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無敵降龍十八掌

  喬峰閉口不言，抬手出掌，凌空而擊。

  這一擊，算是鹿塵與郭靖此生頭一次見到降龍十八掌的威風。

  他們兩人，對這門功夫，其實也各有淵源。鹿塵的「心不動龍吟觀想法」，本來亦要降服心中蛟龍，郭靖便更不用說了，喬峰是降龍十八掌第一人，他雖然不會，起碼也是第二人。

  此時此刻，鹿塵站在郭靖的左邊，喬峰的身後，身臨兩位普天下最可能降服真龍的人，忽然明白了降龍十八掌的真意。

  這十八掌，每一掌皆是易經中的卦象。它並非是要人去降服真龍，而是依循易經中的道理，悟得「群龍無首」的真意，最終使得「天下大吉」。如此用意，在喬峰一招之間，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心中並無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天下人人如龍，群龍無首，沒有誰註定是誰的尊主，亦沒有人能主導另一人的生命。但如果在這般境地，仍有人支持他、推舉他，那不是他命令了世人，而是他代表了世人。

  他是天生的「大哥」，卻也是眾生的一員。於是他的意願，便是眾生的意願。他的意思，就是群龍的意思。

  郭靖使出長生天神功時，功力參悟造化，能夠指揮八百萬神靈在身，齊齊震動，諸天酣暢。這表現出來的功力、神通、境界，都達到一種圓滿完全的程度，使得人找不出破綻。

  但「大成若缺」，如此招式，反而沒有了缺憾，也沒有了真正了不得的成就。

  喬峰卻不一樣。

  他的武功，精、氣皆至完滿，唯獨神意上有所缺損。但正是神意上的缺損，反而造就他精、氣的突出，達到一種超越的境地。當他這一掌擊出，赫然是天驚地動。

  天上有龍吟聲起，至蒼穹墜，然後破開黑雲。一條蒼蒼茫茫的長龍，真降臨了世間。龍頭龍爪龍鬚龍尾一應俱全，真能遊蕩宇宙，翱翔天野。

  本來，自完顏峰降臨，天上已然是風起雲湧，雲層又黑又濃，還有一輪烏黑的太陽，高高懸掛，帶給人無有窮盡的不安與不詳。

  而現在，這一切混亂景象，忽然更進一步，風雲齊齊震盪，迅速聚攏匯集，形成好似煮沸濃湯般的質感，緊接著便如海浪般的翻滾不止，那條蒼龍遊動其間，似乎在周而復始的驅使著降雨劈雷的法咒。

