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木道人奇謀
茅草屋覆蓋了偏殿。
張三丰的雕塑被砍掉了頭。
眾多武當長老,魚貫而入此地,看到了這一幕,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在一陣極為詭異的平靜之後,才有第一個人大怒震怒,「好大膽的狂徒!」
如果說在場武當眾人,如同一個火藥庫,那麼這第一個怒罵聲音,便如同火藥庫內出現的第一點火星。下一刻,茅草屋內如同成了菜市場,武當眾多真人長老,常人眼中的有道仙真,無不氣急敗壞,怒聲痛罵。
「瘋子,徹底的瘋子。」
「他敢冒犯我們武當,他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責。」
「三豐真人,安能受此侮辱,這是哪個狂徒?哪個不要命的畜生!」
「我要把他扒皮抽筋!不如此不能解恨!」
他們徹底是瘋狂了,癲狂了。一時間,那些個仙風道骨的形象,頓時消散無蹤。多年來,武當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他們心中的恨意,直可以衝上九霄雲外,把風雲給震碎。
小小房間內,殺氣凝聚起來,把整座太和殿也給震動,好像產生了一場地震,搖搖欲墜,不得安生。
許多不知情的童子、弟子,都以為剛才對太和殿出手的神秘人,又一次出手了,不禁嚇得驚魂未定,肝膽俱裂。
如果他們知道,這是武當上眾多長老所為,一定不知所措,難以接受。堂堂一座武當山,現在是半點飄逸的仙氣也沒有,有的只是殺氣與煞氣。連許許多多的飛鳥、花草,都變得氣勢洶洶。
其實,在這裡的大多數人,本也不是什麼修仙論道之人,而是江湖中的大豪、高人、前輩、尊主,因張三丰遊歷江湖,結交朋友,指點來去,收為己用。在這點上,和全真教的全真七子可大不一樣。
他們不是學術道士,而是一個個偽裝成道士的大俠客、大前輩、大高人。不過,他們殺氣之盛,煞氣之足,恰恰也迎合「真武盪魔大帝」一說,使得任何魔道,聞之色變、目睹膽寒。
在他們心中,張三丰不是師父、師兄、前輩,而是朋友、老大、兄弟,整個武當山上,形成一派江湖之中極得人望的黑道圈子的氣象。區別只在於,他們確實無欲無求,只尊奉武功高強之人。
張三丰就是這個人,有時候有人侮辱了張三丰,簡直比侮辱了他們自己,都讓他們難受。也難怪他們如此瘋狂。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一位倒也算是難得能保持些冷靜的長髯白髮老人,漫步走出,靠近那座雕塑。他一語不發,過處有無數人發出驚呼,「燕沖天長老……」「老燕!」「燕師兄!」「燕大哥!」
他的威望極高,因為他是雲飛揚的師父,同時也是武當山上,少數與張三丰平輩論交之人,就連武當七俠中的幾位,也都將他當做半師半友。傳說中的天蠶變神功,除了雲飛揚外,也就他練成了幾重。
在如今張三丰不在,雲飛揚不在,宋遠橋也已死去……幾個公認有能力、有威望的人皆不在。無論如何,現在輪到他來主持大局,眾人無不信服。
茅草房內,一時安靜下來。
燕沖天面無表情,他年逾百歲,但在一身精純之至、三寶圓滿的精氣神修為作用下,仍然精力充沛、精神矍鑠。來到雕塑前,細細品察雕塑上斷頭的傷痕,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果然是他,他果然也忍不住了。」
有人忍不住問,「什麼,燕長老居然知道這狂人是誰?」
也有人直接摩拳擦掌,「好,道爺我立即帶領兄弟……啊不,師兄師弟,一起去剷除惡徒,踐行盪魔之道!」
還有人大言不慚,「要什麼師兄師弟,老夫倒也有心,和這人較量較量,看他的手段如何!」
「哈,你也配與這人交戰,這人雖是個瘋子,卻也有些本事,大抵比得上道爺我,你最多只他的三成功力?」
「他只我的三成功力還差不多,你狗眼看人低,不知道道爺我已經練就了什麼神功絕技,還在拿多年前的眼光看我,真是貽笑大方,還不自知。」
「你練武功其實已經走火入魔,還自以為功力大漲,真是可笑。你聽我一句勸,趕緊回去靜修體悟,否則不日就要經脈爆裂,好自為之吧。」
「他娘的,你胡說八道,是否要和道爺我做過一場。」
「我還怕你不成。」
眾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燕沖天卻恍若未聞,只是靜靜看著那道傷痕,眼眸卻似乎穿越了時光,來到多年之前。
許久之後,他才淡淡開口,「諸位,這人其實大家都認識,只是一直以來不知深淺罷了。他一直潛伏在武當山上,恐怕只有最老跟著君寶的幾人,才能知曉他的根底。他就是木道人。」
