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對峙

  十日前,左兆桁率領的驍騎軍抵達西南良城。

  城池高聳,壁壘森嚴。十萬驍騎,陳兵在西南良城東門外。

  城池外,褐甲銀刃,森寒無聲。

  驍騎軍沿著城牆外的空地,橫陣而列,密密麻麻的隊伍壓到一里開外。

  城樓上,顧千殤一身紅衣,斷眉微挑,猶如染血的利刃,瀰漫著陰鶩和凜冽殺意。

  雖未穿戰袍,卻仍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這位暴君的壓迫。

  左兆桁策馬凜立在軍陣最前方。

  身穿鎧甲,手握長刀,軒昂威武。

  他的目光堅定鋒利,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城牆,直刺顧千殤的心臟。

  天地間肅殺一片。

  聞不到半絲馬鳴磨甲之聲。

  「顧千殤,你還要當縮頭烏龜當到什麼時候?」

  左兆桁蘊了內力的聲音,蔓延在靜謐得凝滯的空氣中。

  驍騎軍將士持戈鵠立,嚴陣以待,陣型猶似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接連幾日,驍騎軍已朝良城發動過數次衝鋒。

  每次攻城的號角聲響起,驍騎將士們鐵衣寒光,手持長槍尖刀,猶如洪流般湧向城牆。

  城牆盡頭,箭矢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尖銳的破空聲一次次阻攔驍騎軍前進。

  空氣中瀰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讓人呼吸凝滯。

  地面,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是觸目驚心的紅黑。

  突然,緊閉的城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響。

  悠遠而厄長,也讓所有將士神色一凝,戰意瞬間沸騰,達到鼎盛。

  城門,開了。

  密密麻麻的西秦軍從城門內魚貫湧出。

  他們很快排列成陣,黑甲長槍,面容兇悍。

  一隊士兵推著戰鼓,伴隨著激昂的戰鼓聲,西秦軍一邊列陣,一邊還不忘吆喝,嘴上振振有詞,殺意凜然,氣勢上毫不示弱。

  黑壓壓的人頭最後,一匹白馬,兩抹紅衣,慢悠悠打馬而出。

  顧千殤攬著一個紅衣女子,兩人共乘一匹白馬,遠遠看過去,俊男美女,風月無邊。

  寂靜緊繃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

  不少驍騎軍將士認出了紅衣女子,那不就是帶領安凌軍投靠忠勇侯的楊伶將軍?

  不是說她為保良城百姓不被屠戮,自願受俘,又因不願侍奉顧千殤,害得五千安凌軍戰俘慘遭斬首?

  可眼前,依偎在顧千殤懷裡,與他出雙入對的,又是誰?

  西秦軍讓開一條道來,讓顧千殤摟著身前的女子,一路暢通,走到陣前。

  左兆桁遠遠瞥見楊伶的倩影,背脊下意識挺直。

  堅硬盔甲下,胸腔微微起伏。

  看著朝思暮想的容顏一點點朝自己接近,他的目光顫動,死死盯著她的右臂。

  直到近處,看清她右袖下柔弱無骨的臂膀完好如初,緊繃的身體微不可見地一松。

  側眸,就撞上了那雙熟悉的琉璃珠子。

  冷斂,寒涼,波瀾不驚。

  只一眼,仿佛從那琉璃色的瞳孔中,看到過去的一點一滴,最後停留在西秦軍夜襲軍營,長刀扎進他腿肉中的一幕……

  四目相對,楊伶思緒凝滯。

  可不過片刻,腰間的手陡然收緊,勒得她肋骨生疼,倏地回神。

  撇過臉,避開了左兆桁的視線。

  幾乎同一瞬,左兆桁眼底溢出的柔情瞬間消散,衣襟里藏得嚴實的那封休書,仿佛灼灼燃燒起來,烙得他心口生疼。

  「定國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顧千殤一手捁著楊伶的腰肢,狹長的眼眸輕挑,斜睨著左兆桁,滿目挑釁,「阿伶時常跟我提起你。」

