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賜婚

  左傾顏再也睡不著,著了靴下榻。

  她隨意披了件外衣,任憑三千青絲垂落後背,蓮步輕移出了寢間大門。

  微亮的晨光星星點點灑落芬芳翠綠的花圃之上,清涼晨風徐徐,綠葉上瑩光閃動的露珠悄然滾落,隱於沃土之中。

  四月的清晨氣溫頗低,左傾顏立在廊下,靜靜仰望著藍天,等待消息到來。

  一直等到下朝的鐘聲敲響,黃芪都未曾回來。

  不過多久,長廊盡頭有了動靜,她抬眼便見到了特意過來傳話的聽雨。

  「見過左大小姐。」

  她眉梢微斂,「可是娘娘醒了,她現下如何?」

  聽雨笑著說道,「大小姐別著急,皇上一下朝就帶著杭太醫駕臨眷棠宮。杭太醫為娘娘施針後,娘娘很快便醒了,精神頭也比昨日大好些。」

  左傾顏面上鬆了口氣,語中有些惋惜,「杭太醫身為太醫令,醫術實在是精湛,可惜我不能一睹他施針的過程。」

  「皇上遣奴婢過來,正是要請大小姐過去呢。」

  「原來如此,有勞聽雨姑姑了。」她笑著應下。

  「大小姐這邊請。」聽雨側身引路,畢恭畢敬將她領到了眷棠宮主殿。

  ……

  進了主殿,皇帝坐在一旁啜飲蔣嬤嬤親手泡的油柑茶,兩個青綠色的油柑漂浮在茶麵,溢出淡淡的甘香。

  榻前,一位老者為棠貴妃隔巾切脈,面色沉吟。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杭春山。

  宮宴初見他時,因處境兇險未曾細細打量此人。

  杭春山面相看起來還不到六十歲,卻已是滿頭銀髮。他面相極為普通,行醫時那深邃黑沉的眼睛一絲不苟,整個人也顯得格外老成刻板。

  聽到她拜見皇帝的聲音,杭春山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將診脈的用具逐一收拾妥當,方才神態自若落落大方地打量起左傾顏。

  左傾顏抿著唇沒有說話,倒是皇帝滿是深意地看了眼杭春山,「愛妃身子大好,杭愛卿功不可沒。賜座。」

  聽雨很快搬來矮凳,杭春山拱手致謝,扶著案幾坐下,「皇上謬讚了,妙手治好貴妃娘娘的是左大小姐,老臣不敢居功。」

  左傾顏眸底微緊,面上卻不露聲色。

  「哦?這丫頭有這麼厲害?」皇帝驚疑瞥了她一眼,滿臉不可置信。

  「杭太醫莫不是想折煞臣女吧。」左傾顏笑得無辜,「在太醫令面前,我可萬萬擔不起「妙手」二字。」

  杭春山撫著銀白長須,看著左傾顏目露讚賞,「左大小姐針法獨到,若非你昨夜及時行針壓制,貴妃娘娘肝氣鬱燥,抒而不得,怕是要受夢魘所困,大病難愈,重則恐還會影響壽數。」

  皇帝頓時大笑,「真沒想到你這丫頭還真有些本事。對了,上回你不是跟朕討了賞賜要一塊神醫牌匾,怎麼,都這麼些天過去,醫館還沒開起來呢?」

  左傾顏神色沉凝,俏眸也頃刻間染上憂色,「我二哥英年早逝,臣女這段時日忙著料理他的身後事,開醫館的事只能擱置了。」

  皇帝仿佛這才想起定國侯府的喪事,輕咳一聲道,「那自然是替你二哥料理身後事要緊。」

  杭春山接過聽雨遞來的茶,接口道,「老侯爺年邁,定國侯府紅白事接連不斷,大小姐身為侯府嫡長女,怕是還要辛苦多些時日。」

  殿中氣氛驟然一滯,低垂的眉梢微抬,左傾顏露出不解之色,「定國侯府近日只有二哥的白事,何來紅事?」

  杭春山恰似無意地看了上首的皇帝一眼,恍然道,「我真是老糊塗了,左大小姐今日一直在眷棠宮,自然不知道早朝一過,皇上就給定國侯府二小姐和林家大公子賜了婚,如今聖旨想必已經送到府上了。」

