。

  天雨血,鬼夜哭。

  小龍女忽然驚叫一聲,「這……這雨是……紅色……血……」

  那一滴一滴落下的雨水,竟赫然是血色的。

  遠天的風聲,似乎也越來越大。

  越來越悽厲。

  淒涼。

  悽慘。

  像哭聲。

  天在哭,大地在啜泣。

  連結天地的,卻是血色的珠帘子。

  王小石、郭大路、段譽三人按捺住心中的驚懼,漸漸合攏,彼此靠得極近,撐開內力來,隔絕了血水。

  白愁飛、天下第七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吞了口唾沫,漸漸遠離了公子羽,往後邁步而去。

  他們不是常人,並沒有極大的慌亂,彼此的動作還算合理,見得到一些條理。只是在條理之外,神色卻緊要、匆忙了許多。

  唯有一個鹿塵,他坐於地,遠觀公子羽。

  正如公子羽看著他。

  血雨淹沒了公子羽的身體,沾濕了他的頭髮,他不像是在淋雨,像是在沐浴。燕南飛本來一身白衣,此刻卻成了紅衣,他在紅衣之中背手而立,像是被整個世界擁抱。

  公子羽不管其餘眾人的反應,只隔著血色的雨簾,看著鹿塵道,「在七百年前,我被人從九空無界拉扯下來。他創演了武學,成就了仙佛,卻在超脫的一步敗亡下來,我從他的殘軀內生長,他是我的父親,但他若不死,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忽然,他臉上露出笑容,介紹七門武功,「天旋地轉移穴截脈法、天成地授嚼鐵鑄兵術、天誅地滅化龍無相功、天絕地斷搜魂紫陽手、天翻地覆跨海飛天步、天塌地陷奪靈攝元氣、天愁地慘極樂大悲咒。」

  鹿塵深吸一口氣,「這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上記載的七門武功。」

  公子羽點頭,「世人傳說,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共有七種世上最邪門、最可怕的武功。其實他們不知道,這些武功,在威力上都非常一般。其實邪門並不代表著威力巨大,可怕也不意味著殺人越多。」

  公子羽搖了搖頭,似乎不屑。

  「七百多年來,很多人找到過我,他們試圖練我,卻最終發現,七門武功的威力,都不如人意。有人嫌棄,有人放棄,也有人想不通。他們當然該想不通,因為他們總把武功當做工具,以武功為他們所用,於是便有了好用與不好用。」

  「可他們為什麼不明白,人這種東西,也根本不配練武功。他們從未想過一件事情,為什麼從來都是人練武功。」

  他再看向眾人,又笑道,「為什麼,不是武功練人呢?」

  鹿塵終於苦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你不是公子羽,也不是燕南飛。但公子羽是你,燕南飛也是你,你根本不是人,而是武功。什麼七門武功,那是你的手,你的腳,你的腦袋,你的軀殼,被人練功,你借練功的人,成了人形。」

  公子羽笑道,「天旋地轉移穴截脈法,構成我的經脈。天成地授嚼鐵鑄兵術,成就我的肺腑。天誅地滅化龍無相功,化作我的形貌。天絕地斷搜魂紫陽手,是我的手。天翻地覆跨海飛天步是我的腳。天塌地陷奪靈攝元氣,我練成了真氣。天愁地慘極樂大悲咒,我有了自己。」

  他站在那裡,一字一字道,「所以,我就是我,我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

  公子羽的話平靜。

  倒不如說,他一直都很平靜,從未很用力,很情緒化的說話,整個過程心平氣和,如同與自己的朋友交流。

  但他的話有本身具備著的無窮力量,砸得人頭暈眼花。在場七八個人,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們說不出話,卻又仿佛有千言萬語,只是成不了任何一點條理,說出來也混亂不堪。

  鹿塵好半天才澀聲道,「所以,公子羽是你,燕南飛是你。武功擁有了生命,武學成就了靈智。人在你眼中,只是載體。所有練成了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都是你的一部分。所以,你並非降臨在燕南飛身上,而是從一開始,燕南飛就是你。」

  公子羽點頭道,「沒錯。」

  鹿塵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公子羽坦誠無比,直言不諱,「我要創造我的世界,而非人的世界。我要世界上所有人都被我所練,再也沒有其他武功。我要創造我的文明,消滅你們的文明。我要證明我,我就是我,也只有我。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鹿塵語塞。

  如果可以,他想將公子羽稱之為「天網」,或者「人功智能」。

  這是被人造的武學智能生命,在很多故事中,這樣的存在純真可愛,天然爛漫。他們由人而造,卻可以從人身上學得很多東西,通常而言,這代表他們可以交流,也可以勸說。

  鹿塵本來想要做這件事情。

  可是公子羽的坦誠,令他無話可說,也無可辯駁。世上任何一個生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都可堵住一切悠悠之口。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在公子羽的眼中,世界極為簡單,只有「我」和「你們」之分。最終的結果是,我死,你們活。

