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威鳳雙龍，借假修真
這問題將鹿塵問住了。
他自來到這世界，心中種種重重的固有印象，碰到具體情況，便往往截然不同、天差地別，從來有很多驚嚇。
這驚嚇太多，那些讓人大呼臥槽的江湖傳言，追命的強助，李延宗的威脅，乃至於之後的爭鬥、逃亡，郭靖、喬峰、岳飛等等……皆是如此。
久而久之，驚嚇竟成了驚喜，鹿塵只好奇這世界的造物主會怎麼將一個個元素拆解下來，分門別類安置。
到最後，往往「這樣」變成了「那樣」，結果乍聽乍看，仍是「這樣」的形狀。它變成了「那樣」，居然還有個說得過去的流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所以，見到似是而非的林朝英、李莫愁、小龍女，他只是意外，並不驚訝。如果換做之前，他會大呼小叫，說不科學，講沒道理，然後被林朝英以訝然目光審視，結果他倒成了莫名其妙的哪一個。
現在，鹿塵處變不驚，思前想後才說，「她們像你。」
林朝英一挑眉，「哦？」
其實鹿塵想說的是，林朝英也好，李莫愁也好，像極了小龍女。只因在這三人中，小龍女於他而言「名氣最大」「印象最深」。
鹿塵道，「我感覺，區別在於，祖師娘娘通達明朗些，李師姐嬌憨懵懂些。至於龍師妹呢？她還是個孩子，於二位相比，又增添了半打稚氣，一碗真純，兌成了奶水，一股子奶味。」
林朝英甩給他一個驚異的目光，「你倒是認明白幾分。是了，當年我給老王拋棄，他甩給我活死人墓，便自以為是，算兩不相欠。我恨死了他，從此創演一套封心鎖愛的武學，以『十二多、十二少』為正反要訣。」
接下來，又解釋了具體哪十二多，又有哪十二少。
鹿塵點點頭，他不用林朝英解釋，自然知道十二少是「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
而十二多是「多思則神怠，多念則精散，多欲則智損，多事則形疲，多語則氣促，多笑則肝傷，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脈不定，多好則專迷不治，多惡則焦煎無寧。」
等林朝英問畢，便道，「這麼說來，李師姐、龍師妹，都被這武道改變了心性？」
他情知該對林朝英恭恭敬敬，但話到嘴邊，不免多了幾分嚴肅，「這聽來有些滅人慾！」
林朝英臉色不自在，縮縮腦袋，「哎喲，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她們本來也是這性子，我才收了她們。要怪，就怪老天好了。」
一邊說，一邊眼珠子左轉右轉。
她甩鍋，鹿塵也沒辦法，只得微笑著話鋒一轉，「祖師娘娘，是認識到這武學的錯誤，是以要改弦易張？」
林朝英一拍手，「是了，這還是跟你學的哩。我前幾日回來，思前想後，古墓派和全真教鏡像成對，如果全真教有志於改了規矩，古墓派自然也要大變特變。這兩樁事情，卻都落在你身上。」
她認真看著鹿塵，「我不能耽擱了她們，你要幫我給她們師姐妹，找兩個男人。」
想了想又補充，「要不，一個男人也可以。」
鹿塵暗忖起來，合著是當媒婆啊。
抬頭一看，可見到林朝英緊張萬分的神色。鹿塵很想告訴這位落落大方的祖師娘娘，不用擔心，你兩個弟子皆比你幸福，有命中注定的男人享用……啊，其中一個有緣無分了。
他話到嘴邊，說不下去，暗嘆起來：完顏康啊完顏康，你若當日不作惡，日後有個乖乖媳婦，兒子武功蓋世，豈不美哉。
又轉念想到李莫愁，她雖受了十二多十二少禁錮，但從此前見來，性子中些許認真，倒也有所端倪。
鹿塵知道，這種武功是禁錮情緒，而非泯滅情緒。若李莫愁受了情殤，只怕功力一破，反而大愛大恨，席捲心頭，使得性情大變，頃刻間變成那個可怕的赤練仙子。
但說來說去，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畢竟比不上完顏雙壁之類的大敵，鹿塵自詡諸多手段，不在話下，笑道，「我可答應了祖師娘娘。」
又轉而問道，「這與我的先天境界，又有什麼聯繫？」
