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我不當好人了

  聽到馮余說出這句話。閱讀

  許一言只感覺到,一股火氣是從腳底直接衝上了天靈蓋,足以氣得他七竅生煙。

  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殺意,不過瞬間就將其壓制了下去。

  許一言轉過視線,深吸一口氣,強制按壓下心頭的怒火,內心勸解自己道:「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必須要冷靜下來,不能上了他的當。」

  馮余覺得這樣沒意思,也就沒有繼續招惹許一言了,而是轉回到了先前的話題,問知縣:「大人,你們還是覺得楊大俠有嫌疑,要抓他回去調查?」

  情況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抓捕楊生華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知縣忙搖頭解釋道:「沒有沒有,不會不會。楊大俠的為人,那是天地可鑑,日月可表的,我們懷疑誰,也不敢懷疑他啊。」

  馮余道:「其實我知道這定然不是知縣你的主意,完全是受了許一言的蠱惑煽動。敢問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臉面,繼續留在衙門當差?百姓的安危能交給他這樣唯利是圖的小人手中嗎?」

  這其中的意思,知縣哪裡聽不出來。

  為了平消民怨,及時止損衙門的威信。

  知縣沒有辦法,只能選擇犧牲許一言一個人,來保全衙門其他人的整體聲譽。

  於是就附和了馮余所說的話,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許一言的頭上。

  不過也怕懲罰過重,許一言難以接受的鬧了起來。

  再三權衡之後,只是罷免了他的職務。

  許一言對知縣的這個懲罰,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捕快本來就來得十分輕鬆,對於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有了這層身份,也不過是一個附加價值而已。

  事情好說歹說,總算是消停了。

  送走了楊生華和馮余,其餘的百姓也跟著散了。

  沒了外人在場,知縣又開始他的懷柔政策,對許一言道:「一言啊,本官剛才不過是為了敷衍那群百姓,用的是權宜之計罷了,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這謝捕頭身亡了,許一言就是縣城捕快行列中,最頂尖的一個戰力了,自然是不能輕易的就把他推出去。

  許一言不以為意道:「知縣大人,你用不著再說了。在你的立場上,做出這樣的處理,其實是很得當的,犧牲一人,保全大局。」

  知縣點了點頭,繼續安撫鼓勵道:「你能夠理解,本官很是欣慰啊。今天不能將他繩之以法,你也別灰心喪氣。既然能夠肯定是他了,就一定能夠找到證據來定罪的,時間早晚罷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許一言道:「抓捕罪犯本來就是衙門的事情,知縣大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唄,何須來問我這個平明百姓。」

  知縣故作生氣道:「誒,一言,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今天晚上不是還有機會嗎,只要你能夠先於他們找到妖怪,堵住了那些百姓的嘴,這捕頭的位置,還不就是你的了。」

  許一言內心輕笑:「打了一巴掌,然後給一顆甜棗是吧,這一招對別人有用,對我許一言可沒什麼用。」揮了揮手,辭別知縣等人。

  在回扎紙鋪的路上。

  弟子規突然道:「是我對不起你了。」

  許一言道:「哦?你做了什麼事情,怎麼就對我不起了?」

  弟子規心懷愧疚,歉然道:「是我想方設法激你出來除妖行善的,沒想到卻反而害了你。讓你成為了眾矢之的,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不僅沒能積攢到功德抵消邪氣,反而加深了你的罪惡業障。」

  許一言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件事情也讓我看清楚了,做一個老實的好人,永遠都是在吃虧的。什麼積德行善,什麼狗屁業障,是這老天無眼,不辨是非,不分善惡。惡人大行其道,好人寸步難行,與你又有何干係。」

  弟子規搖頭嘆息,道:「世情複雜,人心難測,縱是閱覽萬卷書,我也看不完、猜不透這人間世事。」

  許一言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所以古人也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中所言,不過這真實世間的萬分之一罷了。」

  弟子規掏出了那本奇書,心念一起,便生出一股力量,將之瞬間摧為碎末,揚手隨風散飛而去,道:

