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莽古爾泰、皇太極、阿濟格三人帶著四萬女真騎兵出了沉陽城。
…
沉陽城中的動靜自然瞞不住唐祥金等人。
樓車上,唐祥金幾人遙望著遠方的大片煙塵,顯然是女真人正在整軍。
「擊鼓,備戰!」
唐祥金沉聲道:「這次是場硬仗了,大家都小心一點,別讓女真人輕易突破營地。」
他們本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在修築營地的時候也是費盡心思的,一座合格的軍營相當於一座簡易的城池,除了木牆以外,還有箭塔、望塔。
而且除了軍營大門外,四周都挖有深達六七尺的壕溝,挖壕溝的泥土還會用來加固加高木牆,壕溝之外有大量木槍製成的拒馬槍,再外則是陷馬坑,陷馬坑外有鹿角木,最外圍則是灑上了大量的鐵蒺梨。
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火牛陣之類的突襲手段,以及騎兵衝鋒,要知道,一個軍營之中最怕的就是夜晚遇到突襲,有時候一場小小的突襲就會引發恐怖的營嘯。
畢竟戰爭本就對人的壓力極大,一些膽小的士卒在夜晚中遇到突襲可能會瞬間崩潰,或逃跑或攻擊身邊的戰友,這樣一來極有可能引起大潰敗或者自相殘殺,所以需要長期駐守的軍營,防禦絕不輸給一般的小城。
如今他們據營而守,占據地形優勢,只要營地不破,女真人只能磕個頭破血流。
沒一會,大量齊軍士卒出現在了木牆上,木牆外的壕溝里,在營地的中央一座巨大的炮台,所有紅夷大炮準備就緒,兩百多門虎蹲炮分列四面,營地大門處,數百輛戰車將大門堵得死死的。
當唐祥金這邊做好準備之時,此時的皇太極幾人已經帶兵來到了距離齊軍大營三里外的地方。
「上馬!」
皇太極一聲令下,數萬八旗騎兵翻身上馬,然後開始朝著齊軍大營前進。
只是剛靠近營地兩里處,數十聲驚天巨響,隨後三十八枚實心炮彈帶著刺耳的尖嘯砸在了騎兵群之中,剎那間,三十八枚實心炮彈便在騎兵群中犁出了道道血路,在實心炮彈面前,無論是人還是馬,都是觸之即碎。
不過皇太極幾人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前進,騎兵對步兵的優勢就在於速度,繞行騎射是騎兵對步兵的最大殺手鐧,除非是全副鎧甲的重騎兵,要不然極少會有騎兵正面沖陣。
只是在靠近營地百丈遠的地方,一聲又一聲的炮聲響起,這次開火的是虎蹲炮,數以千計的石子和鐵珠如雨幕般灑向女真人的騎兵。
一時間,十幾個女真騎兵栽落馬下,不過其他女真騎兵沒有停下,狂奔的戰馬將受傷落馬的騎兵踩成了一灘肉泥。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這時,領頭的女真騎兵掉轉馬頭,沿著木牆前進,同時彎弓搭箭仰天拋射,後面的女真騎兵也是同樣一個個挽弓搭箭,就聽得休休之聲不絕於耳傳來,一片箭雨向著木牆之上射來。
箭雨落在了木牆之上,有悶哼之聲傳來,很明顯有人還是被箭雨所傷,不過畢竟是有木牆做為遮蔽,真正被箭雨所傷的人並不多。
而齊軍的弓箭手們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個彎弓搭箭向外拋射箭失,都不用怎麼瞄準,直接仰天拋射便足夠了,女真騎兵正在呼嘯而過,不說能射中多少,但是殺傷力卻是絲毫不能小覷。
不過面對數萬呼嘯而過的女真騎兵,僅僅還擊了沒幾下,齊軍的弓箭手們就被打得不敢冒頭,畢竟女真騎兵是輪流射擊,相當四萬騎兵可以同時攻擊一處,片刻的功夫就往一處木牆拋射下數以千計的箭失,一處木牆的齊軍就幾百人,怎麼可能扛得住。
轟!轟!轟!
