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刺劍仁刀,勢劍雜劍

  第80章 刺劍仁刀,勢劍雜劍

  錦衣青年似是為首者,或者說另外兩人不善言辭,他踏前一步,環顧四周,哂笑道,「有意思,諸君武功不凡,來此為何?」

  鹿塵看了這形容不凡的三人,微驚小訝,知道出了意外,卻也並不意外。他歷經風霜,撥開煙雨,世上能令他失態的事情,實在已不算太多。

  他看向那錦衣青年,「你是白愁飛,對不對?」

  錦衣青年目光一凝,臉上本來孤高瀟灑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他正想說些什麼,鹿塵卻再問,「不對,應該問的是:『你現在叫白愁飛』,這才對吧?」

  白愁飛臉色終於大變,目光卻一閃,閃出些凶戾狠絕的意思,似被人戳中了軟肋逆鱗。

  鹿塵點點頭,若論讓人憤怒的能力,他可稱得上天下第一,因他知曉每個人最在意、最痛苦的經歷。

  比如眼前這個白愁飛。如無自己干涉,今晚應當是王小石、白愁飛、溫柔三人的首遇。

  溫柔是個少女,名字溫柔,脾氣卻火爆任性,跳脫唯我,但她無疑有任性的資本,因為她是洛陽王溫晚的獨生女,紅袖神尼的弟子,蘇夢枕的師妹,沈虎禪的義妹。

  ——這幾個名字,單拿出任何一個,都足以在江湖上翻起一陣風浪。

  溫晚坐鎮在大明、大宋交界處的洛陽處,乃是一方雄主,號稱洛陽王,江湖聲望極高。

  紅袖神尼是蘇夢枕的師傅,與江湖上許許多多的前輩高手,都有關係。

  蘇夢枕是金風細雨樓的樓主,年紀輕輕,一代梟雄,自不必多談。

  沈虎禪是王小石的同門,他師父就是老四大名捕之首的懶殘大師,王小石師從排行第二的天衣居士,而四大名捕的老師諸葛神侯排行老三。至於第四位元十三限,現如今正給蔡京效力。

  可以說,溫柔是那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傻白甜少女,整個江湖的善意都圍繞在她身邊,即使有些小小挫折、駭人危險,終究還是能夠脫困而出,乃是天生的幸運星。

  而白愁飛似乎是溫柔的反面。

  他是個一無所有卻胸懷大志,意氣凌雲卻狼子野心,瀟灑出塵卻狠毒兇殘的人。

  這樣的人,若在心高氣傲中加上一些落魄,在武功高絕之中填入一些無人可知,在不可一世中撒入一些孤芳自賞,將會激發出令人動搖的生命力。

  他曾化名為白幽夢,在洛陽沁春園唱曲子;化名白鷹揚,在金花鏢局裡當鏢師;化名白游今,在市肆沽畫代書;化名白金龍,其時正受赫連將軍府重用;亦化名白高唐,在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武中奪得魁首。

  他是幾番得意,又幾番失意的人。有好幾次,他分明得到了一定名利,卻又立馬銷聲匿跡,換取了身份。

  若旁人知曉此事,會以為他心高氣傲。但鹿塵知道,白愁飛是不得不如此,他有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在十幾年前,他曾化名「白訓」,加入長空幫中,並在翻龍坡與天下第七、三鞭道人一同合謀滅了長空幫,一共殺死一百八十二位高手,造就震驚朝野江湖的「翻龍坡血案」。

  在這過程,三方各自得利。白愁飛便得到天下聞名的「長空指」,並潛心修煉,改頭換面,化作自己的「二十四節氣驚神指」。自此之後,他武功大成,卻也心中有了隱患。

  白愁飛不是不得志,而是不願意得小志,只有一躍而起、一飛沖天,方能給予他巨大權力,堵住悠悠之口,將過去的一切一筆勾銷。

  否則,他永遠是那個背叛師門的白訓,而非神秘高手白愁飛。

  若無鹿塵的干涉,就在今晚,當王小石、白愁飛、溫柔三人相遇之後,白愁飛將和王小石相識相交,一同進入京城。在那裡,他們形如兩個現代社會的北漂青年,縱然都有一身本事,卻鬱郁不得志。

  因為京城是個有規則的世界,外來人想要打破規則,將付出慘痛代價。驕傲的白愁飛不得不賤賣字畫,王小石也當起了回春堂的藥師。

  兩個人困守落拓半年之後,終於等到了一躍而起的機會,與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結拜,並且輔佐蘇夢枕,在短短時間取勝於六分半堂。