  「師叔所作的這本佛門經書,實乃惡魔之法典,善功惡果憑他一人的心意而定,還會隨眾人之口而生變化。此間事了,我要回寺一趟,稟命方丈將這本經書銷毀於世間。你也無需擔憂背負的業障,佛法奧妙無窮,我回去尋一本能得佛祖庇佑的法門,傳授於你,助你消災避難。」

  許一言道:「你不是已經說了嗎,只要有能力抗衡這賊老天,何須怕那什麼狗屁業障天罰。其實你也不用覺得是你把我給害了,即便我沒有學你那本功德經書,就只是我身上的這門通冥付魂法術,繼續修煉下去,老天也不會讓我有個好結果。」

  弟子規道:「通冥付魂術的確是陰邪至極,修煉的途徑打破了天道酬勤的規則,是不為天道所容忍的一門法術。」

  許一言自嘲一笑,道:「你看,這不就是了,這老天左右都是容不下我,要將我趕盡殺絕的。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沒有佛心,佛祖也見不得會庇佑我這個妖邪之人。」

  弟子規搖了搖頭,道:「其實不然,你現在研習不深,及時抽身還有是機會洗淨。而那天罰,也需積累到一定的業障才會響應。你若當一個不生是非的普通人,平常誦經念佛,亦可安享餘生。」

  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許一言的心性已經有所轉變。

  他搖了搖頭,用充滿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十分認真的道:

  「以我這種賤民的身份說來,可能是痴人說夢了。但我不甘心就這樣做一個普通人,做一個遇到勢力強大者故意找麻煩之後,沒有辦法解決,只能被人踩在地上,還要陪著笑臉討擾,藉此苟延殘喘的無能之輩。」

  現如今並非是亂世,朝廷治國的法律也很嚴苛;而江湖那邊,也是一直在倡導,真正的武夫,應該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

  這樣的制度和風氣,是可以保證大多數的弱者,不會受到強者的欺辱和壓迫。

  但是弟子規也不可否認,再怎麼光明的地方,也是有著無比陰暗的角落,就是佛祖心中,也會藏著魔鬼。

  要記住一點,制定出規矩的人,真正想要守護的,永遠是他們自身的利益;而且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願意,規矩也能是庇護惡人的屏障、殺害無辜的利刃。

  許一言所說的那種普通人,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少見,也不過是因為他們人數少,所以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不計了。

  他們對於自己所受到的欺壓,是只能帶著絕望的心情承受下來,等欺辱他們的強者心滿意足的離開之後,他們就可以洗乾淨臉面,站起來重新生活。

  弟子規想了想,道:「人生是有許多的選擇,有許多條路徑,強大也並不單只是武功的高低,你可以選擇一條更安全適合的道路。」

  許一言搖了搖頭道:「但在我陷入困境之時,最先出現的機會,就是通冥付魂術,我想這應該就是命中注定。財力、權力、武力,在這三者之間,只有武力是相對於簡單,同時也是最為有用的一個。」

  弟子規道:「即便是要學武,天下高深的正派武學也是多如牛毛,你若不得機遇,我可以替你尋覓幾本,何苦沾惹邪術。」

  許一言失笑道:「算了吧,你這樣的天才根本就不會明白。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身深厚的背景,也沒有卓越的根骨天分。在武道這條道路上,是有著數之不盡的天縱之才,我若是和他們走同樣的道路,最後只會淪為庸俗無名之輩。」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不公平,那些有機遇和天分的幸運兒,可以輕而易舉的就超越平凡武者。

  天下有半數的武者,終其一生也不過止步在下武境。

  而這個境界,不過是那些武學天才、機遇寵兒瞧不上的起點罷了,他們的終點,是凡夫俗子做夢也不敢奢望的。

  許一言的眼神忽而變得很有力量,道:「我若不劍走偏鋒,用生死去獨闢蹊徑,如何能夠超越那群天資卓絕的奇才?通冥付魂術的速成修煉之法,給我了立足巔峰的希望,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的辦法。誰讓我這具平凡之軀,卻裝著一顆傲視群雄的野心,我只能孤注一擲,殊死一搏。」

  弟子規沒法否認他說的話,也尊重他的夢想,於是極其認真的與他對視,道:「可你也要知道,你選擇的這條道路,將會是多麼的孤獨和艱辛,無論你有沒有做過什麼,都註定會成為所有武林正派的敵人。」

