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感覺到祁燼的視線,小臉竟然不爭氣地紅了,有些羞澀地垂眼,故作鎮定與蕭染道,「對了蕭大哥,我聽父親說你以前也是住在天陵的,你去過城南嗎,可能見過這位心地善良的老大夫,她應該是個女的吧?」
蕭染忽然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降了幾度,寒氣逼人。
「我不認識。」一開口,求生欲爆棚。
「那真是可惜了……」
山澗夜裡的風又回暖了。
「張小姐,你父親還在將軍府外想辦法救你母親。要不我送你從後山離開,出了密林遇到追兵,你就說是我們把你擄走的,馮越認得你,想必也不會太為難一個女子。」
「不,我不走!母親說姓馮的被說破秘密後,一定會殺了我們母女滅口!我不想回去送死,求蕭大哥救我!」
「可你跟著我們……」蕭染看了祁燼一眼,狠了狠心道,「追兵已經知道我們躲在這了,很快就會圍攻我們,你留下來,死得更快。」
張瓊臉色一白。
她知道蕭染沒有危言聳聽,這幾日她偶爾從七星衛的將士們口中,也知道眼下的情況不樂觀。
山下那麼多人馬,搜索範圍逐日縮小,一旦被他們發現行跡,定是難逃一劫。
看蕭染的意思,太子是中了陷阱才會被困陽城,而且,大抵也不會有援軍來救。
他們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蕭染。」
這麼多天以來,祁燼第一次喚他的名字,「營地里有駕平日裡運送傷員的馬車,帶著她,從後山小路離開。」
「現在讓我走,是不是遲了點?」蕭染把玩著手裡精緻的白狐面具,借著微弱的星光,斜睨著他的側臉。
「怎麼,怕你戰死了,欠我的人情還不了,還是怕我戰死了,傾顏惦記我一輩子?」
祁燼冷冷掃了他一眼,不予置否。
蕭染嗤笑,自嘲道,「即便她真因此惦記我一輩子,那不也是為了你嗎?」
張瓊感受到兩人之間突然詭異起來的氣氛,心中很是好奇,卻偏偏聽不懂他們打啞謎似的對話。
祁燼撇開臉,看著那如刀斧般林立的灰寒石壁,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最後說一次,立刻離開,你的妻女還在家裡等你,莫要枉送性命。」
今夜一戰,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留下,沒有任何意義。」
蕭染眸中倒映著雨幕中破碎的月,「有沒有意義,你說了不算,我的命,我自己做主,不勞太子殿下掛心。」
曾經他掌控不了命運的開端,可如今,他至少可以決定什麼時候結束。
「我們、我們真的沒有援兵了嗎?」張瓊聽得心驚膽戰,還沒想好何去何從,就見漁歌神色匆匆掠了過來。
「主子,他們上來了!」
祁燼一頓,無聲將掌心的荷包重新懸掛於腰間,目光透過枝縫,落到山峰灰寒的石壁上。
迎著晨光斑駁,慢慢站起身。
黑色瞳孔倒映著崛起的紅日,目光仿佛穿透那浩瀚蒼穹,看到了遙遙無期的未來。
屢次突圍失敗,營地的備用糧草也都用盡。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此一戰,不會有援兵。」祁燼破天荒回答了她的問題。
手臂纏著厚重紗布,從始至終,一直仔細擦拭著刀刃的武義侯腕間一頓。
也跟著緩緩站起身。
嘩一聲,刀尖狠狠插入泥地,銀芒四曜,牢牢豎在眾將士跟前。
「拿酒來!」他厲喝一聲。
身後,已經能看到馮越的兵馬開始攀上來,葉家軍跟七星衛的將士們紛紛凜立,朝兩人看來,目光皆是視死如歸,戰意盎然。
武義侯接過身邊人遞來的酒,面朝所剩不過三千人的葉家衛軍,仰頭倒進喉間。
烈酒入喉,灼燒聲線。
酒碗朝地一摔。
蕭瑟的山風揚起披風,如刀鋒冷厲,殺氣畢現。
「葉家軍,血戰到底!」
漁歌雙目泛紅,心底波瀾壯闊,緊跟著高呼,「七星衛,誓死保護太子殿下,血戰到底!」
他們的話落在山峰間每一個將士耳際,激起撼然波濤。
張瓊被這凜然戰意徹底懾住,心口澎湃,渾身顫慄,嬌俏的臉也跟著溢出了激動的神色。
下一瞬,山峰間迴蕩著肅然回音,呼聲雷動,震徹九天。
「守護太子殿下!!」
「死戰到底!!」
武義侯譁然拔出長刀,飛泥四濺,刀鋒在日光下曜起長虹,直指陡壁敵軍——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