  在這之後,王小石是急流勇退,開了一間「愁石齋」,努力追求溫柔。

  白愁飛卻權欲薰心,趁著蘇夢枕一戰重創,自己傍上蔡京的大腿,之後又奪兄之位,追殺義弟,勢力膨脹之後,他偏偏又令蔡京忌憚。正道容不下他,奸賊也看他不順眼。

  於是最終,在整個京城內上下各方勢力的合力推動之下,白愁飛終於被殺。

  嚴格來說,白愁飛是自己堅守不住、把持不了,卻也淪落了世俗的人。他曾有俠義之心,但終於不擇手段,致使一段不乾淨的往昔。而自己也被那段往昔所困,逃不出去,只能越走越遠。

  白愁飛目光凝聚於鹿塵身上,轉眼間,他再度恢復了此前風度,淡淡道,「這位兄台似乎認識我。」

  話音剛落,段譽忽然喝道,「你幹什麼暗中傷人!害我大哥!」

  他屈指一彈。只聽啵一聲,空氣仿佛是一面厚而透明的牆壁,而現在整面牆壁都被洞穿了。一道肉眼可見的空氣扭曲波動的痕跡貫穿了空中,被任何有眼睛的人毫無遮掩地洞悉,久久不息。

  白愁飛亦通指法,如何認不出這招,皺眉道,「一陽指!?」

  這一指快若電閃火光,落在雙方中央的位置,卻撞上另一縷無形氣勁,凌空炸裂,氣浪洶湧。

  在這一次炸裂之前,肉眼根本看不出那裡有一處無形氣勁。完全是靠段譽的一陽指,將其凸顯出來,映照出來。

  與此同時,段譽和白愁飛隔著七八丈遠,卻同時悶哼一聲,雙雙退後幾步。僅憑這一招看來,他們難分高低。

  顯而易見,剛才是白愁飛趁著說話,暗施無形無影的一指,想要借鹿塵分心之際,要他性命。不過這種心思,卻給同樣通略指法的段譽覺察,他即以一陽指幫鹿塵化解了此招。

  鹿塵笑道,「看來你是真的著急,竟意圖殺死所有有可能知道你過去的人。既白兄如此狠毒,我也要還以顏色。當年盜竊長空幫長空神指,並殺死長空幫一百八十二位高手的『天外天』白訓,現在的無名小輩白愁飛,你好。」

  此話一出,人皆色變。段譽一聽到一百八十二人,腦袋嚇得面無人色。王小石郭大路亦面帶凝重,再看白愁飛時,猶如看待人形惡魔。

  李莫愁已見了剛才一指,驚愕一陣,默默往後退去,來到鹿塵身旁。她忽然明白了,三人是真真正正高手,這局面不是自己能夠插手得了。

  白愁飛心中殺意熾烈,神色卻冷淡得很,「你好。」他處事冷靜,不見半點慌亂,只是忽然低聲對左右兩人道,「燕南飛,天下第七,我要今晚所有人都死。」

  他的聲音里,全無什麼激昂的語調,卻暗含內力,運轉妙用,甚至都有了一些震懾人心、激盪天心的味道。

  一字一句,入了耳中,李莫愁、小龍女都感身子不住搖晃顫抖,小龍女哇地一口,直嘔出大口鮮血,臉色頹然,四肢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鹿塵是精、氣、神為之封存,卻不是沒有精、氣、神,是以他未受傷勢。

  白愁飛一跺腳,見劃拉拉一陣響動,鹿塵周圍的土地驟然受力而翻起,如同地龍滾身,又好似潮水涌動,變得鬆軟無比,令人無法立足。

  鹿塵不受內力影響,卻受到物質影響,他也站穩不及,當即就要倒地。

  白愁飛看準機會,一掠而過,五指齊動,直取鹿塵。

  真氣自丹田以不可抵擋摧枯拉朽的氣勢噴吐而出,白愁飛當斷則斷,一旦動了念頭立刻急攻猛殺,雙手十指急速顫抖,驚神指中的驚蟄、春分、清明、穀雨、小滿、芒種……一路連彈,如同狂風驟雨一般的凶煞攻勢,殺力全數灌注。

  鋪天蓋地的數十道指風淹沒了過來。

  就好像是雷鳴電閃,又好像是狂風忽起,鹿塵只覺得方圓數丈,有無數條怒龍毒龍朝著自己撲面而來,又感覺是整個世界都對著自己發怒。但見指勁縱橫,氣流呼嘯,指風形成的巨大風暴將他整個人吞沒進去,幾乎令人看不清身形。

