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人下地府

  劉綱忙指派縣丞,道:「城裡面的情況你比我熟悉,帶幾個人去醫館,把發生的情況告訴那些醫師郎中,要他們做好防治疫病的準備。閱讀然後再找一個醫術最為高明的帶回衙門。」

  縣丞也知道情況緊急,刻不容緩,領了命令就帶上幾個衙役分頭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就帶回來了一個老中醫,看樣子就知道是個老資歷了。

  縣丞說這個花白鬍子的老頭,不敢說是城裡面醫術最好的,但絕對是醫療生涯最長久的,各種疑難雜症都見識過。

  劉綱點了點頭。

  在這位老中醫的幫助下,他們做了一些個人的防護措施,面上蒙了厚厚的面巾。

  然後帶著六七名衙役,讓那群婦女們領路,挨著去查看得了疫病的人家。

  一路上,聽聞消息的縣民們,大多禁閉了門戶,怕被疫病給傳染了,只在窗邊偷看。

  他們一早就聽到了消息,避而遠之是怕被傳染疫病。

  打開門,進了屋子。

  一個小孩子光著腳跑了出來,一下就撲到婦人的懷裡,驚恐的看著這些穿戴奇怪的衙役。

  許一言用眼神示意,讓兩名衙役盯緊了這對母子倆,別讓他們到處跑。

  如果老中醫看了病情,確認了是會傳染的疫病,一會兒就得把相關人一起拉走隔離。

  來到臥房。

  許一言和劉綱看到了病人。

  是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嘴角還殘留著一點嘔吐過的痕跡。

  如果不是看到他胸口還在緩緩的一起一伏,真的和死人沒什麼區別。

  老中醫坐在床前,小心的診斷病情後,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重,搖頭嘆道:「無論是從脈象還是發病的症狀上看,都和五年前發生過的那場疫病完全吻合。」

  一聽此話,站在門口的衙役都不自覺的退後了。

  劉綱腦中好似有一道炸雷,怔了怔,道:「老先生,你檢查清楚了嗎?要不再仔細看一看?」

  老中醫站起身來,遠離了床榻,道:「知縣大老爺,就是檢查十遍,我也是這個說法。趁現在染病的人還不多,趕快把他們集中起來隔離,免得殃及更多的無辜。」

  劉綱面色沉重,問道:「你敢以性命來擔保自己診斷無誤?他患得真是傳染疫病?」

  老中醫神情悲哀,渾濁的雙眼忽然泛起了淚光,道:「我夫人就是在五年前那次疫病中不幸身亡的,我還能不了解嗎?」

  許一言忙問道:「既然之前發生過,那你可知道有什麼醫治之法,五年前那次是如何結束的?」

  老郎中默然嘆息一聲,道:「沒人知道如何醫治。五年前染病的人不多,是把他們全部隔離,一直到……」

  他已不忍繼續說下去。

  許一言知道,是等那群被隔絕的人,一個個在絕望和無助中死去,才消止了疫病。

  除了這個辦法,好像確實沒有更好的解決措施了。

  劉綱自責的嘆息一聲。

  望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他每一口微弱的呼吸,就好像是在重重錘擊他的內心。

  劉綱面色凝重,暗暗捏緊拳頭,心中悲憤:「難道真的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他們去死嗎?」

  忽然,背後一個婦人一手猛地推了劉綱一把,另一隻手拉下了他的面巾。

  劉綱本就心神不定,被這用力的一推,一個不穩,趔趄著朝床榻倒去。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了。

  許一言也因為怕被傳染,所以站得比較遠,想要出手去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劉綱整個人撲倒在了病人身上,與之進行了一個親密的接觸。

  他聞到了病人口鼻中的一股惡臭,頓時感到噁心犯吐。

  那婦人見劉綱捂著胸口在乾嘔,嘻嘻笑了起來:「哈哈,這次你也逃不掉了,是你把我們害成這樣的,我們活不了的話,你別想跑得掉!」

  許一言轉身擒住那婦人,將其壓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刀把上,道:「大人,要如何處置這潑婦!」

  劉綱緩過來了,捂著口鼻,揮了揮手,道:「放了她吧。」

  許一言道:「就這麼放了?怎麼著也應該打十幾板子屁股,小懲大誡一下吧。」

  劉綱眼神中充滿了悲戚和懊悔,道:「如果這場疫病果真是因未能納陰司錢糧而起,我難逃其咎。」

  他親自去扶起那婦女,對眾人道:「現在我也可能染上了疫病,已經不能全身而退了。我會和大家一起共進退,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找出治好這疫病的方法!」

  如果這個世界鬼神真實存在,陰差能在人間散播疫病害人。

  那是不是也可以去求神拜佛,討個靈丹妙藥來救人?

