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仍舊在說,「來呀,你摟著我。閱讀」
逢歲晚:……
她比自己矮了一個頭,若他真去挽著她胳膊,得曲腿、扭腰、側身……一想到那個畫面,逢歲晚就覺得辣眼睛。
不過被她這麼一打岔,逢歲晚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厭惡都稍稍減輕一些,他甚至都可以抬眸,看一看周圍的那些花燈。
腰側被阮玉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逢歲晚側頭,就聽她說:「快點兒嘛。」
逢歲晚笑了一下,「你摟著我,我就不怕了。」
燭火的照應下,他的五官線條更加柔和,此刻眸中含笑的樣子,讓她在夢中微微紅了臉。
她不再要求他摟自己,而是握住了莫問的手,說:「牽著手,牽著也可以。」
逢歲晚手一點點握緊,將她柔軟的小手裹住。五指相扣時,溫暖順著指尖、掌心傳入四肢百骸,融入他的元神,明明微不足道,卻又驅趕了長年累月累計在體內的陰寒。
「看,那是百枝燈樹!」阮玉興奮地指著前方,逢歲晚順著她手指方向看過去,就見遠處山上,突兀出現了重重燈影。
燈樹高八十尺,枝條整整齊齊,豎在遠處山上,其上燈火明亮,光芒百里可見。乍一看,與記憶中出現在夜裡的那座祭壇都有些相似,血色記憶里的東西一點點的浮現在眼前,那些樹枝,在他眼裡,逐漸變成了一個一個整齊排列的人。
逢歲晚身子驟然一僵,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身邊的人又說:「好看嗎?」
「我小時候最喜歡百枝燈樹……」她輕輕晃著兩人交握的手,「因為樹周圍肯定有很多小食攤。」
「你餓沒餓,想不想吃東西?」
「我們去那邊吧。」
她話說個不停,嘰嘰喳喳地像只春天裡的小麻雀。
清脆的聲音刺破他眼前的幻覺,樹依舊是樹,根本不是什麼祭壇。手心相握的地方,還微微起了層汗,逢歲晚平時素來喜潔,從未體會過掌心粘著汗是什麼滋味。
若是現實,他這會兒肯定已經渾身難受,恨不得立刻甩開手了。
但在夢域之中,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不過微微一點兒汗漬罷了,與她柔軟的手,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相比,那點兒汗水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他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因此還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誰料這麼一個動作,倒讓阮玉紅了臉,她低著頭,小聲說:「我手也容易上汗。」
她想在夢郎面前做個完美無缺的仙子,沒想到的是,這麼快就將缺點暴露於人前!
明明是夢啊,怎麼現實里的小毛病也跟到了夢裡,阮玉恨不得以頭撞牆,她把自己夢成個無暇女神該多好!
說完,就想把手抽出來。
手汗淋淋的,這麼握著,總覺得十分尷尬。
奈何抽了兩下沒抽動,莫問壓根兒不鬆手,反而把她抓得更緊了一些,一臉認真地說:「我怕黑。」
阮玉看著他一本正經地站在那裡說怕黑的樣子,心裡的緊張感瞬間消失,濕漉漉的手心,好像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她頭靠在莫問肩頭,悄聲說:「其實我還愛哭,動不動就流眼淚。」
逢歲晚想了想,沒在這時候追問其他,而是說:「我還怕火,特別是黑夜裡的火光。」
阮玉又說:「我還很能吃,一口氣能吃好多,爹以前說,我能有兩個成年男人的飯量。」
逢歲晚說:「我不愛與人接觸,性格孤僻。」
阮玉突然皺眉,隨後輕笑一聲,說:「我已經想不出我還有什麼缺點兒啦。」她笑得眼角彎彎,「總的來說,我覺得我還是個很優秀的人。」
她原本是跟莫問並排走的,這會兒一步跨前,轉身面對他,問:「你覺得呢?」
夢中的她,讓他幾乎失去了屬於執道聖君的理智,自然也想不起她白日裡那些所作所為,他眼裡只有夢裡的她,站在面前的她。
於是, 逢歲晚回答:「我覺得也是。」
阮玉長舒口氣,點頭稱讚:「那你挺有眼光。」
話音落下瞬間,黑夜消失,朝陽躍出山澗,將晨曦灑遍大地。
他們已經不在街巷,而是站在了一片花海中央,四周都是桃林,粉色花瓣一簇一簇堆疊在一起如雲如霞。風卷著花瓣墜落髮梢肩頭,給人身上都染了一層桃香。
阮玉說:「現在不黑了。」她雖然喜歡看花燈,可他既然怕黑,她怎麼忍心讓他一直處於黑夜之中。
逢歲晚:「嗯。」
桃花爛漫,卻比不過心花怒放。兩人手牽手往前走,眼裡看過的風景美不美,早已無人關心。
白日裡特地背的功法口訣也完全用不上了,因為阮玉發現,其實只要這麼手牽手安靜的並肩前行,她就已經得到了滿足。
景不醉人,人自醉。
阮玉像是喝了甘甜的美酒,人已微熏,腦子裡閃過一句話,但願長夢不醒,他便能一直在我夢中。
「我們在桃林里搭個屋子,用桃花釀酒。」聽著阮玉在那邊絮絮叨叨的說話,逢歲晚覺得自己的心神變得安寧,他不禁去想像,她口中描述的那個地方,他那千瘡百孔的識海,也因此而微微泛起波瀾。
也不知過了多久,逢歲晚元神有了異動,他猛地意識到,他該醒了。
一夜,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
阮玉以前做夢,夢裡的時間不管跨度多大,現實其實都沒有過去多久,她睡眠很好,很快就會從有夢的淺睡變成深睡,而深睡之後,夢境就會消失,他也會被驅離出阮玉的夢。
然而這一次,她的夢持續了一整夜都沒結束!
逢歲晚心頭一驚,正要說:「你該醒了。」忽然眼前的一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白色床帳!
他醒了!
他醒了,自然就從阮玉的夢中離開,然而,阮玉還留在夢裡。
逢歲晚一刻不停地趕往艸齋,他徑直去了阮玉臥房,看到阮玉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臉頰泛紅,嘴角上翹,是一副含笑的模樣。
玉蘭樹在他腦海中說:「阮玉這一覺睡得真沉,她昨天趴桌上就睡著了,還是我把她挪到床上去的。」
「肯定是神識消耗一空,太過疲憊。聖君,要不給她點一支養神香?」
逢歲晚眉頭緊鎖,他站在床邊,嘗試著喊了一聲,「阮玉。」
再喊了一聲也沒動靜後,逢歲晚直接伸手,將阮玉從被子裡拽了出來,玉蘭樹在他識海里喊了幾聲想阻止,但看聖君一臉陰沉,又不敢多嘴,只小聲嘀咕:「別那麼粗魯嘛,輕柔一點兒輕柔一點兒。」
等看到阮玉被拉起來坐著都沒睜眼,玉蘭樹也驚了一下,「她這是怎麼回事?這都不醒?」
此刻再看阮玉臉上的笑容,莫名就覺得有幾分寒磣了,它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她該不會被困在夢裡了吧?」
若她忘了那是夢,沉迷夢中不願醒來,那她就會被夢魘一點一點吞噬,最後,元神被消耗一空,只餘一具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