這時候,虎蹲炮再次開火,數以千計的石子和鐵珠如雨幕般再次灑向女真騎兵,一時間,又是數十上百人栽落馬下。
繞射了一圈後,女真騎兵飄然而去,只留下木牆上密密麻麻的箭失和少數戰死沙場的女真騎兵。
樓車上,唐祥金看著遠去的女真騎兵,臉色陰沉無比,步兵最怕的就是騎兵這種繞射戰術,追不上,跑不過,只能結陣被動挨打。
雖然現在他手中還有近兩萬具「一窩蜂火箭」,但是這些都是壓箱底的殺手鐧,只有面對密集陣形的敵人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現在用光了,以後的戰局只會更難。
「清點一下戰損吧。」
唐祥金扭頭看向一旁的潘平道。
「是,都督!」
潘平點頭應道,然後轉身離去。
…
「都督,戰損清點出來了。」
半天后,潘平才回到了樓車上:「我們這邊戰死三百八十六人,傷六百二十人。」
「女真人那邊呢?」
聽到這個數字,唐祥金不由眉頭皺起,在木牆和盾牌的掩護下,竟然還有這麼大的損失,女真人肯定不會只進攻這一次,若是死傷太多,難保士卒不會崩潰。
「不清楚。」
潘平搖了搖頭:「那些墜馬的女真騎兵都被踩踏成了肉泥,剩下的傷兵也被救了回去,無法清點具體的數量,不過預計死傷應該在三四百人左右。」
「全力救治傷兵。」
沉默了一下後,唐祥金開口說道,雖然他們的傷亡更慘重,但是真論損失的話,還是女真人更大,一個騎兵的培養難度是步兵的數倍,而且女真人這次攻擊中受傷的戰馬絕對不會太少,一匹戰馬的價值比人要貴多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每隔一兩天,女真人就會進攻一次,雙方進入了拼消耗的模式。
隨著雙方的戰損越來越大,女真人的攻擊頻率也變得越來越低,從一開始的一兩天一次變成了兩三天甚至四五天一次,最近已經半個月沒進攻了。
「看來女真人撐不住了。」
遙望著沉陽城,羅義鬆了口氣,這兩個多月里,女真人進攻了近二十次,他們這邊死傷了近兩萬人,連虎蹲炮和紅夷大炮都炸膛了不少,虎蹲炮只剩下一百六十多門,紅夷大炮更是只剩下二十三門,不過女真人的損失顯然也是不少,要不然也不會半個月沒進攻了。
頓了一下後,羅義接著道:「老唐,要不讓燕俠再去一趟沉陽城。」
「暫時不行。」
唐祥金搖了搖頭道:「現在過去的話,說不定女真人會認為我們快撐不住了。」
「擂鼓,出戰!」
「把所有一窩蜂火箭帶上,打疼他們,讓他們不得不服軟!」
…
很快,戰鼓雷鳴,齊軍士卒再次聚集,然後朝著十里外的沉陽城前進。
………
齊軍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住沉陽城中的皇太極等人。
城樓上,皇太極和莽古爾泰幾人望著逐漸逼近的齊軍,人人臉露凝重之色,齊軍的頑強程度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強,這兩個多月的攻擊,他們都傷亡了七八千騎兵,齊軍的傷亡只會比他們大,沒想到現在齊軍竟然還有餘力進攻。
「該怎麼辦?」
莽古爾泰聲音低沉道:「要不要進攻?」
「我擔心對方這次會帶之前那種一窩蜂火箭。」
皇太極臉色陰沉,他本以為這兩個多月的進攻會逼對方將那種火器消耗殆盡,可是這兩個多月來,對方寧願用士卒的命去填,也不願意拿出那些火器。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對方攻城?」
聞言,莽古爾泰皺眉,之前城中的火炮都差不多被對方摧毀了,守城能力不足,他們只能被動挨打,畢竟對方的火炮射擊距離都在百丈開外,這個距離普通士卒的弓箭根本射不到。
入流高手的弓箭倒是可以射得到,可是入流高手也得防著對方的高手,否則損失一個入流的高手比損失幾十個普通士卒更讓人心疼。
「若是出擊的話,損失太大又該怎麼辦?」
聞言,皇太極皺眉道,現在他對於守住遼東已經沒有太多的信心了,兩個多月的進攻打不退齊軍,而遼陽城那邊,代善已經發了好幾次求援的消息過來,沒有莽古爾泰他們牽制,明軍的攻擊力度大漲,代善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
聽到這話,莽古爾泰也無言以對了,這兩個多月的進攻,正藍旗的損失也不少,連箭失都不多了。
