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奪舍重生

  阮玉感覺到有人在看她。

  是靈汐。穿得一身素白,面無血色,眼下發青,唇色黯淡,一臉的倦容,好似精神十分疲憊。

  她發上除了一朵白花再無其他裝飾,這打扮,適合站在靈堂里,一伸手,就能撒出一捧紙錢。

  被這樣的靈汐盯著,阮玉頭皮都有點兒發麻。

  她心裡頭還納悶著呢——明明我容貌氣息都變了,靈汐怎麼還能一眼就從人群里把我找出來,一直盯著我看?

  難不成,靈汐認出我了!

  不過現在的靈汐看起來狀態不對,修為境界已經跌到了元嬰期,真打起來,阮玉有信心能將其重創,若是靈汐真要作死,她可不會心慈手軟。

  她怎麼哭了?

  注意到靈汐落淚,阮玉還有點兒奇怪。她留了點兒心眼,一邊小心翼翼地用一縷神識繼續觀察靈汐,一邊若無其事的與其他人交談,還把他山玉製作的鑰匙拿在手裡對著光看了看,表現得跟其他獲得秘境資格的幸運兒相差無幾。

  在這期間,阮玉都沒跟識海內的逢歲晚交流,也沒讓逢歲晚通過她的神念來觀察外界。

  她面前這幾個都是這天地間最頂尖的高手,老魔君還站在她面前不到一丈遠,他們神識那麼強大,難保不會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我們拿著鑰匙,秘境開啟之後,便能直接進入上古秘境?」有修士問道。

  回答他的是妙音。

  「當然。」妙音敏銳的察覺到主人心情不好,主動站出來解答。

  「秘境什麼時候會開?」

  妙音不耐煩地取出個香爐,指著那燃了大半的香說:「等香燃盡,就會開啟。」

  在小道君算出還有一刻鐘的時候,妙音就燃了香,只不過現在才拿出來。

  「啊,那我們豈不是沒有什麼準備時間了?」那修士苦著臉說:「我法寶壞了還沒修,身上靈石也沒剩下幾塊。」

  妙音冷笑一聲:「古秘境裡多的是天材地寶,靈石礦脈,就怕你沒命拿。」

  對於這些沒地位的散修,妙音沒有半點兒耐心,見他們還要問,她垮下臉,直接亮了爪子,鋒利的指甲刺向問話的修士,本是震懾之意,卻沒料到,那看似站得隨意的修士們居然瞬間結陣,一道劍氣從陣中發出,逼得她的手直接轉向,人也往後退了三步。

  「不就問你幾句話,你凶什麼凶!」祝迎風左手執劍,沉著臉道。

  妙音震怒,正想祭出法寶攻擊,就聽到身後洛雁歸的聲音傳來,「妙音,不得胡鬧。」

  妙音乖巧應下,笑盈盈地朝剛才險些被她利爪抓傷的修士眨了下眼,變臉快得叫人瞠目結舌。

  目睹這一切的阮玉心想,洛雁歸給這貓妖取名妙音,莫非是喜歡她對他百依百順的這幅模樣?

  就在這時,阮玉突覺不對。

  流著淚的靈汐神情變了,她眼眸里充滿著企盼,嘴角也緩緩上翹,露出了讓人心驚肉跳的猙獰笑容。

  阮玉心生警惕,直接祭出了靈氣屏障,她沒見靈汐動手,也沒察覺到殺氣,只是感覺對方神色反常,似要作妖。

  下一刻,阮玉臉上微微刺痛,她下意識伸手一抹,就見臉頰上出現了一道血口子,傷得不深,在她手指拂過傷口時,有靈氣輕柔的包裹傷口,很快就完全癒合,連一道疤痕都不曾留下。

  仿佛剛才那一道傷痕是她的錯覺一般,她看向四周,發現剛才那一幕,其他人都沒看見。

  與此同時,靈汐再次變臉,就好似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一般,臉上剛剛揚起的笑容扭曲,眸子裡幾欲噴火。她直接揚手,手心裡多出一把紅羽扇,扇子猛地一扇,便有一片熱浪沖向人群,又在空中凝成一片火海。

  這法寶她用著並不趁手。

  可她修為境界大跌,從前的法寶都無法施展,這火翎扇還是洛雁歸送她的寶物,除了這扇子,她都沒別的法寶可用。

  都是因為阮玉!