  此言一出,左傾顏隱在廣袖之中的十指輕顫,用力地攥緊手心。

  尖銳的指甲恨不得撞破掌心皮肉,再狠狠刺破那狗皇帝的心臟。也好看看那裡面跳動的心肝是不是黑色的。

  上首,皇帝挾著冷意的聲音傳來,「怎麼,你不願意?」

  尾音微揚,透出屬於上位者的倨傲獨斷。

  左傾顏嗤笑反問,「皇上又不是給臣女指婚,為何要問臣女願不願意?」

  「你!」他龍眉瞬間淬上寒霜,幾乎無法相信左傾顏竟敢當面嘲笑他。

  「顏顏,怎麼又對皇上出言不遜?」

  棠貴妃恨鐵不成鋼的訓斥帶著疲憊沙啞,從榻上傳來,「還不快點向皇上請罪?」

  左傾顏抿著嘴站了起來,不情不願地跪下道,「臣女實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既然娘娘說臣女出言不遜,那就當是出言不遜好了,請皇上降罪。」

  一番賠罪自省說得毫無誠意,還捎帶了幾分委屈。

  皇帝頓時讓她氣笑了,冷哼一聲,「你還犟嘴是吧?又想挨板子是吧?」

  這丫頭,在御前都能這副囂張模樣!

  難怪林錦一大早就跑到乾政殿,抱怨左傾顏驕縱跋扈,明知二妹已經與林詡風私定終身,還故意挾私報復,愣是不答應林家的提親。

  如今看來,林家半點也沒說錯,這丫頭就是在挾私報復殷氏所生的庶女,偏要毀了她的姻緣才甘心。

  而且,她還半點也不知道掩飾自己的目的。

  真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說她愚蠢!

  「皇上,顏顏這些時日操持侯府大小事宜,昨晚又留在宮裡侍疾,許是沒休息好,有些累了。這次便饒了她吧。」

  棠貴妃虛弱是聲音輕柔,似是撫平怨憎的春風,恰到好處地拂去皇帝的怒意,還遞了一個台階。

  「哼,她就是讓你給寵壞了。」皇帝看似含怒抱怨了句,卻也沒真打算將她如何。畢竟,西境的信使已經進京,算著時日,如今應該也已經傳進侯府了。

  「侯府不日將有喜事,老侯爺身子不好,你身為嫡長女要多擔待些,懂事些才好。」皇帝還是忍不住訓了她幾句。

  「如今貴妃也醒了,你早些回府休息吧,殷氏辦這種事還是比你有經驗得多,左兆熙百日之後,就讓她請人挑個好日子把這事利索地辦了。」

  殷氏辦事越發不靠譜了,竟在這個時候毀了賢名,又讓左傾顏一個小丫頭禁足在府,真真是沒用!

  忍不住想起眷棠宮側殿那個扎滿銀針的木偶,皇帝面色陡然陰沉。

  若非此事干係重大,他真不想管她的死活。

  接收到棠貴妃的眼色,左傾顏總算是點了頭。

  她悶聲垂首,正好隱去眼底如霜的寒意。

  「知道了皇上,臣女回去就撤了殷姨娘的禁足令,吩咐她好生張羅二妹的婚事。」

  「這還差不多!」

  這時,蔣嬤嬤領著一個藍色宮裝的俏麗女子走了進來,恭聲道,「啟稟皇上,笛答應來看望娘娘。」

  皇帝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招手道,「還是慕晴有心,快進來。」

  左傾顏掃了那女子一眼,默然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