  反是那烏黑的太陽，被真龍爪牙包裹，奮力掙扎，卻不能夠。

  不一會兒，雷雨便真的降臨了。

  真是好大的一場雨，虛虛浩浩，蒼蒼茫茫，雨水充沛，點點滴滴直入黃河之中。

  如此威勢，完顏決亦然色變，厲聲道，「好一招潛龍勿用，天人合一！喬峰啊喬峰，卻看你這個天人，同我比誰更近天！」話語間，他迎風而起，悍然對著天上真龍，揮出一記猛拳。

  大三合宗師，不在於其長處如何，而在於其短處如何。短處愈短，長處方能愈長，甚至要將短處磨鍊至空至無，精氣神中只剩下了兩樣，方得其妙。

  因精氣神各自的缺損，自古以來也各有稱呼。

  以精、氣為長而缺損煉神的，被稱作「天人境」。以氣、神為長而缺損煉精的，被稱作「真玄境」。以精、神為長而缺損練氣的，被稱作「大聖境」。

  喬峰是武中天人，舉手投足皆可激發天象，縱橫無敵。但完顏決亦是同樣類型，他們同樣的霸道，同樣的狂猛，同樣也以無敵為道路。一見到喬峰，完顏決鬥志昂揚。

  他這一拳，正是「天地霸拳」。一拳飛馳數百丈高，打在雲中龍頭之上，只聽轟隆一聲，天地震動。

  不是「像是震動了一下」，而是整個黃河上下，貨真價實真真正正震動了一下。

  這拳力一出，從正面出擊到四面八方，好像一座巨大的山，被壓縮在一個點內，又被猛然釋放了出來。

  只聽轟隆一聲，一團一團漫散在天地間每一處的空氣，都被一股肉眼可見的「波動」撫摸過去，然後空氣變成了凝固的狀態，一格一格、一塊一塊的凝固在半空之中。

  這種變化，一路傳遞，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席捲數百里上千里的方圓。

  然後是震震震震震震！

  這一震，小小茶肆周圍的地界裡，反而沒有多少建築受損，但是距離茶肆越遠的地方，所受到的力道就越強，所過之處，就全都被力量席捲過、掃蕩過、清洗過。

  那些遙遠的樹木也好，渡船也罷，就全都在一百個無論怎樣去聽都只覺得在同一時間響起來的聲音里，忽然一下子就垮塌了。

  喬峰悶哼一聲，「好拳法，天地霸拳，果然霸道。」

  又有聲響來了，蒼龍一去，天穹上又展露出烏黑的太陽，完顏峰長喝一聲，聲音又來，「豈止天地霸拳，看我『烏日神心，天地皆亂』！」

  與喬峰、完顏決兩名武夫不同，完顏峰缺損煉體，臻至「真玄」境界，是以將自己武道元神脫離出來，以大法力、大神通催動，施展出天地皆亂、影響周遭的大妙術。

  喬峰抬頭看向黑雲烏日，大喝一聲，「不亂。」

  又一掌凌空打出，轟隆一聲，炸裂當空，「非霸。」

  他說話像小孩鬥氣，但一喝出聲，一拳打出，給完顏雙壁的感覺非是鬥氣，而是斗天斗地斗人，鬥了世上一切。只聽咔嚓一聲，天上數百條真龍洶湧而亂，烏日被那龍吟一喝，竟赫然褪去了一半顏色。

  而完顏決假借之完顏康軀殼，也猛然色變，只見抬手一拳，打到一半，動作頓住，右手驟然一炸，直接斷臂當場。

  當是時，喬峰掌力一至，正中他身子。他人在半空，身子一顫，五官七竅，皆流下鮮血來，好似面上七八條小蟲，看得駭人無比。

  他怒道，「這身子受不住我的拳力，何其恨哉！」

  烏日之中，亦升騰起完顏峰的隆隆響聲，「今日必殺鹿塵不可，怎能被區區喬峰所阻攔？」

  喬峰哈哈大笑，「我是區區麼？完顏國主，小心了，吃我區區一掌。」卻不動不搖，又是一掌，凌空打去。天上又降下了真龍，咆哮洶湧而來，這般武學，根本已至法術的層次。

  鹿塵從旁觀來，細細品察，卻看出些端倪。

  縱然他們三人打得驚天動地，但到底不是親自交手。嚴格來說，完顏峰以武道元神出擊，而完顏決寄託完顏康身體，皆是不全之理，不盡之法。喬峰以一敵二，便緊握住這點不放，死死打擊敵手。

  他不主攻進攻，也不貼身強殺，只仗著本體在場，凌空打擊，純以深厚功力猛耗，使得對手難以周全。而事實證明，無論是完顏峰還是完顏決，均小瞧了他。

  他們看不起喬峰，覺得他年紀輕輕，盛名必虛。殊不知喬峰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上心思細膩至可穿針，深諳自己的優勢何在，幾招下來，打得完顏雙壁潰不成軍。