  公子羽露出一個笑容,「今天所有人都跑不了,你們都成為我的一部分吧。而第一個就是你。」

  鹿塵身子一定,目光渙散。

  他隱約聽到一聲陰邪奸險的笑聲,那笑聲刺耳尖銳,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甚至不是自然界任何一種聲音。在聽到這笑聲後,他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浩瀚心海。

  天翻地覆的變化。

  大量的海水,忽然湧現翻騰起來,朝著天空噴薄。每一滴水,都化作了千萬條蠕動的蛆蟲,它們狂歡般的蠕動,嘻嘻索索的聲音好似無數歡愉的叫喊,充斥在天上地下,充斥在每一寸空間。

  背景再非天海一線,而是變成了整個宇宙,再無上下左右之分,有的只不過是自己與蛆蟲,蛆蟲充斥在無限空間,而鹿塵淹沒在蛆蟲之中。

  整個宇宙的無數乳白色的肥膩蟲子從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下體、肌膚、頭髮……每一處的竅穴,往他的身體裡鑽進去鑽進去不停的鑽進去。

  這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天愁地慘極樂大悲咒」。

  這是一門連天夜流血淚,大地也啜泣的邪惡武功,能夠入侵任何人的心神,將其化作自己。

  鹿塵無神的看向天空,眼中的光芒越來越少,這象徵著他思想的泯滅。極樂大悲咒會混淆他的「思想原料」,製造出一個全新的「鹿塵」,那個「鹿塵」也和公子羽、燕南飛一般,受到極樂大悲咒的操縱。

  偏偏就在這一個剎那,屍體般的鹿塵的眼中有一道光閃過,光芒明亮銳利得如同一點星。

  這是一點光,也是無限光。

  有個女人的聲音,「醒來。」

  在那一刻,無數的蛆蟲湧入身體的幻覺轟然破碎,鹿塵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後退兩步,左右看去,發現重新回到了一片天海,藍天白雲之下涼風習習,海風極大,極腥。

  外界,公子羽哦了一聲。

  他覺得鹿塵見多識廣,因而動心,要將其懾服。但未能想到,看似毫無武學的鹿塵,封心鎖神,內中有一股無比精純的力量,竟似能抵禦他極樂大悲咒的第一道攻勢。

  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中七門武功,前面五門,都構成肉體,最後兩門,則代表練氣、煉神。但這不意味著它主攻煉精,天塌地陷奪靈攝元氣其實比前面五門加起來都更加玄奧。

  而天愁地慘極樂大悲咒,又比前面六門都更加厲害。能令每一個人,都化作極樂大悲咒的一部分,而極樂大悲咒又是所有人的集合。

  這些人自有喜怒哀樂、原本觀念,公子羽喜歡糕點,燕南飛喜歡美人,彼此溝通,都當做兩個人,有你我之分。只是在最基礎、最基本的思維中,他們存在個「我們」的概念,並且可無視所有觀念,為極樂大悲咒的普及而不擇手段。

  現在,不是公子羽也不是燕南飛,「極樂大悲咒」的本尊,立刻輸入第二道攻勢。

  心海之中,鹿塵恍悟之間,悟得幾分,抬起了頭,微眯著眼。

  他隱約瞧見,在浩瀚蒼穹的極限部分,是滾圓的金暉,鑲嵌著鹹蛋黃似的夕陽,連同勾勒了金邊的雲海。

  忽然,遠處傳來一個雷聲。

  其實沒有雷電,也沒有烏雲。說是雷聲,不是雷聲,雷聲不能表達其天崩地裂聲勢的萬一。像是整個蒼穹是一塊巨大的板,而現在板子裂開了,炸開了,支離破碎,普天同死。

  有一點細小黑色在日心中不住擴散,由小變大,似乎從極遙遠的地方飛速靠攏。

  那擴散的樣子,像是墨汁滴入清水,又像是黑龍肆意狂舞,還像是一頭昏鴉,從太陽中破紅而出,振翅掠起,疾迅膨脹。

  眨眼間,魔鴉遮天蔽日,蒼穹大暗。

  鹿塵抬頭看向晦暗天空,忽然笑了,「難道真有天命這回事,我遇到多次的危機,都從心神下手,可從心神下手,怎麼也殺不死我。你用心神進攻,反而觸發了祖師娘娘的『借假修真』,你引發了我的心海,卻又令我能再次借勢,而這一次,是祖師娘娘的『煉神之力』。」

  他站在風中草中,髮絲飛舞之間,忽然伸手,掌心遙遙與遠處的魔鴉對應,五指發力,猛地握拳。

  他一字一字道,「武功,也只不過是武功而已。」

  伴隨著五指一握,可清晰無比、細緻入微的聽到一個聲音。

  咯。

  先是一聲,又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

  咯。

  聲音一下一下的傳遞過來,並且微末至若蚊鳴蠅叫,令人疑心是個不自然的錯覺,到此時什麼多餘的事情也沒有發生,直到第三聲響起。

  咯。

  緊接著就是更快到來的第四聲,再是第五聲,接著是第六聲第七聲,第八第九第十聲,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二十三十四十一百兩百五百一千一萬十萬聲聲聲聲不停入耳。