  許一言淡然一笑,伸手指著上方,道:「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已經有了老天這個大敵人,多來幾個人間小敵也無所謂,說不定他們還是我抗衡老天爺路上的墊腳石呢。」

  弟子規眼神凜然,道:「如此說來,你已經是下定決心,要走邪教魔道的路,去做那魔界之皇了?」

  許一言點了點頭,凜然不懼他的威勢,毫不示弱地也正視著他,道:「佛、尊、聖、魔,我覺著也就只有這最後一個,才能讓我有機會成為抗衡上天的存在。怎麼,你是準備要先下手,替天下除去一個未來的禍害?」

  兩人半步不讓的對視良久,時間仿佛都為他們而停留。

  弟子規終是含笑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與魔,不過是不同立場上的兩種存在罷了。回去吧,也快到要吃午飯的時候了。」

  許一言雙手抱頭,道:「那就走吧,回去吃了飯,好好睡上一覺。」走了幾步,發現弟子規並沒有跟上來。

  回頭一看,與他背對而行,是朝著出城的方向走去。

  弟子規揮手作別,道:「我要回寺去處理經書的事情,有緣的話,江湖再見吧。」

  許一言打趣說道:「只怕到時候再見面,你我已經站在了對立面,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弟子規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道:「我已經用佛學神通『他心通』,洞察了你的心。你我之間雖然選擇的路徑不同,但殊途同歸,實乃同道中人,永遠也不會站在對立面。」

  回到扎紙鋪,門前的衛生還沒有清掃完成。

  許一言一邊幫忙,一邊將發生的事情,挑揀了重要的說給妹妹聽。

  許若得知今天晚上過後,就再也用不著提心弔膽,擔心妖怪殺人了,很是高興。

  又得知哥哥的公差一職被罷免了,難免有些替他感到惋惜,不過只要人沒有事情,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聽到弟子規也走了,心頭還是出現一些離別的傷感。

  畢竟這也是許若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嘟著嘴,埋怨他道:「真是的,要走也不回來給我打聲招呼,這些天白給他做那麼多好吃的了!」

  ......

  閒話少敘,日走月來,又到了一天的夜晚。

  因為發生了白天那樣的事情,許若也不想再讓哥哥出去了,他已經辛苦了這麼多天,應該好好休息休息一下了。

  許一言也沒有表現出自己要出去巡夜抓妖的意思。

  結果已經是註定的,最後那隻羅剎鳥怪,必然是會落到馮余的手上,經過一番輿論造勢以後,成為萬人擁躉的英雄。

  所以當衙門派人過來,鼓勵許一言出來上班抓妖的時候,他是閉門不出,連聲兒也不回應一句。

  許若是體諒哥哥的,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深深的傷害了他的心。

  只是誰也不會知道,許一言在心裏面,其實是有著另外的打算。

  「既然馮余為了完成自己出名的目的,製造出了每夜妖怪殺人,這種先入為主、深入人心的刻板印象。而且今夜誰都知道,妖怪會再次出來害人,那麼我為什麼不能將計就計,也反過來抓住他創造的機會來利用呢。」

  此夜有明月高懸。

  月色照耀的大地中,有一個黑影俯低著身子,匆匆跑過。

  風吹起來,點點細碎的雪花,開始緩緩降落,閃耀著月光。

  黑影輕盈的竄上了一個較高的屋檐,找到合適的位置後停下來。

  取下了背後的長弓和利箭。

  天上的明月唯恐天下不亂。

  它微微移動了一下身子,將純白的月光投射進了一戶人家的窗內。

  黑影居高臨下。

  再加上房間的布局,他可以通過那扇窗戶,清晰的看到床榻之上睡著的人。

  那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這戶人家就是扎紙鋪,那個床榻上睡覺的少年,正是許一言。

  楊生華雖然有輿論的保護,不會有人敢來懷疑調查他,但是他自己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

  雁過留痕,風過留聲,只要做做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他擔心許一言並不會就此罷休,只要還活著,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威脅。

  楊生華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這才安排了心腹,趕過來刺殺許一言,將隱患從根源上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