…
沒有女真人出城攻擊,在攻打了一番城牆後,唐祥金便選擇了鳴金收兵。
………
第二天,燕俠再次帶著兩個手下來到了沉陽城中。
「使臣燕俠見過大汗。」
看到一襲汗服的皇太極,燕俠拱手行了一禮。
「你還來幹嘛?」
雖然清楚燕俠的來意,但皇太極還是明知故問道。
「大汗,如今我們兩軍大戰數月,都已經傷亡慘重,若是繼續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燕俠拱手道:「到時候只會讓大明撿了便宜,想必大汗也不想女真一族亡族滅種吧。」
「你在威脅我們?」
皇太極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莽古爾泰神色陰沉道。
「原來是二貝勒。」
看了一眼莽古爾泰後,燕俠澹澹道:「燕某絕無此意,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我大齊與你們女真一族沒有太大的仇怨,沒有必要和女真一族死拼到底,可是大明不一樣,若是大明打到沉陽城來,女真一族便是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了。」
聽到燕俠的話,莽古爾泰沉默了,燕俠說得沒錯,若是等明軍打到這裡來,他們女真一族就別想再輕易離開了。
「那你們準備花多少代價買我們這座沉陽城?」
這時候,皇太極神色陰沉道,他已經沒信心再守住遼東了,之前的戰鬥已經說明了齊軍的戰力不弱,想要將齊軍擊退,他們至少還要再死上兩萬人。
之前關內一戰本就損失慘重,之後和大明打了兩年,還和林丹汗打了一場,他們近十萬八旗子弟已經死傷了兩萬餘人,和齊軍的戰鬥又死傷了萬餘人,現在八旗中能戰的也就不到六萬人。
憑現在的兵力,他們還能壓得住漠南諸部,在草原上立足,若是再死傷個兩萬人,女真一族離滅族也就不遠了,畢竟漠南諸部也不想頭上多個爹,絕不會願意他們在草原上立足。
「我們大齊願意以十萬兩銀子買下沉陽城。」
聽到皇太極的話,燕俠拱手說道。
「十萬兩銀子!」
聞言,皇太極不由氣極反笑道:「你們大齊是在羞辱本汗嗎?」
「大汗息怒,我大齊絕無羞辱大汗的意思。」
燕俠平靜道:「我們大齊拿下沉陽城後,也得替大汗攔下明軍,十萬兩銀子已經不少了。」
聽到這話,整個大政殿中的氣氛瞬間變得一片死寂。
「一百萬石糧食。」
許久後,皇太極才冷聲道:「想要沉陽城,那就拿一百萬石糧食來換!」
「大汗,你這是在強人所難啊。」
燕俠輕輕搖了搖頭道:「這遼東地形複雜,想要運糧,難如登天,想要將一百萬石糧食運到沉陽來,需要近一年的時間,等糧食運到這裡來,恐怕沉陽城和遼陽城都已經落到明軍手裡了。」
「那你們能出多少糧食?」
聽到這話,皇太極咬牙切齒道,對於銀子,他不怎麼看重,十萬兩銀子去找那些山西商人買糧食,恐怕連三萬石糧食都買不到,所以他只想要糧食。
「這個燕某需要回去向都督請示。」
燕俠拱手回道。
「去吧。」
皇太極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
…
在燕俠三人離開之後,整座大政殿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當初努爾哈赤帶著他們打下了遼東,將族人從苦寒的奴兒干都司遷到了沉陽城。
可是如今努爾哈赤剛死沒幾年,他們竟然淪落到要賤賣沉陽城的地步。
不過沒人怪皇太極做這個決定,因為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要麼用沉陽城換一大筆糧食,然後撤到草原上去,要麼和大齊死磕,最後亡族滅種。
「我去父親的靈前請罪!」
看了莽古爾泰等人一眼後,皇太極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爭這個汗位到底是對是錯,如果真如他父親所願的,由多爾袞繼承汗位,或許女真一族不會落到這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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