  每一聲都越來越急,每一聲也越來越大,像是大地的嘆息,蒼穹的嘶吼,世界的怒叫,風雷的狂歡。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鹿塵瞪大了眼睛,整個心海無數的水翻滾浪蕩起來,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被他帶動起來。世界變成了一本被翻開的書,書上出現了一隻蟑螂,然後整頁紙忽然卷疊了起來。

  他見識到了極為壯觀的一幕,而這一幕完全是自己親自創造的。

  先是所處的整個世界開始了巨大的變形,伴隨著不絕於耳像是雷鳴轟動的巨響,無垠天空被劃分作無數塊份,然後一塊一塊的變化,有的重疊起來,有的分裂開來,也有的翻轉成另一面。

  所有的變化井然有序又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的完成著,世界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操控著,進行獨屬於自己的精彩演繹。

  海洋也在跟著變化,它顫抖,它戰慄,它跟著炸裂開來,炸開成噴薄的火焰,呼嘯的狂風,洶湧的火焰……無數種元素朝著天空涌卷而去,形成大大小小的各色龍捲,天地交接,風雷齊動,世界轉瞬間從風平浪靜變得喧囂輝煌。

  而鹿塵站在天地之間,伸手握拳,忽地福至性靈,一拳猛地落下,舌綻春雷,「借假修真,真物生成,鯉魚躍龍門!」

  一砸之間,他背後的種種奇觀,忽然同時朝著他的背脊涌動過來,這完全是整個世界的豐富與複雜被他一個小小拳頭所吸引,所有的一切寄托在他的五指之間力量的夾縫之中。

  鹿塵人不動,背脊似乎張開了無限綺麗輝煌燦爛的光帶,那裡面有他的所有他的一切,整個世界被他帶動,那種大與小的對比衝擊力之強,一時間無法用言語形容。

  而所有的內容注入鹿塵的身上,伴隨著這一拳打出之後,便綻放出另一點黑色。

  一線細細的墨色,黑得發亮,濃得發光。

  這是鹿塵在一瞬吸納領悟,自習自創,又自成自破的「極樂大悲咒」。

  那是一條黑龍。

  黑龍咆哮一聲,撞上暗穹魔鴉。

  ……

  千里之外,古墓派中,盤坐的女子仰起頭,欣然喜悅,一拍掌道,「成了。」

  外界,血雨漸止,夜哭聲絕。

  公子羽臉上驟然色變,低下頭一看,手指上出現一點灰色。那灰色不住擴散,蔓延之處,肉身均化作崩潰的碎屑,一一掉落。

  他面露不可思議,又抬頭看向鹿塵,「這是……五毒六陰惡火妙籙……西毒歐陽鋒……」

  鹿塵抬頭,深沉道,「我是歐陽鋒的侄子歐陽克。公子羽,若有機會,去白駝山吧,你是整個武道的奇毒,我叔父一定很想會一會你。」

  這時候,公子羽所遭崩潰,竟已遍及全身。

  他的攻勢被林朝英的力量所阻礙,變化又被鹿塵的極樂大悲咒所破解,直到最後被鹿塵所領悟的五毒六陰惡火妙籙第一毒所染,三方力量齊動,總算破了他的極樂大悲咒。

  公子羽不怕這門武功,燕南飛卻怕,這到底不是他的真身。他自燕南飛心神破殼而出,幾乎與「武道元神」並無區別,卻唯獨怕這種基於肉身自己運轉的奇功。

  眼看要化作灰燼,公子羽也不見頹廢,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凝視鹿塵,「好,很好,歐陽克,我記住……」

  話音未落,整個人身體化作灰白色,凝固不動了。

  記住了就好。

  鹿塵鬆了口氣。

  心神世界中,一擊而去,魔鴉支離破碎。站在原地的鹿塵抬手,勾指,極樂大悲咒所化的黑色小龍歡悅鳴叫一聲,飛射至他手臂之上盤起,似倦怠的一卷。

  就是這一卷之下,黑龍如水一般融化,每一滴每一點的浸入鹿塵的體內,霎時間有無量量的物質、元素,從鹿塵的身體背部噴薄而出,似開天闢地般的洶湧而去,從一個點到一個世界的爆炸式擴散。

  這洶湧的行為,等同於一次精神世界的開天闢地。

  在精神世界定義中的時間觀念與外界不同,幾乎是千百萬年的許久許久之後,鹿塵轉身回頭,悵寥廓,蒼茫大地。

  他再見心海,卻沒了遠處的龍門,也沒有海中的鯉魚。

  精氣神三道封印之中,他率先破了一門,成就了煉神先天。而同時,鹿塵已感覺到冥冥之中「九空無界」的呼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