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陸炳賠罪,自取其辱
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
秋日的清晨微涼,令人神清氣爽。
院子裡站滿了錦衣衛。
沈煉看著蔣慶之,想到了心學大佬唐順之的話。
——這個大明從不乏人傑,只不過困於規矩之中。而這個規矩有個名字,叫做:儒!
誰能跳出這個規矩?
唐順之搖頭,他不能。
沈煉搖頭,他亦不能。
但此刻沈煉看到了一個跳出這個規矩的人。
那人正用夾著藥煙的手指著陸炳。
「老陸,該賠罪了!」
陸炳的臉頰顫抖了一下,「問話!」
朱浩飛也似的跑向刑房。
刑房中,孫不同笑的陰惻惻的:「你方才那聲吶喊,外面的人都聽到了。別裝什麼冰清玉潔,都特娘的賣了,就賣徹底些。」
疲憊欲死的沐獻喘息道:「沐朝弼想襲爵,可侄兒在位,他想謀劃……可沐舒來了京師,臨走前說,若是沐朝弼敢動手,她便在京師造勢,說他殺侄奪位……沐朝弼恨之入骨,令我等在京師務必要弄死沐舒……」
「畫押,隨後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要棺材板老子也能給你弄來。」孫不同接過口供記錄,遞過去,用那種蠱惑的聲音說道:
「睡一覺,醒來身邊有娘們,有美酒,有特娘的……」
「求求你別說了,我簽。」沐獻崩潰了。
他接過口供,猶豫了一下。
「睡吧!」孫不同輕聲道:「睡醒了一切都沒了。」
朱浩衝進來,正好沐獻簽字完畢。
「等等!」朱浩喊道。
孫不同搶過口供,回身衝出刑房。
如釋重負,仿佛解脫了般的沐獻垂首,隨即鼾聲如雷。
大院裡,陸炳在等待消息。
「沒有口供筆錄,依舊無濟於事。」一個錦衣衛笑道。
「伯爺!」
瘦小的孫不同跑的飛快,跑到蔣慶之身前,獻寶般的把筆錄獻上。
「沐獻招供了!」
蔣慶之看了一眼筆錄。
給竇珈藍看了一眼。
竇珈藍認真查驗,對陸炳說道:「陸指揮使,口供無差!」
陸炳的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兀自不死心,剛想令人去查驗,朱浩回來了。
「指揮使……」朱浩低頭,如喪考妣。
看到朱浩的模樣,陸炳知曉此事並無問題。
「我錦衣衛好手如雲,為何問不出話來?」陸炳看看那幾個刑訊好手,那幾人低著頭,羞愧難當。
「可有用刑?」
朱浩搖頭,「下官剝了沐獻的衣裳,並無傷痕,且此人身體各處都能動。」
陸炳深吸一口氣。
「蔣慶之!」
「不要和我套近乎,咱們沒那份交情。」蔣慶之叼著藥煙,目光輕蔑。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這裡是錦衣衛,讓陸炳當著麾下的面向自己的死對頭賠罪,他丟不起這個人。
蔣慶之突然變臉,「我說,你該賠罪了!」
「蔣慶之,你欺人太甚!」
一個錦衣衛衝出來。
蔣慶之盯著陸炳,面對他的孫不同往後仰倒,單手撐在地面,右腳一個翻身踢。
這個錦衣衛半途挨了一腳,當即撲倒在陸炳身側。
孫不同順勢翻身,單膝跪下,「小人幸不辱命,伯爺威武!」
幹得漂亮!
這廝太能為老闆造勢了!
蔣慶之看著陸炳。
心中想著的卻是夏言對此人的評價。
——善於謀身,且無恥!
夏言酒後曾對蔣慶之說:誰能讓陸炳吃個大虧,便是我夏言的恩人。
從這句話中就能聽出夏言對陸炳的恨意。
老夏!