  完顏決受限於完顏康身體，只覺得處處受限，十分不爽利，當即怒嚎起來，「天下英雄為五指，古今斡旋成一拳。天地霸拳！」

  他功力一至，禍亂天地，也是「烏日神心天地皆亂大法」，但亂的不是天地黑白，而是虛實真假。霎時間，完顏決功力至手臂處，延伸編織，借假修真，無中生有，成了一條臂膀。

  這臂膀與完顏康的身體，畫風天差地別，更加壯大，也更加有力。看上去甚是違和，卻握指在拳，凶狂擊打。一拳擊出，整個完顏康的身體，都在支離破碎。

  他的眼睛炸開，鼻子飛出，嘴巴破裂，身子渾身上下，都裂出一道道、一條條血痕。但在這破碎的同時，生命的精粹，不住灌注在那虛無凝結而成的臂膀上。

  這一拳，以完顏康身體之中的所有精華作賭注，霎時間兇猛狂烈如雷霆霹靂，熾熱輝煌如同末日劫火。

  半空之中，划過一道雷火交織、金紅錯落的痕跡。

  完顏峰既是完顏決的好對手，也是他的好侄兒。他知道什麼時候是完顏決最弱的時候，也知道什麼時候是完顏決最強的時候——現在就是。

  霎時間，蒼天捲起千丈烏雲，萬重黑光，將那蒼龍沖刷，從天倒卷而來。如此一著，似乎天上大開窟窿，潑下無窮無盡天河，竟奪了地上奔騰湧動的黃河之風采。

  「哦，兩位這下才算真正本領，倒可見得真身降臨時的幾分風采。」

  喬峰面對兩道攻勢，不慌不忙，雙臂一震一揚，上身的衣服驟然破裂，露出健碩而均勻的肌肉線條，「但只是幾分風采，又怎能與喬某比肩？好了，兩位完顏兄，見了喬某學來的『降龍十八掌』，再見識見識喬某天生的『狼印』罷！」

  隨喬峰一招而出，虛空無限震盪，寸寸處處，光芒一閃。在喬峰胸前，赫然有狼頭印記，由小而大，張口咆哮，擴散至囊括天地的程度。

  喬峰雙手大張，極為狂傲的擺臂凌空，十指猛然一握，噗嗤一聲，成了拳頭。

  這一聲，簡直像是整個世界活了過來，再被硬生生啃咬吞噬的慘叫！

  如果說降龍十八掌是一種群龍無首、天下大吉的得道真意，那麼這一握成拳，赫然只有一種強橫到極點的霸道。喬峰的身體之上，似乎有一頭咆哮的狼首虛影，張口對日月，行將吞天而去。

  伴隨著一個簡簡單單動作，無匹力道籠罩方圓百里，似乎狼口開合。動作的趨勢，與喬峰雙手握拳相當，正要凌空粉碎天地間一切微小粒子，落入狼口之中，破滅粉碎。

  內力，內力，內力……無窮無盡的內力，遠超過同級別強者五十倍的水平，就在此時悍然爆發。天地之間，四溢地風水火，能量徹底紊亂了世間的一切，遮天蔽日而來。

  這次的混亂，再非什麼「烏日神心」造成的規則錯亂，而是徹徹底底以物質角度，沖刷能量，崩滅一切可見與非可見事物的恐怖混亂。

  無論草木山石，均被狼首吞沒。無可匹敵的猛烈力量將一切橫掃一空，化作世上最微小的粒子。

  完顏峰和完顏決各自攜以強勢威能，撲面而來，卻未料到喬峰全力而出，鼓動天地奇力，成了如此聲勢。這狼首之力，不知從何而來，竟赫然比降龍十八掌更見幾分威猛，將他們兇猛來勢，打得頃刻倒卷而回。

  「什麼招式……不，這是更勝過招式的鬥志！」

  「狼首、狼首……難道是遼國契丹一族的傳說……糟糕……」

  完顏雙壁，各自感覺危機降臨。若在這一招之間，完顏康身子被毀，他們一個二個，都得重回千里之外的金國首都，眼睜睜看著鹿塵一路殺回南宋，安然無恙的成為大宋英雄。

  這怎可以接受？完顏家的漢子，怎麼能夠吃下這份大虧？

  完顏決怒喝一聲，「都來吧，都來吧，今日絕不能輸了這場……努爾哈赤、皇太極，你們父子還看著做什麼，快快出力！」

  完顏峰的聲音緊隨其後，「宗干、宗望、宗弼、宗堯、宗峻……完顫闍母、完顏婁室、完顏希尹、完顏斡魯、銀術可、辭不失、拔離速……阿骨打的子孫們，白山黑水的英雄呵，有人冒犯天威，如何能饒恕了他！」

  兩聲令下，完顏氏和愛新覺羅氏的諸多高手，一齊出手！

  除去努爾哈赤是大三合高手，其餘人均不過小先天。他們凌空出手，隔著千里之外，本就無法做成任何事情。唯一作用，在於疏通完顏決、完顏峰和努爾哈赤的功力，使得他們更有全力可出。

