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妃沉著臉風風火火走進寢殿,才發現左傾顏也在。
她的神色沒來得及收斂,只得側身避開了左傾顏打量的眼神。
棠貴妃卻不以為意一笑,「妹妹有話可以直說,顏顏是本宮自家人。」
桌上鋪滿了嫁衣圖樣,青妃自然而然地覺得,棠貴妃是因為左傾顏即將成為燼王妃,才將她視為自己人。
青妃看了左傾顏一眼,只覺得到嘴的話有些難以出口。張了張嘴,還是硬著頭皮道,「皇上最近每次都堅持不到一刻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會不會跟你那些……」
見左傾顏面容鎮定,棠貴妃也一臉不以為意,青妃壓低了聲道,「你給我一句實話,是不是跟你那些藥有關!」
「妹妹多慮了,藥王曾言,恣其情慾,則命同朝露也。」
棠貴妃面色從容,「不管什麼東西,但凡用得多了,總是容易損壞,所以醫者才有雲,欲固壽命之原,莫先於色慾之戒。」
此話一出,左傾顏已經忍不住掩著唇轉開了臉。
從來不知道,母親也有這般氣人的本事。
青妃的臉色頓時乍青乍白,十分難看。
話到這裡,還有什麼聽不明白,她這是把鍋甩得一乾二淨。
「姐姐這話可要叫妹妹傷心了。且不說皇上對姐姐恩寵有加,單說姐姐多年未曾有孕,你這麼做,豈不是也害了自己?」
棠貴妃笑了,「所以,本宮就更不可能暗害皇上了,不是嗎?」
「你!」青妃難以置信地道,「枉我對你信任有加,你竟是要害我!」
然而,棠貴妃卻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不語,蔣嬤嬤立在她身後笑意盈盈,「青妃娘娘多慮了,我們娘娘若要害你,你焉能有今日盛寵?」
青妃瞬間思緒翻湧,想當初她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答應,在得到棠貴妃的眷顧時,也是開心得整夜合不上眼,只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以為棠貴妃想要在宮中培植人手,故而選上了她,她也一直盡心盡力,從不敢違背貴妃的意願,生怕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忽然沒了。
「我真是天真,竟以為你是真心扶持我!誰曾想,你不過是想讓我成為你手中利刃,刺向給予我權勢富貴之人!」
青妃怒目而視,「你就不怕我向皇上揭穿你的真面目!?」
聞言,棠貴妃放下手中杯盞,她甚至未曾抬眼,只用銀箸撥動著杯盞中沉浮的茶葉,漫不經心地道,「揭穿我,你倒是去呀。」
「我兒子剛剛平定北境,功在千秋,近日,連皇后和衡王也不敢在我跟前晃悠,你無憑無據地跑去告訴他,說他如今這副模樣,是本宮借你之手對他用毒?」
棠貴妃嗤鼻一笑,「任你說破了天去,本宮最多是被叱責幾句,再吩咐一聲嚴加審查,還貴妃清白。」
她的笑容危險至極,「而你,謀害君上,必死無疑。」
「不只是你,就連你笛家九族,也要受你牽連,萬劫不復!」
青妃氣得全身顫抖,「你卑鄙至極!」
「妹妹難得有空過來陪本宮說話,又何必心浮氣躁?」
棠貴妃將一杯熱騰騰的茶推到她跟前,仿若剛剛一句句將人逼到絕處的話,根本不是她說的。
「其實,你若一直乖覺,本宮又豈會捨得一顆這麼好的棋子成為廢棋?」
她的話,無疑讓青妃頹然的內心重新燃起希望。
青妃深吁一口氣,狠狠抹了把眼淚,猛地跪倒在茶案前,「姐姐恕罪,這些時日,是妹妹豬油蒙了心,才會這般目中無人狂妄自大,求姐姐念在我一時糊塗原諒我,給我解藥,解了皇上的病症吧。」
見她神色冷漠無動於衷,青妃又道,「皇上最近一直房事不順,昨夜慶熙宮半夜宣了杭太醫令,我猜定是皇上根本滿足不了念貴人,解不了她身上的毒香,才不得不宣太醫的,這麼一來,皇上很快就會查到我身上,我若出了事,姐姐也無法獨善其身的啊!」
她不想死,更不想笛家受她牽連!
