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首歌 在那之後

  「分開以後我也常去看我們的對白。」

  在一個平靜的早晨,盛艾啟程,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江城。

  此時的她已然知道未來的幾年她都將在另一座城市度過。

  盛艾在醫院長住下,從早到晚陪著艾殊。

  艾殊情況一天比一天好,除了還不能吃飯,已經可以正常說話了。

  盛艾就在病床邊坐著,一邊學雅思,一邊和艾殊聊天解悶。

  自從轉到普通病房之後,時不時就有同事來探望艾殊,有華裔也有很多本地人。他們大多用英語交流。

  每當這個時候,盛艾就會自覺去陽台上。

  此時南半球正處於秋季,氣溫不高,醫院樓下的花園裡面楓葉也漸漸變紅。

  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這秋色。

  三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晴朗的太陽照亮天空,在艾殊的病床前醒來沒多久,盛艾接到了一個跨國電話。

  盛艾先開口:「喂,你好。」

  對面的人遲遲不說話。

  盛艾又問了一遍:「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你好。」他一開口,盛艾就知道是誰了。

  距離上次盛艾提出分手已經過了快十天。

  盛艾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是你啊——夏文嶼。」

  見她一直沒有掛掉電話,夏文嶼頗有些絮絮叨叨地說著。

  什麼高三那棟樓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動傳來宣誓的聲音。什麼在食堂碰見過許薇兩次,而每次都是一個人。

  還有方執跟路璋他們也說好多天沒見著她都不習慣。

  更離譜的是孫謙然,不知道突然抽了什麼風竟然開始認真聽起課來了。

  夏文嶼一下說了很多人,唯獨沒有提起他自己。

  「那你呢。」盛艾問:「一切都還好嗎?」

  「——都好著呢。」夏文嶼說。

  「之前你不是陪我一起去寧城簽約公司麼,公司那邊的意思就是讓我直接去寧藝,我也在著手準備藝考了。」

  「那祝你一切順利,公司那邊是,考試也是。」

  「我們……」就先到這裡吧。

  聽出了盛艾想要掛斷電話的意思,夏文嶼又厚著臉皮強行接過了話茬:「我們只是異地,我沒同意分手。」

  一陣沉默。

  電話兩頭都只聽得彼此的呼吸聲。

  就在夏文嶼的心快要跌進谷底的時候,盛艾卻無聲地笑了起來:「噢。」

  聽到對方答應的聲音,夏文嶼猛地從醫院前台旁邊跳了起來,激動的手摔在了桌沿上,「吭」的一聲,猛烈的痛感與巨大的喜悅同時湧上他的腦袋:「——說定了,你可不許反悔。」

  怎麼可能反悔,我這麼喜歡你。

  盛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點著頭:「嗯呢,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夏文嶼。」

  「嗯,這些天想我了嗎?」夏文嶼問。

  「想了。」

  「那想不想立馬見到我?」夏文嶼又問。

  「想。」

  盛艾還有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夏文嶼的語音已經發過來了:「我就在醫院樓下。」

  盛艾握著手機的左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她沒有任何猶豫,馬上從椅子上起身,飛奔下樓。

  她已經沒有耐心等待電梯了,大步從樓梯跑下。

  夏文嶼聽著電話里盛艾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噗通噗通」,心跳地都快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了。