你該如何感謝自己的恩人?
陸炳向前一步。
百餘人看著他,有人嘴唇蠕動,有人一臉羞憤……
凶名赫赫的錦衣衛指揮使,竟然被外人當眾打臉。
而且,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陸炳低著頭,臉頰在顫抖著。
他一生榮寵不衰,何曾這般當眾被人打臉?
但說出去的話,就得兌現。
他走到蔣慶之身前。
抬頭看了此人一眼。
你真的要往死里得罪我嗎?
蔣慶之眯著眼,眼神輕蔑。
仿佛是看著一隻螻蟻。
陸炳深吸一口氣。
「指揮使,不可……」
眾人驚呼聲中,陸炳深深一禮。
「陸某,錯了。」
……
錦衣衛下了禁令,不許將今日之事外泄。
但消息卻如瘟疫般的蔓延開來。
「是蔣慶之的人在外面散播消息!」有人回來稟告,「連特娘的虎賁左衛那些人也在幫忙。」
「那些卑賤的武夫也敢如此嗎?」朱浩殺氣騰騰的道:「弄幾個來殺雞儆猴。」
「為首的是陳堡。」
臥槽尼瑪!
是陳堡那個紈絝?
當我沒說!
朱浩閉嘴。
眾人看著向似平靜的陸炳。
「都出去。」
眾人告退。
值房裡,陸炳雙拳緊握,眸色陰沉。
……
嘉靖帝今日睡到午時就醒了。
黃錦帶著人進來服侍。
「陛下今日起的太早了些。」黃錦笑道。按照往常嘉靖帝的習慣,至少還得再睡一個時辰。
嘉靖帝眯著眼,「那事如何了?」
黃錦低頭。
「說話!」嘉靖帝的起床氣發作。
「今晨陸炳召集麾下,叫來長威伯……」
「他這是想當眾羞辱慶之?」嘉靖帝問道。
「誰知長威伯的人竟然不用刑就令沐獻招供,並當眾令陸炳賠禮。」
嘉靖帝問道,「你是說,慶之沒用刑就令沐獻招供了。」
「是,這是錦衣衛內部驗證過的。」
嘉靖帝突然罵道:「那瓜娃子!」
陛下怎地不滿呢?
眾人不解。
只見嘉靖帝往後一倒,「朕再睡一個時辰。」
……
從錦衣衛回來後,蔣慶之在院子裡散步。幾個侍女嘀咕,說院子裡看著頗為單調,花兒都沒一株。
「那些人家此刻都有花。」
「咱們家……」
富城乾咳一聲,幾個侍女趕緊遁了。
娘的,底蘊不夠啊!
蔣慶之有些唏噓。
「伯爺,這些都得慢慢來,說實話,歸根結底還是家中少了個人的緣故。」富城偷瞥了蔣慶之一眼。
蔣慶之不置可否,「回頭我弄些花樹來。」
老奴想說的不是花樹,而是家中缺個女主人啊!