  劉綱振作起來,為了防止疫病傳播,造成更為嚴重的後果,他給大家下了緊急的命令。

  先是將所有患病的人抬到衙署內集中安放隔離。

  然後所有親密接觸過患者的人,也一併帶去衙署,不過和病人是待在不同的兩個房間。

  城內所有的郎中則全力配合縣衙,調配一些預防的藥方子,熬煮湯藥發放給未患病的縣民,防患於未然。

  安排完一切之後,衙門的人手都開始忙碌起來。

  劉綱因為疑似感染,也不能出了衙門,於是就派許一言,去詢問了幾個百姓寺廟的所在,去替染病的百姓祈福求安康。

  許一言去了,但是結果十分出人意料。

  城內城外,居然沒有一座供奉神佛的廟,反倒是些驅邪避禍的捉鬼夜叉和牛頭馬面比較多。

  這可就有些難辦了,想要求拜神佛,消災解難,卻苦於沒有門路。

  劉綱思忖道:「去其他地方借來一尊神佛像用,不知道可不可以用?」

  許一言搖了搖頭,道:「這可說不好啊,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外面請過來的神仙,也不知道斗不鬥得過這群本地鬼。」

  劉綱覺得不管怎麼樣,想到辦法就得先試一下,正想安排許一言騎馬出去一趟。

  就看見有衙役跑進來報:「大人,門外來了一個老頭,說是有法子治退縣民的疫病。」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來送枕頭。

  劉綱大喜,道:「這可真是太好了!」為便敬重,親自跑出去迎接。

  衙門外。

  站著一個精瘦的老人。

  長須白眉,衣炔長得快拖到地上,如果有風就好了,飄飄然,有幾分說書先生口中,世外高人的那種形象。

  劉綱怕傳染給別人,所以兩人相隔了一段距離。

  劉綱拱手問了個好,將老人接到廳內,上位安坐好,茶水也備了。

  許一言在一旁打量這個老頭,看不出有什麼能耐,不知道是深藏不露,還是怎麼一回事。

  劉綱迫不及待的問道:「老人家是本地人,還是雲遊至此?」

  老人道:「回大人的話,我祖祖輩輩都是在酆都縣人。」

  劉綱道:「是嗎,方才聽衙役說,老人家你有治療疫病的良方,可是真的?」

  老人頷首道:「自然不假。我也是聽聞大人您宅心仁厚,體察民情,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才決定來獻計的。」

  劉綱道:「敢問老人家,這治療疫病的方法是什麼?您是從何處得來?」

  老人看了一眼劉綱,道:「其實這治病的辦法很簡單,知道的人也很多,只是大家不敢說出來罷了。」

  劉綱疑惑道:「哦?此話何解?」

  老人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默然片後道:「此疫病是因大人而起,只需要大人去到那地府,親自面見閻羅王,向他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閻羅王知曉並非是我們成心的過錯,給我們一個及時補交的機會,這疫病自然就除去了。」

  劉綱聽聞後心中大驚:「聽這老頭的意思,是要我以死謝罪啊!」

  許一言想試探一下這個人,於是怒目一視,喝道:「你這廝想害劉大人!要去見閻羅,你怎麼不去,難道你死後沒嘴沒舌,說不了話?」

  老人當即被嚇得屁滾尿流,風骨全無,跪伏在地上,大聲喊道:「大人饒命,我並不是想謀害大人。

  「只是我一個無名小輩,去了也無緣見到閻羅爺。大人您是掌管一方的父母官,又是當事人,說的話自然是比我等小民更可信。」

  劉綱讓他起身,道:「當真只有此法可行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怕白死。命只有一條,絕無把握的話,還是謹慎而為。」

  老人道:「大人誤會了,這方法不需要大人犧牲性命。」

  劉綱奇道:「不死怎麼去地府?」

  老人道:「大人忘了咱們縣是陰陽界相交之地嗎?縣中那口井是口枯井,正是通往地府之路,進入那口井,便能去到地府。之後再從井中出來,便能安然無恙。」

  許一言道:「真是有夠鬼扯的,一口井就能下到地府去了。」

  劉綱也在心裏面思考,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到底都多少。

  命只有一次,可一點兒也不能大意。

  老人見劉綱猶豫不決,又是砰砰砰幾個響頭,大聲道:「請大人救救您的子民!大人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隨大人一同前去。」

  這時候,屋子裡的接觸者也在砰砰砰拍著房門,喊道:「求大人救救我們!」

  又聽見了那蠻橫婦女的哀嚎聲:「我可憐的兒啊,一歲都不到,就要離開我們了嗎?」

  這些人的哭喊求救聲,就像是一隻只手,緊緊抓著劉綱的心。

  讀書這麼多年,劉綱一直以來都是有著經世濟民的人生抱負。

  在一陣哀哀民聲的環繞之下,劉綱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一人做事一人當。因為我的無知自大,才連累得大家同我受苦,我對此責無旁貸。」

  他讓衙役扶起地上的老人,眼神堅毅,道:「更何況,身為父母官,為民請命,死亦何惜!這地府,我劉某人就去他一遭又有何懼!」

  劉綱同老人一起來到了石井處,封蓋著的石板早就被縣民掀在一旁。

  想來是聽聞疫病復生,也顧不得衙門的命令了。

  劉綱命人拿來繩索,綁在自己的腰上,就要準備跳下去了。

  許一言突然道:「我也想去見識一下陰間地府是個什麼樣的。大人,請允許我與你同去。」

  劉綱知他是擔憂自己的安危,道:「你可想好了,這一去,生死難料。」

  許一樣笑了笑,道:「怕他個鳥!沒有路,我就殺出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