  窄袖之下,左兆桁握刀的手背青筋悄然浮起。

  「顧千殤,滾出良城,饒你不死!」聲線如絲弦,鋒利而緊繃。

  顧千殤唇角幽然勾起,回以一抹嗤笑,「誰饒誰不死,咱們試一試。」

  話落,他眼神陡然陰厲。

  擱在楊伶腰間的手掌屈指成爪,一把扣住楊伶的喉嚨,一點點地收緊。

  楊伶喉間一緊,臉色憋紅,五官因缺氧而扭曲,只得用力掰住顧千殤的大手,側眸狠狠瞪他。

  顧千殤不怒反笑,呼吸噴灑在她白玉耳際,「朕就喜歡你這剛烈的性子,跟朕,簡直是天生一對。」

  楊伶除了瞪眼,說不出其他話來。

  顧千殤斷眉微挑,揚睫看向左兆桁,將楊伶擋在身前,歪著頭道,「定國侯不是要攻城嗎?來呀,朕就站在這,等著你來攻。」

  話落,他猛地高舉長劍,劍鋒指天,揚聲厲喝。

  「對面東陵軍,給朕聽清楚了,你們的定國侯夫人,就在朕手裡!」

  他的聲音攜了內力,響震兩軍,「你們若敢上前一步,朕就扒光她的衣服,將她掛在良城城樓之上,將她活活風乾!」

  他猩紅的眼底神色陰鶩,如毒蛇吐信,「有誰不信的,大可一試!」

  此言一出,陣前一片鴉雀無聲。

  顧千殤不愧是個瘋批暴君!

  前一刻還攬在懷裡一口一聲阿伶,下一刻,就要將人掛城樓上活活風乾……

  「主子,該怎麼辦?夫人、楊將軍好像被點了啞穴……」劍雨掃了一眼臉色沉冷的左兆桁,小心翼翼地詢問,目光落在楊伶血色盡褪的嬌顏上。

  半晌,左兆桁終於冷聲開口,「拿我的黑魚箭來。」

  劍雨忙遞上黑魚箭和用慣的彎弓。

  黑魚箭是左兆桁特製的箭矢,箭頭以精鐵鑄成,鋒利無比,箭身極細,以鐵樺木削成。

  左兆桁橫臂接過,跨坐馬鞍舉臂拉弓,背脊凜立,猶如英挺勁松。

  一輪金黃曜日東升,映照城樓前頎長英姿。

  箭鋒凌厲,爍著銀芒。

  隔著黃燦燦的萬丈日光,竟對準了楊伶。

  十米開外的距離,對左兆桁來說,想要正中靶心,易如反掌。

  「主子!」劍雨急喝一聲,可是左兆桁不為所動。

  弓弦拉滿,蓄勢待發。

  顧千殤將楊伶牢牢鉗制在身前,視線穿透她幾縷散落的鬢髮,看向對面的左兆桁。

  唇角興意闌珊,勾著一抹嘲諷,在她耳後低語,「你瞧瞧,你的如意郎君,想殺你了。」

  「你捨棄名聲,枉顧性命,為保他的安凌軍不惜服下你父親給的毒藥,每日受寒毒折磨,生不如死……」

  他眼底一片猙獰,聲音幾近殘忍,「可他又是怎麼對你的?一旦你成了他建功立業路上的阻礙,便毫不猶豫地,把箭尖對準了你的心臟!」

  他的話像刀刃般,一字一句刻進楊伶心裡,刀刀入肉,鮮血淋漓。

  楊伶她直勾勾盯著左兆桁,揚起秀頸,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眼角,晶瑩的淚珠滾落,在陽光下剔透發亮。

  誰也看不清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被俘這些時日,顧千殤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

  不管他怎麼折磨她羞辱她,她始終是波瀾不驚的表情,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好不容易看到她有了情緒,卻不是為他而流。

  他登時勃然大怒。

  「你哭什麼?」顧千殤雙目閃過猙獰之色,虎口卡住她的下頜,「憑什麼為他哭!?」

  眸底發狠,一口咬住她白皙的脖頸,嘶吼怒喝,「你睜眼回答!朕命令你,睜眼看著朕!!」

  「唔唔……」後頸被咬出血來,楊伶喉間嗚咽,只覺一陣噁心,抗拒躲避著顧千殤的接觸。

  顧千殤抬手解開她的啞穴。

  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轉過臉,「現在,可以回答朕的問題了。」

  「呸!」一口血沫噴在他臉上。

  顧千殤赤紅著眼,眸底怒意升騰。

  一垂眼,就撞進她滿是鄙夷的眼神里,他不管不顧發狠吻下去!

  突然,一道破空聲風馳電掣。

  「滾——」楊伶厲喝未盡,瞳孔陡然一緊。

  噗——

  力道之大,以致箭鋒入肉時,發出一聲悶響。

  黑魚箭尖,徑直穿進楊伶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