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傾顏告退回到寢室時,黃芪已經等在門口,她神色慌亂,眼角隱約有淚痕。
「進屋說。」左傾顏腳步未停,沉穩走進室內。
黃芪定定神,尾隨而入。
左傾顏坐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雙杏眼清冷無垠盯著杯中搖曳的水面。
關好房門,黃芪跪到她身邊顫著聲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讓羽護衛回府,自己則在宮門口等羽護衛的消息,兩刻鐘前,羽護衛回來了。」
「他說今日一大清早,西境傳來消息,半月前西秦賊子夜襲軍營,大公子在反擊的過程中誤入敵軍陷阱,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杯盞驟然傾倒,茶水暈開,沾濕了桌面平鋪的牡丹花卉錦布。
大哥重傷?
可是她分明記得,前世大哥重傷傳入京中的時間是五月初端午前後。聽得這個噩耗的時候,她咬到一半的粽子滾進了痰盂里。
她讓左兆熙轉交的信里,還特意提及讓他在五月前後多加防範西秦夜襲。
為何時間竟提前了?
「祖父知道了嗎?他老人家如何了!」當時祖父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急得當場仰倒,自此一病不起!
見她面色大變,黃芪急忙加快了語速道,「不過所幸昨日蟲草送消息去燼王府的時候,三殿下察覺事有不妥,給了蟲草一顆藥丸,說是一旦府中有變故,便讓袁總管將藥丸混入茶水中給老侯爺服下。」
左傾顏一怔,「藥丸?」
「此藥能讓人昏睡不醒,三殿下說老侯爺稱病不起,也不至於被人驚擾,一切待大小姐回府再行定奪。」
她神色微緩,才發現自己握著茶盞的手掌不知不覺用力過猛,白色紗布下的傷口滲出血來,沾上一抹刺目腥紅。
「大小姐,您千萬要振作呀!大公子定會平安無事的!」黃芪以為她悲痛過度,急忙拉住她的手掌,生怕她做傻事。
左傾顏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滿目儘是冷厲。
是的,她不能急。
只要祖父身子無恙,不論局勢如何不利,她都能重新執棋,哪怕局勢再如何傾頹,也總能扳回一城。
此時此刻,她更要穩住。
黃芪看著她逐漸平靜的神色,鼻頭髮酸,有些猶豫地開口,「其實還有一事……」
左傾顏抬眸,徐聲輕道,「若想說聖旨賜婚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黃芪臉色微變,「大小姐知道了?」
「皇上親開御口,讓我將左傾月的婚事交由殷氏打點。」
黃芪垂眸盯著桌上涼透了的冷茶,細思極恐,手心裡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皇上以侍疾為由召大小姐入宮小住,無非是想以此困住大小姐。
可皇上這麼做,是為了二小姐與林大公子的婚事,還是為了讓西境的噩耗能猝不及防傳進德園老侯爺的耳朵里……
他這到底是想幹什麼呀?
黃芪心中所疑,也是左傾顏腦海中一直盤桓不定的問題。
她換了一隻手拿起杯盞,狠狠灌進一口冷茶。
涼意瞬間衝進腹內,沁入心脾。
她覺得自己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冷靜。
手指摩挲著杯沿,晦暗莫測的眸色幾欲隱沒在靜謐昏暗的寢室中。
今生,她力所能及地改變了身邊事物的軌跡,沒有坐視貴妃失寵,暗中救下了二哥之餘,還控制住了祖父的病情。
照理來說,京中與西境遠隔千里,這些變化不該影響到西境局勢。
除非,暗處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京中和西境緊密牽扯到一起。
因京中布局屢次無法得手,那人便提前啟用了西境的暗棋,所以,大哥受傷的事才會提前發生。
大哥受傷還牽扯到了西秦軍,也即使說,她的猜測若是正確的,那背後布棋之人非但在安凌軍中留有暗線,更是與西秦賊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定神看著黃芪,面如沉水,「大哥出事的消息,是誰送回來的?」
黃芪想了想搖頭,「羽護衛只說是侯府家將,未曾說那人姓名。」
左傾顏垂眸看著桌布上暈開的一片水跡如雲似霧,心中翻湧的情緒逐漸平復。
上一世,前來報信的是侯府家將袁成宇,他是袁叔的親侄子,自幼與大哥一同長大,情同手足。
她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袁成宇會是叛徒!
可既有了疑慮,就不得不且行且看,徐徐圖之。
「黃芪,收拾東西,咱們回府吧。」該面對的總是要去面對。
黃芪心頭酸澀,抹了把淚頷首,「是,小姐。」
誰能想到,昨日才好不容易讓二公子平安無事詐死出京,今日便傳來大公子重傷昏迷的消息。若不是燼王殿下有先見之明留了一手,老侯爺猝不及防得知噩耗,加重了病情,那偌大的侯府便真的只剩大小姐一人苦苦支撐了。
傾顏面容沉凝掃了她一眼,「接下來我大多時間都會在醫館那邊,你辦事穩妥,侯府內宅的事你替我盯緊些,平日多到德園走動,與袁叔通氣,別讓殷氏的手伸進德園。」
「是,請小姐放心。」黃芪神容堅定應了聲,利落地轉身開始收拾她們帶來的東西。
既然知道大小姐辛苦,那她便該竭盡全力幫著小姐,流著眼淚自怨自艾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