林朝英仔細看他，「伱真懂了我的話？」
鹿塵點點頭，「懂了，懂了，我一定謹小慎微，做成此事。」
林朝英看他雙眼清明，不見絲毫迷惘，有的只是欲成大事的鬥志，便只好嘆了口氣，「你真與老王一般……要是懂了就好。」
她也心一狠，想有些事情，不能推波助瀾，只得任其發展，乾脆不再囉嗦，說起正事：
「依我看來，你的功力已達到了瓶頸。突破瓶頸，最好的辦法是盈滿自溢，使得不知而成，不絕而破。你是道家，但全真一脈，向三教同修，我此番教你的辦法，根源來自佛門，你應當不會介意？」
鹿塵點點頭，他心中豈止無仙無佛，連皇帝都沒有。儒釋道三教於他而言，是文化智慧，而非宗教信仰，自然沒什麼門戶之見。
「請祖師娘娘指教。」
林朝英道，「好，你可知道昔年東漢之時一代高手『天僧』創立的『淨念禪宗』？它立足於現今的隋唐地域，此地向來有些胡漢混雜的風氣，佛家也是西來，因而大盛。」
鹿塵知道，神州三國，既是三位或四位天之驕子的皇帝出身，亦是三方勢力的投注。到最後，大唐釋門旺盛，大宋道家昌興，大明雜家兼併，各拒一方，分庭抗禮。
如少林、淨念禪院、僧王寺、白馬寺等武學門派，皆立足於隋唐。
而隋唐諸多高官門閥，也皆與佛門有難以割捨的關係，甚至名字之中，帶有相應典故，如楊堅稱那羅延、獨孤皇后名稱伽羅、李靖被稱托塔天王等。當代女帝武瞾，更自稱彌勒佛轉世，由此可見一斑。
林朝英繼續講述，「昔年隋唐之交，風雲人物輩出，其中最具名氣者，無異於『雙龍』及『大唐太宗皇帝』，你可知道？」
鹿塵點頭道，「弟子聽聞過，雙龍是絕世人物，仗長生訣而爭霸天下。可惜遇上太宗皇帝，以二敵一，終於還是棋差一著、功虧一簣。其實自古有真龍天子之說，更遑論雙龍失敗，竟敢僭越，尋常皇帝，必然容不下這名號。」
林朝英道，「但大唐太宗皇帝，胸襟闊達，能常人所不能。他敬重雙龍能耐，自敘乃是天潢貴胄出身，兇險勝了半籌，願退而居其次，讓了真龍之名，自稱『威鳳』。於是他們三人最終一戰，史稱『威鳳擒雙龍』。」
她話鋒一轉，「這些前人英傑之事，自然令人神往。但咱們此番說的，不是這些最出彩的名字，而是相對而言淹沒在歷史之中，卻仍有了不得成就的一位大德高僧，名喚『了空』。」
「了空曾是淨念禪院主持，修煉的是『閉口禪』。這門功夫，我和老王曾研究過，並且推陳出新，用在你身上，恰到好處。」
鹿塵眨眨眼睛，終於明白了，「我是試驗品？」
林朝英道，「不，不是。」
鹿塵道，「那祖師娘娘，您為何不看我一眼。」
林朝英道，「我想著昔年和老王推演武學，心中感傷，嗚嗚嗚……反正你要不要學吧！」
鹿塵忙不迭點頭，「學，若能破功先天，肯定要學……只是真當啞巴麼？」
林朝英道，「既然是推陳出新，自然不是不說話當啞巴，就算是『了空』，也並非是不說話當啞巴，就能增長功力的。『說話』代表著與人交流，他是己心封鎖，成了不能言，不能聽，不能見，不能觸之人，體會五感六識精妙，方有所成。」
又看了鹿塵一眼，「我觀察過你，你是中了歐陽鋒的『五毒六陰惡火妙籙』中第一毒，以特殊方法，在體內形成了一個平衡，方有現在的功力。但根本上你並未解毒，仍在毒中，只是運轉相反的另一門功法，使得功成。」
鹿塵聽出要點，正色起來，「沒錯，弟子因己功與毒功並存，同時運轉，精、氣不斷轉化為神，神又不斷轉化為精、氣，才能保持動態平衡，行走自如。」
林朝英一怔，「動態平衡……這詞甚妙。但到先天境界，須得將精、氣、神凝練一體，彼此蛻變，你卻三者互相轉化，時變時新，沒個穩固時候，哪裡是頭呢？」
鹿塵問道，「『閉口禪』能解決此法？」
林朝英點頭道，「正是，我和老王研究出的閉口禪功夫更深，是借佛成道，借假修真，火中種金蓮的法子。說到頭，我們都是道家，也用的道家的思路。」
她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鹿塵眉心，「從此以後，你要把自己這身子當做虛假的，雖有功力，不得動手，雖有能耐，不得使用，但又要站在武道中，走在武道里，從虛假中找出真實，從此蛻變，一步登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