  這已足夠。在這一瞬間，喬峰亦感覺到壓力大增。

  他的狼印一出，能增五十倍功力之多，但在這境界而言，五十倍功力並無法造成多少提升。嚴格來說，喬峰從來只有三十年內功而已，內功是內功，實力是實力，這顯然是兩回事。

  以一人之力，加之狼印，他自信可對敵完顏雙壁，但再加上了一名實力出眾的努爾哈赤，及諸多大金國其餘高手，他頓感壓力倍增。又有什麼手段、什麼辦法呢？

  危急關頭，喬峰收束狼印，一呼一吸，再次轉為「降龍十八掌」。而這一次，卻並非任何招式了。

  他只怒喝，高吼。

  「你們完顏家和愛新覺羅家人多，我漢家男兒何曾少了？」

  喬峰長呼一聲，聲震百里，「完顏們，卻見識見識，將要葬送伱們金國的好男兒們！」

  鹿塵忽然覺得山呼海嘯，天震地顫，心中有無言的悸動，忍不住左右瞧去。

  只見山林之中，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不知何時而來，從四面八方合圍。他們篳路藍縷，手持破碗竹杖，皆是蓬頭垢面。

  為首的，是個老花子，九根手指，顧盼之間卻自有雄姿。

  在他們身後，另有別人過來，卻是自己曾帶領著一路南下的那伙人，披甲執銳，他們居然回來了。

  寶石女為首，帶著東安山那一夥嫡系，蹦蹦跳跳，朝著鹿塵揮手執意。

  還有一伙人，卻都是軍人，一個個軍姿傲然，齊整，有的瘦骨嶙峋，有的衣著單薄，但都帶著無與倫比的堅毅。

  為首是個將軍，騎著高頭大馬，三十多歲，儒雅中帶著霸氣，目光深邃，宛若大鵬鳥。

  這些來者，除了少部分人，皆是境界孱弱，卻大叫大吼大鬧，簡直連天也不怕，神佛也不懼。他們大叫著恨，大吼著血，大鬧著淚，聲音各不一樣，卻表達同樣的意思。

  「收復失地，還我河山！」

  「北伐！」

  「過河！過河！過河！」

  無數熱血的高歌，道盡了百年的辛酸。忽然之間，鹿塵明白了，也懂得了。他轉頭看向身旁，旁邊的郭靖喃喃念道，「震撼，震撼，真是震撼……這便是我在漠北，永遠見不得的人心。」

  鹿塵忍不住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應當如此。」

  郭靖轉頭看他，面露讚賞，「鹿兄，好一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鹿塵微微眯著雙眼，以享受的神情，去聽那山呼海嘯般的聲響，「你聽到了麼？」

  郭靖側耳聽去，也面露驚喜，點頭道，「嗯，聽到了。」

  他們都聽到了。

  這才是龍吟。

  這才是人人如龍。

  這才是群龍無首。

  這才是真真正正，人人降服心龍，人人就是真龍，他娘的橫掃八荒六合，無敵降龍十八掌也！

  （第二卷，古來英雄結束）

  注一：關於古來英雄，自然是古龍風格為佳，就是沒出現古龍角色……哈哈，但我已經把很多角色處理成古龍風味了，希望有東成西就的混搭感

  注二：古來英雄，英雄從來不是最風光者，恰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角色，從東安山耿平，乃至於這一章丐幫子弟、南逃軍民、岳家軍的「人人如龍」「群龍無首」，皆是如此。

  對我而言，寫這段在於小鹿幫了人們，於是郭靖才來幫小鹿，喬峰也來幫小鹿，而最強的喬峰到頭來，也需要別人的幫助。甚至，連敵人完顏家也深諳這一套，團結了一致。

  如此便是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用一句耳熟能詳的話，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把敵人搞得少少。

  當然，高武世界肯定還是以個人英雄主義為主啦，這次的就是點綴，淺嘗即止，增添風味而已。

  注三：主角也是英雄人物，原型為辛棄疾。此意為，對讀者而言是「自古以來的英雄」。

  注四：下一卷仁者無敵。

  關鍵詞：日常，女角色，古龍，金庸，修煉。敬請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