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鹽梟
見高歡左顧右盼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餘慶卻是得意洋洋的為高歡介紹道：「揚州瘦西湖畔的鳴玉坊乃青樓名妓匯集之所，自古便有文人雅士在此留下詩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高歡一怔，側頭看向身邊的餘慶，道：「從前只道你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莽漢，不想你竟也會吟詩作賦？」
餘慶被說的老臉一紅，訕訕一笑，正欲開口回話之際，卻不想被江湖海搶了一句話頭，江湖海笑呵呵的點了點餘慶，道：「這小子乃是青樓浪子，對秦樓楚館裡邊的事情門兒清，莫說是吟詩作賦了，便是吹拉彈唱也不在話下啊。」
高歡啞然一笑，向餘慶豎起一根大拇指，道：「佩服，佩服！」
華燈初上，鳴玉坊各家院子中傳出一片絲竹和歡笑之聲，中間又夾著猜枚行令，唱曲鬧酒，當真是笙歌處處，一派昇平景象。
忽然之間，卻聽坊南坊北同時有五六人齊聲吆喝道：「各家院子生意上的朋友，姑娘們，來花銀玩兒的朋友們，大伙兒聽著：我們來找一個人，跟旁人並不相干，誰都不許大吵大嚷胡亂走動，不聽吩咐的，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一陣吆喝之後，鳴玉坊中立即靜了片刻，跟著各處院子中喧聲四起，女子驚呼聲，男子叫囔聲，亂成一團。
麗春院中正在大排筵席，十餘名大鹽商坐了三桌，每人身邊都坐著一名妓女，一聽到這呼聲，人人臉色大變，齊問：「什麼事？」
「是誰？」
「是官府來查案嗎？」
突然間大門上擂鼓似的砸門聲響了起來，龜奴被嚇得沒了主意，不知是否該去開門。
砰的一聲，大門被人撞開，湧進十七八名大漢。
這些大漢身著短打，白布包頭，青帶纏腰，手中拿著明晃晃的鋼刀，或是鐵尺鐵棍。
眾鹽商一見，一眼便認出對方乃是販私鹽的鹽梟。
當時鹽稅甚重，倘若逃漏鹽稅，販賣私鹽，則可獲得極其豐厚的回報。
揚州一帶是江北淮鹽的集散之地，一幫亡命之徒成群結隊，逃稅販鹽，這些鹽梟極是兇悍，遇到大隊官兵便一鬨而散，逢上小股官兵時，一言不合，抽出兵刃，便與之對壘。
是以官府對其往往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干預。
眾鹽商知道鹽梟向來只是販賣私鹽，並不搶劫行商或做其他歹事，平時與百姓買賣私鹽，也公平誠實，並不仗勢欺人，今日忽然這般強凶霸道的闖進鳴玉坊來無不又是驚慌，又是詫異。
鹽梟中有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說道：「各位朋友，打擾莫怪，在下賠禮。」
說著，抱拳自左至右，又自右至左的拱了拱手，跟著朗聲道：「天地會姓賈的朋友，賈老六，賈老兄，在不在這裡？」
說著，目光向眾鹽商臉上逐一掃去。
眾鹽商遇上他的眼光，都是神色惶恐，連連搖頭，心下卻也坦然：「他們江湖上幫會間鬧市尋仇，跟旁人可不相干。」
那鹽梟老者提高聲音叫道：「賈老六，今兒下午，你在瘦西湖旁酒館中胡說八道，說什麼揚州販私鹽的人沒種，不敢殺官造反，就只會走私販鹽，做些沒膽子的小生意，你喝飽了黃湯，大叫大囔，說道揚州販私鹽的倘若不服，儘管到鳴玉坊來找你便是，我們這可不是來了嗎？賈老六，你是天地會的好漢子，怎地做了縮頭烏龜啦？」
其餘十幾名鹽梟跟著叫囔道：「天地會的好漢子，怎麼做了縮頭烏龜？他奶奶的，你們到底是天地會，還是縮頭會啊？」
那老者道：「這是賈老六一個人胡說八道，可別牽扯上天地會的好朋友，咱們販私鹽的，原只掙一口苦飯吃，哪及得上天地會的英雄好漢？可是也萬萬背不起這縮頭烏龜的罵名。」
等了好一會，始終不見那天地會的賈老六搭腔。
那老者忽然高聲喝到：「各處屋子都去瞧瞧，見到那姓賈的縮頭烏龜，便把他請出來，這人臉上有道刀疤，好認得很。」
眾鹽梟轟然答應，當即一間間屋子去搜查。
忽然東邊廂房中有個粗豪的聲音說道：「是誰在這裡大呼小叫，打擾老子尋快活？」
眾鹽梟紛紛吆喝：「賈老六在這裡！」
「賈老六，快滾出來！」
「這狗賊好大膽子！」
東廂房那人哈哈大笑，道：「老子不姓賈，只是你們這幫傢伙胡罵天地會，老子可聽著不大順耳，老子不是天地會的人，卻知道天地會的朋友們個個都是英雄好漢。你們這些販私鹽的，便是給他們提鞋，抹屁股也不配。」
眾鹽梟氣得哇哇大叫，三名漢子手執鋼刀，登時便向東廂房撲了進去。
卻聽得「哎喲」，「哎喲」幾聲慘叫過後，三人一個接一個的倒飛了出來。
一名大漢手中鋼刀反撞向自己的額頭，鮮血長流，登時暈了過去。
跟著又有六名鹽梟先後搶進房去，但聽得連聲呼叫，那六人一個個都給摔了出來。
這些人兀自喝罵不休，卻已無人再敢搶進房去。
老者走上幾步，向內張望，朦朧中見一名虬髯大漢坐在床上，頭上包了白布，臉上並無刀疤，果然不是賈老六。
老者高聲問道：「閣下好身手，請問尊姓大名？」
房內漢子聞言卻是罵罵咧咧的說道：「你爹爹姓什麼叫什麼，老子自然姓什麼叫什麼，好小子，連你爺爺的姓名也忘記了。」
站在一旁的眾妓女之中，突然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妓女「咯咯」一聲，笑了出來。
一名私鹽販子搶上一步，啪啪兩記耳光，打得那妓女眼淚鼻涕齊流。
那鹽梟罵道：「臭婊子，有什麼好笑的？」
那妓女登時被嚇得連聲告饒，不敢再輕易開口。
驀地，大堂旁鑽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高聲罵道：「你敢打我娘！你這烏龜王八蛋，出門便給天打雷劈。」
那鹽梟聞言，頓時勃然大怒，伸手去抓那少年，卻見那少年一閃，躲到了一名鹽商的身後，那鹽梟左手將身邊那鹽商一推，將他推了一個趔趄，接著右手一拳，往那孩子背心重重捶了下去。
中年妓女大驚，叫道：「大爺饒命！」
那少年甚是滑溜，一矮身，便從那鹽梟胯下鑽了過去，伸手抓出，正好抓住他的下身，使勁猛捏，只痛得那大漢哇哇怪叫。
而那少年卻已經逃了開去。
鹽梟氣無可泄，當即揮拳打在了那名中年妓女的臉上。
中年妓女登時便暈了過去。
少年見狀，立刻撲到她的身上，叫道：「娘，娘！」
鹽梟抓住孩子後領，將他給提了起來，正要揮拳打去，卻聽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頗為低沉的聲音：「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
「放開他，有種沖我來。」
說話之人正是高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