  盛艾一路帶著風,趕到一樓的大廳——

  彼時大廳里人來人往,外面的太陽被遮光的玻璃降低了大半的亮度,室外還排著長長的隊伍,黑色衛衣的少年就站在那裡,單手插兜,另一隻握著手機貼近耳朵。

  盛艾腳下一個趔趄,下一秒,少年抬眼,他們倆對上了視線。

  夏文嶼慢慢張開了手臂。

  再然後,異國他鄉,盛艾奔向她所熟悉的懷抱。

  藍天白雲,晴空萬里,兩人漫步在墨爾本秋意蕭索的街頭。

  盛艾把艾殊的情況大概給夏文嶼說了一下。

  「那阿姨現在的情況好些了嗎。」夏文嶼低頭凝望著盛艾的眼睛,置身於人潮洶湧的街道,對彼此的感知進一步加深。

  盛艾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連帶著風衣的帶子也飄揚在了空中:「在慢慢好起來。」

  「那就好。」

  經過幾個紅綠燈,叮叮噹噹的電車從眼前穿插而過,夏文嶼跟著盛艾上了其中一輛。

  車上十分擁擠,兩人緊緊抓穩一根扶手。

  「那你之後是要去寧城發展嗎。」畢竟已經簽約了公司,再加上去寧藝讀大學的話,就相當於把未來幾年學習和工作的重心都放在寧城了。

  「暫定是這樣子。」既然盛艾不在帝都,那他也沒有非要去帝都的理由了,在哪裡都一樣。

  「那你呢,以後還回國嗎。」夏文嶼問。

  盛艾也說不準:「不確定。」

  但即使是這樣,無論將來有多麼難測,他們倆都沒有選擇放棄這一刻。

  盛艾把夏文嶼帶到自己這些天所住的公寓。

  市中心的三十層,對面那一棟辦公大樓的內部構造從這邊望過去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待夏文嶼進入房間,盛艾隨手關上了門。

  廚房是開放式的,從客廳這邊還能夠看清裡面的島台上還放著一盒純牛奶。

  盛艾走過去拿起那盒牛奶遞到了夏文嶼的面前。

  一瞬間,記憶將他們倆拉回一年前的那個夏日的午後——

  盛艾走出教室,接過他的水,哭笑不得:「說好的我請你,怎麼變成你請我了。」

  「這樣,你把你的微信給我,我把校服錢還有水錢給你轉過去吧。」盛艾一邊說,一邊拉開了旺仔牛奶上的拉環,然後踮腳伸手,自然地將牛奶的開口抵在了夏文嶼的嘴邊。

  夏文嶼一整個身體僵硬,又聽到她笑著說:「你比我小,還是你喝牛奶吧。」

  過往的畫面被蒙上了一層膠質,暈染出幾分特別的悸動。

  盛艾於是隨心驅使著將牛奶撕開了一個小口遞到了靠坐在沙發上的少年面前。

  夏文嶼一言不發地盯著盛艾的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上輕輕一拉——

  隨著少年的動作,盒中有幾滴純白色的液體飛出濺到了盛艾的手心上方一點,帶有一絲涼意。

  然而,下一秒,盛艾感受到的那一點兒冰冷頓時就消貽殆盡了,轉眼被一陣溫熱且柔軟的觸感所替代。

  夏文嶼彎下腰,埋在她的手腕處,伸出舌頭,動作緩慢地將那幾滴小白點細細地舔了去。

  盛艾被面前男生的舉動給刺激得頭皮發麻,腿也不自覺地有些放軟:「癢……」

  極輕的一聲笑從少年的唇邊溢出,他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盛艾被猛地一帶,跌進了他的懷中。慌忙間盛艾抓住了夏文嶼的衛衣下擺,被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好甜。」

  「還想要。」少年的嗓音略有幾分沙啞。

  盛艾拿他沒辦法,只好又將那盒牛奶舉到了他的唇邊:「喝吧。」

  夏文嶼卻不張嘴,也不說話。只低下頭,埋在她的頸窩處,鼻息間吐出來的熱氣在她的肩膀上邊亂竄:「想要你。」

  「……」盛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輕輕抓住了他的頭髮。

  等他們倆從沙發上起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際已經換上了一層粉紫色的流雲。

  夏文嶼面朝著落地窗伸了個懶腰,一小截潔白有力的腹肌從黑色衛衣的下方露了出來。

  盛艾瞥見這一幕,眼神一瞬間閃躲開來,夏文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伸手看了一下電子表。

  「去吃飯嗎?」他問。

  盛艾點點頭。

  他們只花了一個小時吃飯,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在道路上閒逛。

  夜幕降臨,走在海邊,海風吹來,耳邊掠過一道呼嘯聲。

  十幾二十天前的盛艾和夏文嶼沒有想過半個月後兩人會在另一個半球,於這樣一個夜晚並肩而行,領略另一個國度的風景。

  就像現在的他們也想像不出來幾年後的他們會是怎麼樣。

  他們短暫重逢,又將長久分別。

  他們從海邊一路走回市區,凌晨的街頭,兩人誰都不願意鬆開手。

  「盛艾,你看。」

  走了一晚上的路,夏文嶼額前的碎發都已經濕濕的,神色卻不見一絲疲憊,反倒是透露出無比的認真:「你不回國,那我就來國外找你。」

  盛艾也同樣認真地看著他:「你只用好好準備藝考,用心經營你們的樂隊。」

  「其他的,都交給時間,好不好?」

  夏文嶼對盛艾的話深信不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