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蜉蝣軍浩浩蕩蕩殺進宮門時,蟲草先是在宮門口認出了滿身是血,雙眼泛紅,仍揮舞著黑刀大殺四方的雲溪。
雲溪領著留守在宮外的三千北戎護衛,偷襲戍守四宮門的駐軍,可是駐軍十分警惕難纏,偷襲失敗,最終便是硬碰硬的正面廝殺,死傷無數。
蜉蝣軍人數眾多,雲溪一度以為來的是杭家的援軍,還好蟲草探出腦袋喊了一聲。
得知慕青還活著,雲溪心中懸著的石塊總算落下,顧不得滿身狼藉,當即決定隨他們同行。
助雲溪他們清剿了戍守宮門的駐軍,左兆熙率領蜉蝣軍長驅直入。
這場亂戰,幾乎所有潛藏在京中的各方勢力都被攪了進來。
蜉蝣軍一路遇到很多假扮成內侍的北戎護衛,所幸都被雲溪認出,才免去一番自相殘殺。
金鑾殿內,肅殺氣息籠罩著整座殿宇。
對上男人的眼睛,杭秋水渾身冒著寒氣,臉上的喜色也漸漸褪去。
「你、你們到底是誰!?」
他實在想不出來,這時候的天陵,能從哪冒出的一支殺氣騰騰的軍隊?
不僅是杭秋水沒能認出左兆熙,就連縮到角落處的一眾朝臣也一臉迷惑。
左兆熙卻沒有理會他們。
一抬眼,遠遠對上左傾顏的視線,感受到她隱隱顫動的情緒,唇角輕輕一揚,目光轉動,又落在左成賀的面容上。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熟悉的臉重疊,他雙眸微熱,收斂了眼底的狂妄不羈。
撲通一聲,雙膝砸地。
「孩兒不孝,請父親責罰!」分明欣喜不已,聲線卻陡然哽咽。
身後一眾家將也齊刷刷跪下,「蜉蝣軍來遲,請侯爺責罰!」
一番驚變,瞬間引來殿中陣陣吸氣驚呼聲。
眾人恍然間明白了什麼,沈清率先驚呼出聲,「你,你是左二公子!?」
連衛鳶也詫異看向唐延,「這些,都是左家私軍?」
左家,竟然養著一支人數如此龐大的私軍。
再加上原來左兆桁手底下的安凌軍和一個在皇帝枕邊受盡榮寵的貴妃,這些年,但凡有一點不臣之心,這江山,怕是早就易主了。
可是他們那個皇帝,卻總是滿心顧慮,猜忌著左家終有一日會將他推下至尊寶座。
一遍又一遍上趕著作死,這不,終於把皇位給作沒了。
唐延笑了笑,不予置否。
他抬步走到左兆熙和一眾蜉蝣軍家將面前,拱手鞠了一躬,「左將軍從北戎風塵僕僕趕回來,唐延替東陵,謝過將軍!」
眾臣聽聞他是從北戎戰場趕來,心中凜然一緊,一個接一個拱手鞠躬,「多謝左將軍援手!」
與之相反,杭秋水眼前一黑。
還沒能從一聲聲恭維中緩過神來。
左兆熙?
那個早已死在殷家人手裡的左兆熙,怎麼可能活蹦亂跳帶人回京馳援!?
左成賀的目光也跟著移到他身上,十六年未見,卻沒有多餘的話,只問,「你母親呢?」
他的聲音凝重,面沉如水,帶著一絲微不可見的緊繃。
左兆熙連忙抬臂抹了一把眼睛,揚聲道,「母親目前安然無恙!」
知道慕青活著,左傾顏緊繃的身體陡然一松,整個人晃了晃,卻忍不住漾起笑容。
難得喜形於色,轉過臉看向左成賀,「父親,你聽見了嗎?!」
左成賀恍惚半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輕笑,「聽見了。」
死寂的眼底,一點點綻出久違的光芒。
父女倆相視而笑。
左傾顏輕聲道,「父親,我們贏了。」
「不可能!」也不知是不是被左傾顏的話刺激到,歪倒在地的杭秋水突然嘶吼出聲,「你們沒有贏!」
他瞠目欲裂指著左傾顏道,「贏的人,只能是我!是我!!」
聞言,左兆熙嗤鼻一笑,「既然杭相覺得自己贏了,那就把戰利品送給你吧。」
話落他將手裡提著的粗衣布包朝他隨手一拋。
衣布散落在空中。
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呈一條拋物線,砸落在杭秋水腳邊。
杭秋水嚇了一跳,連連後退。
可在看清那張臉後,腳步狠狠一滯,「二……二哥……」
「二哥——!!」
一派冷靜自持的聲音陡然尖利,斷續。
左傾顏冷冷勾唇。
「拜你所賜,杭家三族盡絕,唯剩你杭秋水,孤絕一人。」
「再問杭相一次,現在的你,可還想要那潑天的權勢富貴?」
下一刻,杭秋水捂著臉嚎啕痛哭,悽厲的哭聲瞬間響徹這個金鑾殿。
……
蜉蝣軍將一臉頹然的駐軍盡數拿下後,杭秋水也被鎖上鐐銬,押出大殿。
左兆熙立刻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幾個士兵抬著好不容易找來的轎輦,將面容蒼白的慕青抬了進來。
擦肩而過,杭秋水瞳孔驟縮。
「母親!」左傾顏朝慕青飛奔過去,雙膝重重砸在地上,「月姨呢?月姨怎麼沒有……」
看到慕青陡然黯然的眼神,左傾顏的話戛然而止,一陣悲涼湧上心頭。
她看著慕青蒼白的臉,輕問,「母親臉色怎麼這麼差?」
慕青剛抬手要摸她的頭,她先一步抓住慕青的手,指尖搭上微弱跳動的脈搏。
隨著那一下下的跳動,一張如玉的俏臉卻是越繃越緊。
心中猶如被一塊堅硬的石塊堵著,她眼尾漸漸溢出水霧,「母親,你瞞著我吃了什麼!」
見慕青不語,她紅著眼抿唇,又惱又心酸,「你不是說那東西再也沒有了嗎!?」
慕青扯唇輕笑,眉眼溫柔似水,仿佛剛剛戰場上那個英姿颯爽,殺伐果決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反手按住左傾顏的手,「乖,母親的事,咱們回去再說。」
她自己的身體怎麼樣,沒人比她更清楚。
「好……」左傾顏含淚應下。
慕青瞧著左傾顏毫髮無損,微微抬眼,隔著重重人群看向凜立的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左成賀。
那柔美的眼神滿是讚許。
仿佛在說,這次,你總算沒再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