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靈堂上的燈火

  劉綱自殺了。

  可以說是全城的人,親眼目睹了這件事情。

  鮮血四流,把整個高台都染上了一層紅色。

  眾人都被這個場景給震撼了。

  他們從沒見過,一個人死的時候,竟然會流灑出這麼多的鮮血來。

  縣丞和那獻策的老人見了這等場景,兩人隔空相視一笑,暗暗地點了點頭。

  人已經死了,不能一直就這麼放在高台,任那鮮血橫流。

  縣丞左右看了一圈,沒見到跟著劉綱一同來的許一言,於是呼來一名強壯的衙役,道:「現在天還沒黑,你快些爬上去,將劉大人給背下來,一直放在上面像什麼話。」

  那名衙役被嚇了一跳,沒料到這苦差事竟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望著不斷流滴而下的鮮血,以及屹立不倒的屍體,他不由得苦著一張臉。

  可上司發命令了,能怎麼辦呢,咬牙也要上了。

  於是戴上防護疫病傳染的面巾,哀嘆著爬上了高台。

  劉綱面北而立,面容倒是詳和寧靜,但是一雙眼睛不知怎的,卻沒有閉上,看著讓人怪瘮人的。

  因為胸口還插著一柄劍,衙役要背的話,只能先把劍給拔出來。

  望著汩汩血流不停的傷口,他可不敢冒犯,於是只能小心翼翼的將劉綱扛了下來。

  鮮血瀝瀝,淌了一地,眾人避之不及。

  縣丞不懼鮮血,主動走上前去,見屍體眼睛還大睜著,也是有些心驚,暗道:「這該不會死不瞑目,要屍變生殯了吧!」

  不過他也是頭腦靈活的人,立即對著眾人道:「大家快看啊,劉大人即便魂赴地府,可是身體仍是關懷著大家的啊,不忍閉上眼睛,想繼續看著大家。」

  說罷,又轉身回來,對著屍體躬身作揖,道:「劉大人,感謝你為酆都百姓的獻身!我們定將永遠銘記,你可以瞑目了!」上前去拂面合目。

  說罷,向眾人揮了揮手,道:「大家讓開一些,我要替劉大人拔劍了。」

  眾人聞言四散而開,讓出了一片空地。

  縣丞說了一聲「得罪了」,然後一把握住劍柄。

  卻沒有立刻拔出,而是錯身擋住,暗中悄悄將劍柄一轉,劍刃也隨之在胸口跟著轉動。

  縣丞仔細盯著劉綱的面目,沒見到有任何的反應,心下竊喜,道:「這確確實實是一具屍體了。」

  這才心滿意足的將插在胸口的劍拔了出來,又揚灑出一大片飛血。

  這邊事情結束了,縣丞驅散了圍觀的百姓,命人將屍體帶回衙門。

  在路上的時候他始終沒能看到許一言的身影,問了幾個平常和他相熟的人,也都說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就讓縣丞心裡又有些不放心了,覺得這計劃執行得是否太過順利了,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他本來還有一肚子煽動劉綱的話沒說出來呢,就這麼主動的自殺了,所以擔心死的不是劉綱本人。

  有縫屍人來接屍體,縣丞把他打發回去,道:「這不是別人,是我們的劉大人。你們這些人做起事來粗手粗腳的,我不放心,要親自動手替大人殮容,穿戴喪服。」

  借這個機會,他仔細檢查了屍體的面目,沒有發現人皮面具一類的易容手段。

  是的確確實實是劉綱,不是別人。

  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縣丞笑道:「你這傻子,略施小計而已,你就信以為真。世間當官尚且不易了,陰間又豈是這般容易的。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這等便宜謊話也信以為真。」

  ......

  縣衙大堂。

  今夜沒有案件審問。

  有的是靈堂,輓聯,花圈。

  劉綱不是本地人,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私人住宅。

  況且他是為了酆都百姓為死的,於情於理,也是可以將靈堂擺設在衙門中的。

  黑木的棺材,白色的蠟。

  一疊疊的紙幣寶鈔,不斷被送進火盆里燒。

  到處都充斥著縹緲的輕煙,火紅的灰燼四散而飛,一閃即滅。

  靈堂停棺,要停擺七天,等頭七過了,才可以入土下葬。

  這是規矩。

  這第一天,縣丞就派了兩名衙役留在縣衙燒紙守靈。

  他們圍坐在火盆旁,百無聊賴,一邊燒紙,一邊打著哈欠。

  左邊那人忽然道:「不是說劉大人是去地府去當官兒了嗎,那他這個情況,頭七的時候,還用得著回來一趟嗎?」

  右邊那人望了望棺材的方向,道:「這大晚上的,咱別聊這些行不,聊聊東街那寡婦如何?」

  左邊那人笑道:「你要是說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

  忽然從大門口吹來一陣掃地風。

  灰燼煙塵四飛而起,地上的紙錢更是散了漫天。

  兩名衙役被吹起來的火星子嚇了一跳,連忙用衣服扑打,害怕一不小心就失了火。

  風就這一陣,吹過之後就沒了。

  等一切落地,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右邊那人撲滅了最後一點火星子,道:「這什麼妖風,差點兒走了水。」

  左邊那人登時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道:「不對啊!我們大門是關緊了的,這風怎麼吹得進來?」

  他們二人齊刷刷朝門口一望,大門關得緊緊的,四周也沒什麼窗戶。

  這風是從哪裡吹來的?

  而且,被這風吹過之後,怎麼忽然覺得身子有些發冷起來了。

  四周的燭火開始搖晃擺動,火光一大一小。

  跳躍閃動的燭火,在一張一弛的拉扯著他們二人的神經。

  他們已嚇得抱在了一起。

  「你、你看那地上的是什麼?」

  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仔細一瞧,地上出現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這並不是他們的影子。

  他們的影子就在左側方。

  前方,大門口處,並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出現什麼東西。

  可地面上,確確實實的,出現了一條粗黑的影子!

  沒有任何風。

  燭火仍在不停的晃動。

  衙役們的影子在忽長忽短。

  可他們眼裡看到的,前面那怪異的影子,始終沒有半點變化,好似已脫離了光的影響,是一個獨立存在的東西。

  這不合常理的現象,讓他們更加害怕,脊背發涼。

  二人抱得越來越緊了。

  酷而悶的七月,他們這般緊緊相貼。

  可是卻一點兒也沒感到燥熱。

  「劉大人?是劉大人你回來了嗎。」

  「劉大人,若真是你的話,可千萬別嚇唬我們啊。」

  沒有人來回應他們。

  一人提議道:「要不我們先走了吧?」

  另一人猛點頭,道:「你這個主意不錯,要不就現在吧?」

  就準備繞開那前面的影子,逃出衙門,等天亮的時候再回來了。

  才剛剛抬起腳來,就不敢繼續動了。

  那地上的影子,卻忽然站了起來,並且一分為二。

  一黑一白。

  他們已瞪大了眼珠子,死死地抱緊了對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可他們的心裡,卻在嘶聲吼叫:「黑白無常!這是黑白無常!」

  看不清面目的一黑一白,在閃爍跳躍的燭火之中,一明一暗,一隱一現。

  每明亮一次的時候。

  衙役就發現他們距離自己更進一步了。

  他們好想逃,可怎奈四條腿,都不停使喚了,好似除了腦袋之外,其餘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他們。

  「請問二位,那棺材裡的可是劉綱劉大人?」

  衙役們點了點頭。

  燭火終於不跳躍了。

  因為它熄滅了。

  四周頓時陷入了漆黑一片。

  兩名衙役驚慌失措,大叫一聲,嚇得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