  在這樣的威勢面前,他的髮絲、衣袂,全都飄散起來、飛舞起來、狂亂起來,好似已經不能自持。

  白愁飛這一喝、一跺腳、一飛掠,三個動作行雲流水,幾無令人思索的餘地。在旁人眼中,他猶如幽靈,恰似閃電,幽靈的目標是奪了鹿塵的性命,閃電的落處是將鹿塵劈死。

  房間前的天地,恰如一個被精心布置的舞台。白愁飛則是其中至關重要的機括,他一動,所有人跟著移動,似乎早就約定好了,排練過無數次。

  在他左邊,那左手持酒杯,右手拿薔薇的劍客,被白愁飛叫喚一句,立刻來了精神,丟掉兩手物品,哈哈一笑,把腰間鮮紅如血的長劍一拍,長劍驟然出鞘,人已飛射而出。

  毫無疑問,他是大名鼎鼎的「薔薇劍客」燕南飛,他一出劍,劍光如陽光般輝煌燦爛,卻又美麗如陽光下的薔薇。

  薔薇美而刺人,現在他亦要用這薔薇劍法刺痛鹿塵。他的劍境,便是「刺劍」。刺是一種尖銳的植物凸起,亦是一種傷人的動作。他的劍兩者兼有,既能刺人,也是一把刺!

  但他身法一動,劍法一閃,立刻有人跟著迎上來。

  王小石攔住了他。

  兩人雙眼相撞一次,燕南飛似笑非笑,雙眸里似有某種魔性奇力,王小石緊抿嘴唇,眼神卻清澈堅毅。

  王小石的手按在腰間那說是刀算不上、說劍也奇妙的武器上,以三分韌性,三分堅毅,三人果敢,一分勇氣的神情,守護在鹿塵的身前。

  燕南飛一見即知,這小子不好強力突破,於是身子一晃,左踏一步。王小石卻似能料到他心中所想,緊隨其後,立刻左踏。兩人雙眼再次相撞。

  他又猛地往右突出一步,王小石如影隨形地跟在了右邊,兩人雙眼第三次相撞。

  他的身形在眨眼之間,已經連續變化了七次。

  王小石居然就正好能跟上這七次變化。

  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兩人的目光,也在虛空之中以刀劍的形勢,連續碰撞了七次。

  在這七次,燕南飛、王小石、鹿塵三個人,就一直處於一條直線上,燕南飛的視野里,絕不會出現鹿塵哪怕一寸布料、一縷頭髮。

  因為他的一切都被王小石籠罩,他的殺機也好,他的劍氣也罷,全都在王小石刀勢範圍之內。

  兩人避無可避,終於相撞。

  如狂風驟雨般細密的劍氣,摧枯拉朽至

  王小石似乎根本沒有動,腰間挽留奇劍的刀柄,卻簡直像是自己有生命般彈出,劃出一道言語難以形容的曼妙弧度。王小石的手放置在半空,於一個恰到好處、行雲流水的狀態下握住刀柄,一切都給人舒服合適的美好感受。

  他一刀揮出。

  刀輕而淺,刀聲清澈而好聽,好像是不著力的一筆一畫,給予人一種淡出世界,脫離歲月,如夢似幻的印象。

  他的刀法名叫「大相思刀」。

  天衣居士許笑一是諸葛神侯師兄,當年因情傷而創「小相思刀」,意在心如止水,忘情而高情,無情而絕情。

  但沒料到,他弟子王小石卻是天生的重情、多情且深情,甚至只是學武十年,已在刀法劍法上超越了他的師傅,將師傅所傳授的「小相思刀」演化為「大相思刀」。

  鹿塵一見這相思刀,立刻明白,這是「仁刀」。

  王小石齊使刀劍,亦成境界,稱之為「仁刀仁劍」。他一使出這仁刀,即將燕南飛的刺劍給敵住。

  而另一邊,白愁飛右邊的天下第七,亦背著身後的包袱,飛撲而來。

  燕南飛是飛射而來,身子飄搖,劍法精巧。但天下第七卻是飛撲而來,他樣子像飛禽,動作像走獸,實際上人品低下、道德卑劣,是比禽獸都不如的狗屎。

  他在某個意義上,同王小石是互不知情的同門。自在門由韋青青青開創,之後有懶殘大師、天衣居士、諸葛神侯、元十三限這四位老四大名捕,王小石是天衣居士傳人,天下第七卻是元十三限弟子。

  他習得了元十三限的「仇極掌」「恨極拳」以及「勢劍」。他的「勢劍」不是劍,而是那一個包袱。包袱一旦釋放,就有無窮無盡的光、熱、真氣流瀉而出,摧枯拉朽的毀滅面前一切敵人。

  於是這一招,又被稱之為「千個太陽在手中」。

  王小石去攔住了燕南飛,而他卻由郭大路所擋住。

  郭大路直截了當,踏前一步說,「嘿,那竹竿兒,你的對手是我,停下來!」

  天下第七居然真的停了下來,他陰森森、沉甸甸的聲音亦傳出來,「伱要與我交手?是拳法,掌法,腿法,還是指法?」

  郭大路微微一笑,隨手從旁邊樹枝上,折了一截下來。伸手一抖,內力貫通,那枝條上的丫丫叉叉,簌簌抖落下來,表面光滑,長短適中,恰在四尺左右。

  他說,「是劍法,這是我的『雜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