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好像是壞了。
等走近了才發現,壞卻又沒有完全壞。
半截輪子掉進了路邊的排水渠里。
雖然輪子有些變形,但如果能弄出來,也能湊合上路。
不過馬車旁就兩人,一個馬夫打扮坐在車板子上,一個穿著便裝眉頭微蹙。
單靠這兩人,顯然無法將馬車抬出來。
陸天明裝作沒看見,準備縱馬略過。
哪知馬車旁有一人忽然喊道:「少俠,能不能幫忙搭把手?」
陸天明將馬兒勒停,盯著那人看了看。
思索片刻,翻身下馬。
素憂他們也跟著將馬兒引到路邊。
「付秋泉大人,您這馬車怎麼會掉到溝里?」陸天明俯身瞅著車軲轆。
聽聞此言。
素憂等人皆是一愣。
萬萬沒想到,路邊這位穿著樸素的俏漢子,竟然就是付秋泉。
而穿著便服的付秋泉本人也是面露驚色。
「少俠,你認識本官?」
陸天明點頭:「白天我在馬河縣見過您,聽說您是去除暴安良來著。」
付秋泉羞澀一笑,謙虛道:「少俠這是哪裡話,為民做事是當官的職責,所謂的暴,都是官府內部造成的,值不得拿出來說道。」
「大人過謙了,當今世道,大人還能為民作想,實屬難得。」
陸天明一邊說,一邊試著抬了抬馬車。
使出七分力,竟然只能將車馬晃動,著實令人費解。
要知道,陸天明可是三重天的猛人,千來斤的東西不說隨隨便便就能舉起來,但也不至於如此費勁。
他又試著使出全力,勉強能將馬車抬起來四、五寸,想要完全弄出來,基本上不可能。
「付大人,您這馬車,玄鐵造的?」陸天明驚道。
付大人無奈嘆了口氣:「本官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所以有很多敵人,為了自保也是無奈之舉。」
陸天明瞭然道:「清官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辛苦付大人了。」
付秋泉低眉不語,看上去頗為惆悵。
如今天下,做貪官和做清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者擔心被清算,後者則隨時有被報復的可能。
唯有當個糊塗官,才有機率平安。
「阿強,過來幫幫忙。」
陸天明招了招手,阿強立馬跑了過來。
「老魏,你還在車板子上坐著幹什麼?下來搭手啊!」付秋泉急道。
面相憨厚的馬夫傻笑著下了馬車,同時將手把在馬夫專座的車板子下面。
陸天明調侃道:「剛才這位大爺在上面坐著,我還以為他受了傷,一直沒好意思叫他下來,現在看來,原來是累了。」
付秋泉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腦袋,訕笑道:「我這老夥計打出生開始腦袋就有點問題,遇到我之前是個乞丐,讓少俠見笑了。」
聞言,陸天明恍然道:「付大人仁心仁聞,倒是小子我孟浪了,望大人見諒。」
那邊老頭咧嘴憨笑,露出滿口黃牙,瞅著當真呆傻。
「天色已晚,咱們還是早些動手為好。」
說著,陸天明招呼阿強和老魏一起發力。
這馬車有夠重的。
阿強也是能扛千斤有餘的奇人,即便拋開老魏不算,他跟陸天明加起來也有數千斤之力。
幾人硬是把吃奶的力量全部使出來,才將馬車扶正。
呼呼呼的喘氣聲中。
付秋泉及時遞上自備的涼茶:「少俠,辛苦了,要是沒有遇見你,本官今晚可就要睡馬路咯。」
陸天明接過茶杯,莞爾笑道:「能幫付大人一點小忙,是小子我的榮幸,大人切莫記掛。」
三兩句拉近關係後。
付秋泉問道:「少俠,不知你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北上。」
「北上?那豈不是要路過鳳興郡?」
「確實有這個想法。」
付秋泉喜上眉梢:「本官常駐鳳興郡,要是不嫌棄的話,咱們可以一起走,到時候我定能好好招待少俠,以表謝意。」
陸天明看了眼那笨重的馬車,婉拒道:「付大人,我等還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多做停留,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付秋泉想要再勸。
陸天明卻站了起來。
把茶杯遞給對方後,陸天明抱拳道:「大人,天色已晚,就不過多叨擾,大人路上注意安全,小子我就先走了。」
言罷,陸天明翻身上馬,招呼其餘三人跟著他前行。
付秋泉張嘴喊道:「少俠,你到了鳳興郡,記得一定多待兩日,我付秋泉最害怕的就是欠人情...少俠,你聽到了嗎?」
陸天明遠遠擺手,一聲『架』響徹曠野,絲毫不做停留。
他擺手,老魏也在擺手。
後者笑得那叫一個真摯,滿口黃牙在夕陽下仿佛鍍了淡淡金邊,乍看過去還以為剛吃過屎。
一直目送陸天明等人消失,老魏才收起笑容。
吧嗒一聲。
老魏跳上馬車,拉開門帘便鑽了進去。
面對馬夫的無禮。
付秋泉卻一點都不生氣。
相反收起無法報恩的失落表情後,坐上了馬夫才會去坐的車板子。
「走,慢慢跟著。」
車廂內傳來滄桑的聲音,聽上去像浪尾拍打在石岩上,低沉卻清晰。
付秋泉點了點頭,輕揚馬鞭,巨大且笨重的馬車緩緩移動。
「大人,為何不直接做了他?」付秋泉掌著方向,眉頭微蹙。
「他在南陽能搞死蔣慕,並且把池博清拉下水,你覺得就憑咱倆能弄死他?就算能弄死,路上這麼多行人,被看見了傳回十里鎮,他背後的靠山來尋仇怎麼辦?」
「大人確定他背後有靠山?」
「沒有靠山,那他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明顯感覺到了車廂里的慍怒後,付秋泉低聲道:「卑職知錯。」
「讓你做事,自有本官的理由,你不要覺得麻煩,全威疏忽大意所以翻了船,咱們必須滴水不漏,知道嗎?」
「是。」
「你不服氣?」
「沒有。」
「你是本官一手栽培起來的,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有什麼話直說,憋著容易傷和氣。」
付秋泉一陣沉默。
片刻後才開口:「大人,二十出頭的三重天固然可怕,但是卑職也曾眾星捧月。」
「所以呢?」
「所以我想跟他來一場公平的決鬥。」
「哈哈哈哈!」
車廂內忽地傳來狂笑。
等那笑聲消失,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想證明自己。」付秋泉認真道。
「證明什麼?」
「證明大人沒有看錯,證明自己仍然是不輸任何人的天才。」
「可是他二十一歲三重天。」
「卑職進入三重天的時間比他長。」
「執意如此?」
「望大人成全!」
車廂內陷入沉默。
車廂外同樣沉默。
片刻後。
寂靜的夜色下響起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