「求姐姐救我!」
「解藥是沒有的。」棠貴妃迎著青妃的眼神開口,「不過讓你脫身的辦法,倒是有一個,端看,你敢不敢冒險了。」
青妃目光中綻出驚喜,「求姐姐賜教!」
左傾顏的眼神也有些詫異,照這麼看來,母親在決定提拔青妃的時候,就已經布好這盤棋了。
棠貴妃的聲音不緊不慢,「一個女人越是看不上男人,男人就越想在這個女人身上證明自己。」
「昨夜,他在慶熙宮丟了臉面,定是要在慶熙宮找回的。想必慶熙宮那位,如今也巴不得他能一展雄風,以得盛寵。」
棠貴妃看了蔣嬤嬤一眼,蔣嬤嬤從身上拿出一瓶藥,放在青妃跟前,「這藥比你手裡那瓶所含藥量更足,用上之後,持續得也更久一些,當然,也更容易被驗出來。」
青妃瞳孔驟縮,對上棠貴妃面紗之上的美眸,恍然大悟,「這是要讓念貴人用上?」
可是,她如何才能把手伸進慶熙宮?
棠貴妃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輕聲道,「袁公公是慶熙宮的老人了,當年賢妃在的時候,他也曾幫過本宮和燼兒不少忙。」
「如今北境百廢待興,正缺人手,你告訴他,若他把這事辦好了,本宮讓燼兒替他侄兒在北境謀個好差事,倒也不難。」
「至於她用上之後該怎麼做,不用本宮教你了吧?」
青妃早已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待秦念初用上之後,自己只要找個機會揭穿這事,這鍋,自然就該秦念初一個人背。
「謝貴妃姐姐指教!」
在青妃千恩萬謝中,棠貴妃端了茶。
蔣嬤嬤送了青妃出去,寢殿中只余母女二人。
棠貴妃抿了口茶,輕問,「你可知道,母親為何不遣你離開?」
左傾顏學著她撥去沉浮的茶葉,「母親,是在教我後宅生存之道。」
給予,制衡,掌控。
無一不是高門貴胄掌家主母料理後宅的手段。
棠貴妃道,「你很聰明,但你也要知道,這些年殷氏雖然當家主事,但因為有我和老侯爺或多或少的掣肘,她不敢傷及你們性命,只得放縱你們,養歪你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日後你終是要離開侯府的,燼王府現在雖然乾淨,卻無法保證日後也一直乾淨……」
「母親。」左傾顏打斷她,「當初父親娶殷氏,能告訴我……你是什麼心情嗎?」
棠貴妃一怔,美眸流轉,慢慢看向窗外空無一人的檐廊。
思緒仿佛飄到很遠的地方。
而後她笑了,「你父親沒有碰過殷氏,他娶她,不過是因為他知道,那人想在定國侯府埋一顆釘子,為了安那人的心罷了。」
「在我看來,只要他的身心都屬於我,名分什麼的嘛,無所謂。」她拉著左傾顏的手道,「你要知道,高門權貴的男子,能做到如此的,已屬不易。」
「我知道,母親想勸我知足常樂,可我,並不想知足。」左傾顏看著她笑意盈盈問道。
棠貴妃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瞳孔縮了縮,拉著她的手道,「顏顏,母親自然也希望,你這輩子都不會用到這些,可是燼兒若想要那個位子……」
「我可以不管他是什麼人,但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我對他唯一所求。」左傾顏眸底溢滿執著。
面對自己的母親,她不覺得有什麼話是不能說不便說的。
「我絕不與人共事一夫,這也是女兒的執念。」
棠貴妃凝著她執拗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當初祁燼在她跟前,紅著眼說自己非她不可的樣子。
還記得他說,左傾顏是我唯一的執念,若失了她,兒此一生,了無生機。
這兩個人,若能一直保持初心,也未必不能攜手到老。
左傾顏看著她問,「母親,難道連您,也不看好我們嗎?」
聞言,棠貴妃啞然失笑。
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棠貴妃溫聲笑道,「燼兒很好,你會得償所願的。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下間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們能幸福。」
「母親......」左傾顏瞬間紅了眼。
門外,蔣嬤嬤身後,一個身穿橙黃龍蟒朝服的男子立在門口,無意將最後的幾句對話聽了進去,唇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
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竟從來都不曾告訴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