他去了前院,就見孫不同等人正在議論。
「那沐獻恨不能叫我親爹,說招供就招供……」
裕王就蹲在邊上,聽的津津有味,「只是不讓他睡覺嗎?」
孫不同點頭。
富城乾咳一聲,孫不同起身,「管家。」
「伯爺說你等辛苦,每人放假兩日,另外每人賞錢三百,自己去領。」
「多謝伯爺!」
富城這才行禮,「見過殿下!」
裕王去見蔣慶之,楊錫過來,「老富,你這是不想讓殿下學到長威伯的手段?」
富城淡淡的道:「總得給未來的小伯爺留些手段不是。」
裕王見到蔣慶之後,就問了此事。
「這和神經有關係。」蔣慶之指指大腦,「一個人不吃不喝能支撐許久,可若是不睡覺,連閉眼片刻都不能,他撐不住多久。」
「這等學問我怎地不知?」裕王覺得很是神奇。
「你不知的多了去。」蔣慶之指指自己的小腹,「我這裡有書卷千萬,有學識滿腹。」
「表叔,那你為何不開宗立派呢?」
裕王只是隨口一說,蔣慶之卻覺得眼前一亮。
晚些宮中來人,說陛下召見。
蔣慶之和裕王來到西苑,不經意見到那些依舊在盛開的花兒……
「哎!幹嘛呢!」
侍衛見人蹲在那裡拔花,大怒。
「怎地,這不是野生的嗎?」
這人回頭,侍衛一看,「是長威伯……還有裕王殿下啊!對,是野生的,野生的……」
侍衛回去,有同僚問:「為何不制止?」
侍衛說道:「是長威伯和裕王殿下,你去阻止試試?」
蔣慶之和裕王挖了十餘株花兒,放在了大門邊上,請侍衛們照看一下。
「好說。」
……
「長威伯帶著裕王殿下在西苑挖花樹,還說什麼野生的,弄回家中……」
一個內侍給嘉靖帝稟告。
「挖朕的牆角倒是犀利。」
嘉靖帝淡淡的道。
等蔣慶之來了之後,看著他手上的髒污,嘉靖帝問道:「最近可有心儀的女子?」
蔣慶之趕緊搖頭,「並無。」
「一個家少不得一個女人!」嘉靖帝諄諄教導,「沒有女人的男人,就沒個拾掇,看著不著調。陰陽搭配……」
「幹活不累。」蔣慶之接話。
嘉靖帝指指他,「太子那邊在朕這裡念叨了你多次,那孩子……本性不錯,你無事也去那邊看看。」
「陛下!」蔣慶之剛想拒絕,可抬頭卻見嘉靖帝鬢角斑白,眼中多了些許無奈之色。
罷了,敷衍一番吧!
「是。」
蔣慶之走在宮中,秋風吹拂,覺得心曠神怡。
若是沒有看到那張老臉就更好了。
今日太子那裡開講,崔元等人也在。
秦利主講,見蔣慶之進來便停了。
太子笑吟吟的道:「表叔難得來孤這裡,快坐。」
這是客套話,臣子此刻就該站著,謙遜幾次後,才能坐半邊屁股。
可蔣慶之卻毫不猶豫的坐了下去,而且坐的大大咧咧的。
然後衝著秦利說道:「繼續。」
崔元冷笑,「無禮!」
蔣慶之看著他,秦利玩味的對身邊人說道:「崔元這是有備而來。」
對太子不恭,這可不是小罪。
崔元先前就是故意激將,蔣慶之中招……
「崔元果然是老奸巨猾。」黃威在太子後面低聲道。
上次他被蔣慶之當眾鞭責,引以為深仇大恨。今日見蔣慶之落入崔元的圈套中,不禁興奮不已。
太子猶豫了一下。
他知曉蔣慶之能來多半是嘉靖帝的吩咐。
我該如何是好?
太子還在猶豫。
可這份猶豫落在眾人眼中就是看戲。
蔣慶之有難了!
蔣慶之問道,「太子今日叫我什麼?」
太子強笑一下。
「是表叔!」蔣慶之淡淡的道。
太子叫我表叔,那今日就是論親戚,而不是君臣。
蔣慶之冷笑,「老狗,我家事與你何干?」
崔元是駙馬,公主去年仙去,崔元按理就是大半個外人。
一個外人,也敢挑撥天家親情嗎?
「誰給你的臉?!」蔣慶之突然問道。
崔元面色一變。
秦利也是如此,卻是向太子使眼色。
蔣慶之把事兒上升到了天家內部,太子必須要表態。
否則就有坐視表叔被外人刁難的嫌疑。
太子沒想到局勢驟變,楞了一下後起身。
隨後蹙眉看著崔元,「駙馬,你失態了。」
崔元暗自咬牙,起身行禮道,「臣,孟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