  若不是阮玉,現在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仙雲宮仙君,是師兄身邊唯一的女人!

  她能一直陪在他身邊,直至地老天荒。

  這一切,都被阮玉毀了!

  她心中的憤怒化作火焰沖向人群,然而,這熊熊燃燒的烈火,還未到達阮玉身前就被撲滅。

  背對著她站著的老魔君漫不經心地揮了下斗笠,接著轉過頭問:「丫頭,你想幹什麼?」

  靈汐眼睛驟然亮起,她用扇子指著一人道:「看她手裡的東西!」

  順著靈汐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大家都看到了元寶手裡拿著的白色圓球。

  仙雲宮的修士都清楚,那是元寶在蘆葦灘石頭山的孔洞裡撿到的小白蛋。而阮玉更清楚那小白蛋到底是什麼。

  逢歲晚說過,那是蝶蛹。

  如果能夠孵出來,興許能帶他們找到傅紫衣。

  然見多識廣的執道聖君都不知道該如何孵化那隻蝶蛹,他只說或許需要餵養靈氣、某種食物、主人的鮮血、甚至於魘氣……

  後來,他們找到了傅紫衣的屍骨。既然傅紫衣已經死了,阮玉也沒有嘗試孵化蝶蛹的心思了。

  逢歲晚厭惡蝴蝶,與傅紫衣相關的一切都能讓他元神不穩,阮玉自然不會對一隻蝶蛹感興趣,再者,元寶格外在意那個小白蛋,當時被逢歲晚的殺意給籠罩,都沒忘記把滾走的小白蛋叼回來,之後的每一天都在認認真真的孵蛋玩,如今變成人形,也依舊把小白蛋抓手裡,像盤核桃那樣放在手心裡盤著玩。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盯著元寶手裡的小白蛋。

  那蛋上有了一點兒嫣紅,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片紅梅花瓣。

  離云:「你受傷了?」他以為那上面沾的是元寶的血,等把元寶兩隻手一檢查,離雲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疑惑:「不是元寶的血,那這白蛋上的血到底從何而來?」

  元寶才不關心血從哪兒來,她只是興奮地喊:「有動靜了,我的蛋要孵出來了。」

  原本堅硬如石頭的蛋變得柔軟,元寶都不敢用力,她小心翼翼地捧著蛋說:「好軟呀,怎麼變成……」她想了片刻才道:「棉花了?」

  搖著斗笠的老魔君直接將斗笠扣到背上,他周身氣勢都變了,直接往前邁出一步,再出現時,人已經到了元寶面前。

  洛雁歸雖沒行動,但他身後隱隱有了墨色,像是有一副山水畫正在他身後徐徐展開。

  那是他的神通領域——山河畫卷。

  本已踏上了輕舟的小道君直接喊了一聲停下,她緩緩摘下了覆在眼上的白綃,手中白綃宛如活了過來,緊緊繃直如尺,正指向了那染了血的小白蛋。

  阮一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曉得,現在氣氛很不對。

  他將手縮在袖子裡,暗中起了一卦。

  起卦時,手抖個不停,一直未能成功,這讓他心神不寧,下意識地想衝出去,擋在女兒面前。

  然而,他動不了。師父的威壓落在他身上,將其牢牢定在了靈舟上。

  他身上仿佛扛了一座山。

  即便如此,阮一峰仍是扛著那座山峰,用盡力氣去追問:「那是什麼?」是不是,對我玉兒不利?

  這是他的直覺,一個算命先生的直覺!

  洛雁歸、老魔君、聞香雪、靈汐異口同聲道:「蝶蛹。」

  聞香雪:「外殼變成柔軟的絲線,說明裡面的夢蝶即將破繭而出。」

  夢蝶?

