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回宮

  南山寺山火燒了一夜才得以撲滅。

  因為著火的時候是白天,而且大多數人聚集在外參加祭天大典,傷亡的人數其實不多。

  可這為數不多的人里,卻有當朝皇帝祁天威。他猶如人間蒸發一般,徹底消失在南山寺的廢墟中。

  詡影帶著御林軍和影衛絲毫不敢鬆懈,南山寺找不到,就開始往山下找。

  皇后紅著眼,被祁衡攙扶著出現在早朝之上,表面上對詡影的搜救予以全力配合,更下令將天陵城戒嚴,沒有官府通牒,誰也不得隨意出入城門。

  祁燼沒有進宮參加早朝,可一下朝,鍾贇之便與好幾位朝臣相攜來到燼王府。祁燼將人迎進書房後,就一直沒有再出來。

  左傾顏睡醒時身邊空無一人,侍女伺候著一番梳妝打扮後,徑直去尋棠貴妃,開始為她針灸調理,自然而然隱瞞了昨夜在燼王府留宿的事。

  晌午後,母女閒來無事,又挽著手進了小廚房,忙忙碌碌地做起糕點。

  祁燼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捏著眉心,神色不虞,就聽侍衛來報,棠貴妃和左傾顏在涼亭賞花,請他過去一敘。

  炎炎夏日裡,早前為了左傾顏重金打造的鯉魚池,開滿了亭亭玉立的荷花。

  「燼兒,快過來。」

  見他頎長的身姿出現在長廊盡頭,棠貴妃笑著朝他招手。

  涼亭所在的位置,時不時有微風拂過,四周又放了許多冰塊,十分清爽宜人。

  祁燼見到兩人彎彎的眉眼,朝政上的煩擾似乎瞬間一掃而空。

  「怎麼才來,母親做的飴糖杏仁酥都軟了。」左傾顏拿了一塊遞到他嘴邊。

  一回生兩回熟。

  多餵幾次,左傾顏也沒覺得有多害臊了,棠貴妃反正是見慣了兩人膩歪,失笑著撇開眼。

  祁燼認真品嘗。

  清甜,酥脆,混著淡淡的杏仁清香。

  「好吃。」比醉雲樓,有過之而無不及。

  棠貴妃看著他,「鍾老他們急著找你,可是西南戰事有變?」

  祁燼微不可見地點頭,吞下了杏仁酥,「西南那邊,又派使臣來了。」

  「又是求援?」

  「祁天麟,重傷。」

  左傾顏手裡的杏仁酥差點拿不穩,「難道西南已經……」

  嫂子和安凌軍可還在西南!

  棠貴妃道,「玉璽如今,定是在皇后手裡了吧。祁衡之前不是一直主援嗎?」

  祁燼冷笑,「他當時那麼說,不過是想拉攏朝臣罷了,現下,秦征和殷岐都向著他,那十萬驍騎軍,就是他壓制我的籌碼,他豈會輕易答應出兵,把籌碼放出去。」

  左傾顏忍不住擰眉,「唐延呢?」

  「唐延暗中收服的半數驍騎軍,最多只能在奪嫡時,用來牽制秦征,而調兵離京,馳援西南,沒有玉璽,沒有兵符,行不通。」

  她壓著聲音道,「既然如此,得逼著皇后和祁衡早些動手才是。」

  攘外必先安內。

  東陵朝局一日動盪不安,他就無法全心全意抵禦外敵。

  祁燼頷首,「理是這麼個理。不過,皇后看起來,比我想像的更有耐心,也更沉得住氣。」

  若不是北戎和西南兩個戰場形勢緊迫,他有的是時間陪他們母子慢慢耗。

  「皇后有這份心性,不代表祁衡也有。」左傾顏手指捻起一塊杏仁酥,再次遞到他嘴邊,話鋒一轉,「殷氏,還活著吧?」

  祁燼眯眼,咬住,嚼碎。

  「那是自然。」

  唇舌不經意觸及她的指尖。

  殷氏是祁天威當年所犯之事的見證人,他至今好吃好喝地養著左傾月母子,又不吝惜好藥,一直吊著殷氏那口氣,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她發揮該有的作用。

  指尖觸感軟糯,一縮,左傾顏眉梢未動。

  仿若不覺,聲音輕柔。

  「我有辦法。」

  話落,娓娓道出心中計策。

  祁燼口中的杏仁酥還沒來得及吞下,嘴角已經上揚。

  棠貴妃讚賞地看了左傾顏一眼,滿目欣慰。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她的女兒,足以與祁燼並肩而立。