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立即讓在場無數人驚訝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什麼,是木道人?怎麼可能?他能有這本事!」
他們的語氣,態度,驚奇無比,就好像聽說一個溫順的小動物,忽然開始張開血盆大口,肆意咬人一般。
木道人在眾多武當真人之中,一向平平無奇,稀鬆平常。在很多人眼中,他庸常平凡,沒有任何特點。說武功,不算高,說性子,不算突出。若非有個叫江小魚的弟子,人們實在很難記得住他。
他也從來不和人結仇,成天笑呵呵,被人冒犯了也沒發過脾氣。自然,更沒做過如何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偶爾遊歷江湖,喝茶、煮酒、吟詩,逍遙人間。
不過,直到此刻燕沖天說起來,人們才發現,好像從未有人知道木道人是何來歷,什麼時候到了武當山上。
武當之上的長老真人,莫不是分批漸次來到了上山。有的人先,有的人後,有的輩分高,有的人輩分低,有的人資歷老,有的人資歷淺,有的人武功高,有的人武功低。
嚴格來說,武當是張三丰為主導的幫派勢力,其餘人來投靠襄助,彼此卻未必知道底細。相比起全真教和少林,它更像是丐幫、權力幫,乃是一時而雄,轉而成了道家名山聖地。
於是,一時之間,似乎沒人能說清楚,木道人到底屬於其中的哪一類。
燕沖天是最早跟著張三丰開創基業的人,自然對此一清二楚。
眼見眾人茫然,並不意外,而是嘆了口氣道,「木道人的情況特殊,他曾經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在那時,他和君寶一般年輕,兩人親如兄弟,天賦異稟,闖入這江湖,什麼大唐雙龍,也不如他們的稟賦卓絕。」
「不過天無二日,他們畢竟各有志向,各有道路,都是一世之傑,如何能夠容忍對方,終於反目。結果是,木道人敗北,他身死道消,君寶卻成了現如今的張三丰。」
「他們當年的爭奪,在於真武大帝的尊位。誰能獲勝,便是真武大帝在人間的顯現,登入九空無界,也是位列仙班。那時候他的修為,畢竟已經到了和君寶爭鋒的階段,以至於雖敗而真靈不滅。」
「前些日子,江小魚送來的消息里,大唐女帝武則天也有志於此,她想要成為白蓮聖母。但她的境界,畢竟和木道人相差甚遠。不,當年那時候,他還不叫木道人,他的名字是董天寶。」
這些江湖往事,燕沖天說來,真是感慨萬千。不過旁人耳中聽來,卻沒有任何感覺知覺,只因為當年的事情,他們是半點不知。唯一知道的是,木道人曾經是董天寶,後來成為了木道人。
而他的真實身份,竟赫然是曾經與張君寶爭鋒得道的失敗者,如果他當日成功,現在的人間真武「假三清」,應當是他,而非張三丰。
人們聽到這裡,只覺得原來如此,難怪木道人對張三丰如此深恨。但也有人有了疑問,「既然燕長老亦知曉此事,為何不告訴三豐祖師,提前防備這傢伙的發難?」
燕沖天長嘆一聲,「不是我們不想防備他,而是三豐祖師對他畢竟有一份情誼,看他歸附武當,懷有導人向善,棄暗投明的心思。於是他改名成為木道人,卻沒有想到,他終於還是狼子野心,意圖謀取君寶的位置。」
張三丰居然饒過了董天寶一命,收他為武當長老,成了木道人。眾人心中覺得,這處置未免太過仁慈,不是張三丰一貫作風。
不過轉念一想,木道人多年都未曾顯露真面目,誰也被他騙了過去,張三丰武功雖高,也是性情中人,自然有難以抵擋的時候。只是這一騙,代價卻如此慘重,使得武當顏面盡失,不久之後傳遍天下,誰都知道了。
有人聯想到這個未來,心中許多鬱結,不吐不快,立刻恨恨道,「他居然敢如此愚弄三豐祖師,如此冒犯咱們武當,這個叛徒,我們一定要嚴懲不貸。燕沖天長老,請立刻昭告天下,清剿這個叛徒,並且立即傳信給祖師!」
「對,他武功再高,當年敗在三豐祖師手中,現在也是一樣。難不成,還真讓他倒反天罡不成?」
「他現在暴露無遺,真是可笑至極,自尋死路。」
「也許不用祖師出手,咱們三三兩兩,也能與他爭鋒。我看平日,木道人也未必有什麼高明的地方,說不定他功力折損,已不復當年之勇。」
燕沖天點點頭,立刻與眾人商議,擬定說辭,昭告天下。不過就在這時,他心中閃爍出種種疑惑,其中最顯著的一點,是木道人經年潛伏隱藏,為何今日驟然發難?
張三丰雖也是遊歷四方、不問紅塵的陸地神仙,但到底不同於王重陽那般,精神分裂,自破自成,混亂的時候連自我也丟失了。今日他大徒弟身死,更和木道人又有一段曾經,木道人這事兒他怎麼可能不過問?
而張三丰一旦過問,出手,只怕天上地下,都沒有人能救得了木道人,木道人也絕對逃不了。木道人雖然偏激、戾氣,卻並非一個沉不住氣的笨蛋,蠢貨,否則也不可能潛伏這麼多年。
——難不成,木道人找到了一個機會,使得他不再懼怕張三丰了?