  「噬夢蝶。」

  傅紫衣養的蝶。

  話音落下,元寶手中的小白蛋完全裂開,從中飛出一隻湛藍色蝴蝶,蝴蝶出現剎那,老魔君就準備動手,卻被洛雁歸制止,「等等,看這蝴蝶會飛去哪兒。」

  噬夢蝶從元寶的掌心飛走。

  元寶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那蝴蝶明明能看見,卻壓根兒摸不著,像是虛幻之物。

  她連聲喊:「哎喲,我的蛋,我的蛋!」

  蝴蝶徑直飛向阮玉,落在了她發間。

  一直目睹著這一切的靈汐失聲叫道:「傅紫衣!」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爹爹為她做了什麼。本來她對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傷害極其失望,如今卻覺得,爹爹洞悉一切,他的那縷殘念撞向阮玉之後,又裹著她的血撞入了白蛋之中,隨後,殘念徹底消失不見。

  原來,他用他的方法,用阮玉的鮮血和他的神魂力量將噬夢蝶孵化出來,而噬夢蝶就是最好的證據。

  證明阮玉跟傅紫衣脫不了干係!

  或者說,她就是換了個皮的傅紫衣!

  「爹……」靈汐再次垂淚。

  隨後,靈汐抬頭,指著阮玉厲聲道:「她是仙雲宮阮玉,也是奪舍重生的傅紫衣!」

  阮玉?這是什麼神通法術,竟然連他們的神識都能瞞住,看不出她隱藏了身份?

  「好高深的障眼法。」洛雁歸說完直接出手,他身後山水畫卷之中飛出一道瀑布,直接沖向了阮玉,卻不是攻擊,而是將阮玉周圍的靈氣撞散,也將胭脂老祖施加在她身上的障眼法徹底除去。

  阮玉身上的偽裝消失,露出了她原本的樣子。

  「真是阮玉!」老魔君心頭一凜,他知道阮玉對執道聖君有多重要,上次為了跟他要人,執道聖君都險些走出了忘緣山。

  而他那孫子,也為了這小丫頭著魔。

  他原本都不知道這小丫頭有什麼本事,能讓兩個男人鬼迷心竅一樣的愛她,如今將其與傅紫衣聯繫在一起,就覺得,她做出任何事都不會叫人意外。

  見阮玉露出真面目,靈汐又哭又笑,「噬夢蝶不會騙人。師兄,你看到了嗎,我沒錯,她就是傅紫衣,是那個作惡多端的女魔頭,是滅你全族之人啊!」

  「我沒錯,是你錯了,師兄,是你錯了。哈哈哈……」靈汐拿出一枚傳訊符,她想要聯繫逢歲晚,將此刻發生的一切告訴她,然而,那傳訊符無法亮起,她根本找不到師兄。但靈汐相信,真相不會被掩蓋,他們一定會將消息傳到師兄耳中,到那時,他會不會接她回山?

  「傅紫衣……」有人小聲問:「傅紫衣是誰啊?」

  年輕一輩鮮有人知道傅紫衣,而知道的,此刻卻很難將那個提起名字都會膽戰心驚的女魔頭與面前的嬌俏少女聯繫在一起。

  她,怎麼可能是傅紫衣呢?可她頭上那蝴蝶,的確是噬夢蝶啊,蝴蝶上翅膀上有眼睛一樣的圖案,隨著翅膀扇動,眼睛也好似在眨動,盯久了,人就有些昏昏欲睡,好似下一刻,就會進入夢鄉。

  「別盯著蝴蝶看!」有人出聲提醒。

  一直盯著蝴蝶的元寶眼睛一閉,倒頭就睡。這不正說明,那蝴蝶,的的確確就是噬夢蝶。

  也就是說,阮玉真的是傅紫衣了?

  「我不是。」阮玉一臉篤定地說。

  被如此多人盯著,阮玉出乎意料的鎮定。

  她還伸手去抓那蝴蝶,想將她從頭髮上扯下來。

  別人都摸不著的蝴蝶,她輕輕一摸就抓住了實體,這樣的動作,讓其他人更加堅信她就是那個女魔頭了。

  只不過洛雁歸他們都沒敢輕舉妄動。

  女魔頭威名赫赫,誰知道她身上到底還有什麼殺手鐧。看她如此鎮定,大家便覺得她絕不會是看起來的這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