  「你若不得空,這事可以交給我。」左傾顏輕聲道。

  祁燼執起她的手,兩個玉戒輕碰,發出脆響。

  摩挲著指間的玉戒,「那就辛苦你了。」

  「再吃一口嗎?」她捻起第三塊杏仁酥的時候,涼亭外侍衛匆匆而來。

  「殿下,貴妃娘娘,宮裡送皇后娘娘懿旨來了。」

  ……

  如祁燼所料,皇后果然不敢對外宣稱皇帝失蹤,只說,皇帝臥病,無法理政。

  宣旨的人陣仗強大,椒房殿一半以上的宮女內侍都來了,且還有驍騎軍統領佟冀帶著數百名驍騎衛,親自護送。

  皇后似是生怕天陵城有人不知道,她下了懿旨,召棠貴妃回宮,與後宮眾佳麗一同,為皇上祈福。

  不過,跟著聖旨進燼王府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宮女內侍和佟翼親自帶的一小隊驍騎軍。

  其他的人,都留在燼王府門口,充當擺設。

  眾目睽睽之下,皇后身邊的李公公宣了旨,目光炯炯看著棠貴妃。

  「貴妃娘娘,接旨吧?」

  李公公是椒房殿的老人,不急不躁,等著棠貴妃開口。

  皇后的目的不言而喻,她和祁燼若是反抗,就讓天陵城的百姓都知道,貴妃抗旨不遵,燼王行事悖逆。

  祁燼有些意外。

  這是面對面,朝他亮劍了。

  皇后想要將母妃攥在手心,拿捏他。

  大張旗鼓,若不能得逞,他必然要與驍騎軍產生衝突。

  最後,即便棠貴妃不回宮,也能壞了他的名聲。

  心裡將皇后的如意算盤看得透透的,祁燼轉向一言不發的佟冀,前言不搭後語問了一句,「秦念初從冷宮裡放出來了?」

  佟冀是秦征的心腹,平時聽唐延提過,是個木訥老實的性子。

  皇后要讓秦征重新為她所用,自然是要先放了秦念初示好。

  經過上回的教訓,秦征不敢正面與祁燼硬剛,推了老實巴交的佟翼出來。

  佟冀抿著唇,半晌才應了一句,「是。」

  也就是說,宮中已經盡在皇后的掌控之中。

  李公公看了佟翼一眼,目光再次轉到棠貴妃身上,催促,「貴妃娘娘,接旨吧?」

  祁燼側身擋在棠貴妃身前,冷聲道,「母妃身體……」

  「燼兒,讓開。」棠貴妃忽然開口。

  左傾顏扶住她手臂,聽到她的話,手心微微一緊。

  棠貴妃卻拍了拍左傾顏的手背,以示安撫。

  不待她回過神,棠貴妃溫暖的掌心,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的手撥開。

  「母妃?」他看清了她的動作,劍眉微擰,被她擠開。

  棠貴妃沒有轉眸,抬步越過他,站在李公公和佟翼跟前。

  輕紗拂面,端莊恬雅,如同鯉魚池中的清荷,亭立於人前,高潔而清傲。

  長廊盡頭,左兆桁帶著人避開了燼王府大門口擁擠的人潮,從後門匆匆入內,大老遠就撞見了這一幕。

  李公公雖沒有頤指氣使,卻是鼻孔朝天。

  左兆桁冷了眼,腳步一抬就要衝上去,突然,一隻手按住他的肩。

  「稍安勿躁。」

  涼亭前,李公公眼皮微掀,不厭其煩地重複著一句話。

  「貴妃娘娘,接——」

  唰!

  棠貴妃伸出的手,忽然換了個方向,抽出佟翼腰間佩劍。

  速度極快,一氣呵成。

  佟翼猛地回過神來,祁燼腳步恰好微微一側,擋在了他跟前。

  頃刻間,那柄長劍已經貫入李公公腹中!

  李公公瞳孔張大。

  劍身又唰一聲拔出,乾淨利落,鮮血四濺。

  帶著一臉的難以置信,李公公軟軟歪倒在地,手上的聖旨,沾滿猩紅。

  「貴妃你!」佟翼僵著臉上前一步,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佟統領是吧。」棠貴妃不閃不避,淡雅的眸子落到他臉上。

  對視間,以兩指捏著下垂的劍柄,遞到他跟前。

  鮮血順著銀光熠熠的劍身,一滴滴淌落在地,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眾人屏息,毛骨悚然。

  聲音溫柔似水。

  「你的劍,記得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