——這到底是什麼機會?
……
「嗯,木道人出手了,這是你們做的事情。」
「沒錯。」
「好,伱為什麼不上報我?」
此時此刻,在大明東邊的無名海島上,有一處極繁華的所在。
但見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一處半頃大小的荷塘上的九曲橋頭,有個朱欄綠瓦的水閣。
一個英俊無比、玉冠束帶、錦衣華袍的年輕公子,正和一個頭頂半禿,臉圓圓,笑得很可愛的小老頭聊天。他們對發生在武當山上的事情,了解無比,仿佛親眼所見。
在小老頭的手中,正有一柄刀。刀是通體透明,宛若水晶,中間凝結著一節脊椎骨,叉叉丫丫,支節並生,十分猙獰。但落在小老頭手中,卻十分輕靈。他揮舞這柄刀,像是在端詳一個玩具。
小老頭的名字叫吳明,口天吳,日月明。
而年輕公子的名字是宮九。
宮九的九,據說是九種很可怕的特質: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獅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駱駝的忍耐、人的聰明,再加上一條來自十八層地獄下的鬼魂。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同意。」
宮九轉頭看向小老頭,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著,可眼神卻深邃無比,配合上那笑容,不知為何偏偏叫人看了害怕,「這件事情,對任何陸地神仙,都是巨大傷害,使得天下大亂,也令你們再也沒有了影響人世間的力量。」
小老頭嘆了口氣道,「沒錯,我卻沒有想到,你會自己獨斷。」
宮九點點頭,「獨斷是一種抉擇,有這種抉擇的人才能成功。我並不是一個沒能耐的人,青龍會諸多龍首,自然也從來不是。但陸地神仙的存在,始終鎮壓著我們,使得我們不得志,難成大事。」
說到這兒,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報菜名般道,「我,丁鵬,水母陰姬,慕容秋荻,公子羽,李秋水……我們這些人,真是埋沒太久太久了。」
小老頭嘆了口氣,「可你們畢竟還年輕。」
宮九道,「年輕是一種本錢,但若年輕的時候還沒有成事,人便未免消磨志氣,到時候就算機會到了眼前,也沒有了勇氣。這個道理,你也應當懂得。」
小老頭也不得不點點頭,「沒錯,所以你們得爭,得拿,得搶,得取。世上任何人,倒也並不能夠責怪你們。」又嘆了口氣,「只是到頭來,我卻沒有想到,你們爭搶來去,居然到了我的頭上。」
宮九仿佛有些害怕,做出委屈的模樣,小心翼翼的看向小老頭,「你不會怪我吧?」
小老頭道,「事到如今,責怪或是不責怪,都沒有了用處。也許,你是對的,且看結果,拭目以待吧。」
他說到這兒,將手中的刀交給了宮九,「這柄虎魄刀,你是從何處取來的?」
宮九鬆了口氣,忙接過大名鼎鼎的虎魄刀,「木道人曾從張翠山口中,得知冰火島所在,正好離咱們這兒極近,我順路去取了。」
小老頭道,「那謝遜?」
宮九好像很害羞般一笑,「你又何必問呢?」
小老頭點點頭,「我倒忘了你的手段,你一定處理得極為乾淨了。既然虎魄刀已到手,那麼天晶劍……」
宮九肅然道,「這柄劍,當年幾經波折,落入了燕南天手中。木道人調查不周,被燕南天發現蛛絲馬跡,那時候青龍會不敢傾巢而出,都是夾著尾巴做人,也幫不上他。幸好燕南天也招惹上了邀月憐星,終於被木道人所制。」
他繼續道,「但木道人並未找到天晶劍的下落,為求這件事情,才留了燕南天一命。可惜燕南天功力至深,就算能打敗他,也無法施展搜魂大法。所以,多年以來都沒有所得。」
小老頭點點頭,「你繼續說下去,說清楚,說明白,來龍去脈,我都要知道。」
宮九再道,「但前段時日,一個叫做江別鶴的嘍囉,提出了什麼『燕南天寶藏』的消息。雖然是虛假的,卻也由慕容秋荻、公子羽、李秋水相繼確定,這並非空穴來風。」
「說到底,江別鶴當年和燕南天、江楓皆有一定交情,燕南天確實有一處藏寶地點,只是不為人知。木道人借著這一點,施展搜魂大法,對燕南天記憶引導,總算引出一個線索。」
「燕南天當年的藏寶地點,就在華山之上,五嶽之中。他有感天晶劍的玄妙,五嶽劍派當年為日月神教欺壓,是以將藏寶之地,藏匿於五嶽並派、確立盟主的一刻,從山中取來!」
「木道人正著力推動此事,眼看就要最後一步。一旦功成,他即取來天晶劍,而我送去虎魄刀。然後天晶虎魄相撞的剎那,便可震盪九空無界,使得你們這些陸地神仙,絕地天通,無法回返人間!」
「到那時候,就是真真正正的天下大亂,我青龍會亦要登上舞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