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盛裝打扮來到眷棠宮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副活春宮。
寢殿內宮女全撤了乾淨,賢妃顫抖的手撩開內殿帷幔的一角,隱隱看到一地衣裳凌亂,榻上女子側臉看起來有些熟悉,但她可以肯定,那人絕不是棠貴妃。
可男人卻是皇上無疑。
此時,裡面的女子情到濃處,忍不住哭起來。
賢妃捂住發熱的臉暗聲低罵,這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賤婢,竟敢在白日裡勾引皇上!
「皇上,幫幫妾身吧……」女子嬌聲求著。
「放心,回去之後,朕下旨讓他們將你抬為平妻。」
「謝皇上……」
賢妃正欲退出的腳步一頓,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
平妻?
難道這賤人還是天陵哪個勛貴的妾室?
皇上這、這未免也太不挑食了吧!
她本想再往裡面多看一眼,可理智告訴她,這事沾上了,絕對會有麻煩的。她倒退了一步,卻有一隻手朝她後背用力一推!
「啊——」
賢妃尖叫著摔了出去,榻上的兩人動作戛然而止。
隨即一聲暴怒震耳欲聾。
「滾出去!」
「皇上恕罪!」她迅速爬起來,連滾帶爬朝門口而去。再也不敢往床榻多看半眼。可剛剛那一瞬間,足以讓將榻上女人的臉瞧個清楚。
那張臉似極了殷恬恬,可又似乎老了些。
再聯繫她方才無意間聽到的,妾室,抬平妻……
除了定國侯府的貴妾殷氏,還能是誰?
經她這麼一嚇,皇帝已然前功盡棄。
半晌後,皇帝黑沉著臉走出來,見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賢妃,抬腳就踹了過去。
「賤人!」
「臣妾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
「既然罪該萬死,怎麼不立刻去死!」暴怒之下,皇帝抓起案几上的墨硯就砸了過去。
賢妃避之不及,額頭被砸個正著,頓時頭破血流踉蹌跌坐在地。鮮紅的血混著黑色的墨汁,順著腦門流下來,整個人狼狽不堪。
「皇上息怒!」棠貴妃疾步走來,一把抱住皇上的手臂。
皇帝盛怒之中本欲揮開,一觸及她那雙微紅的眸子,不由滯住。
理智也跟著回歸,「愛妃這是怎麼了?」
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棠貴妃在他面前展露過多餘的情緒。
「臣妾......」
見她垂眸不語,皇帝龍目轉向蔣嬤嬤,「你來說,剛剛去哪了?」
蔣嬤嬤惶恐跪地,「啟稟皇上,剛剛娘娘說在這屋裡坐著煩悶,便到御花園走了走。」
「沒什麼煩悶的,就是想出去走走罷了。」棠貴妃鬆開了皇帝的手,冷著眼行了一禮,不再說話。
皇帝不明所以,也跟著沉了臉,「你不好好在宮裡呆著,出去做什麼?還讓些居心叵測的賤人跑進來,壞了朕的好事!」
棠貴妃抬眸睨了他一眼,抿唇不語。
蔣嬤嬤見狀重重磕了個響頭,忍不住委屈道,「皇上恕罪!可咱們娘娘的心也是肉長的啊!皇上寵幸旁人卻讓娘娘守著,您叫娘娘情何以堪!」
「放肆!」皇帝下意識怒斥一聲,想起她話中深意,頓時恍然。
「嬤嬤別說了!退下!」棠貴妃聲寒如霜,一抬眸,只見皇帝眼神顫動,緊緊地盯著自己。
「皇上,蔣嬤嬤侍奉臣妾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饒恕她一時衝動,言行無狀……」
「無礙。」皇帝突然伸手止住她下跪的身姿,龍眸中儘是觸動。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真正覺得,她是在意自己的!
原來,她也會吃醋?
她總算是將他放進了心底……
皇帝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光,神色動容,「愛妃,是朕的錯。」
跪在地上的賢妃如遭雷擊,震驚地看著皇帝,顧不得頭上的刺痛,只恨不得將他此刻的神情刻入眼底。
沒想到,高傲如皇上也會有主動認錯的一天。
他對棠貴妃當真是情真意切啊!
那她們這些人又算什麼?
「不,皇上怎麼會有錯。」棠貴妃眉目舒展,露出溫婉的笑意,「這些年,錯的是臣妾。」
她目光落到神色複雜的賢妃身上,輕聲道,「賢妃妹妹也是掛念皇上才衝動逾舉,皇上別生氣了,龍體要緊。」
提及龍體,皇帝就想到剛剛丟人的一幕,臉色又沉了下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在林家有功於社稷的份上,且罰你禁足慶熙宮。滾吧。」
「謝、謝皇上饒命……」
一顆芳心碎得稀爛,賢妃哭得搖搖欲墜被宮人扶了出去。
賢妃離開後,棠貴妃跟皇帝笑語嫣然,相攜入內。
「皇上,春日風涼,臣妾伺候您把外袍穿上吧。」
她撿起宮女備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給他套上,撫平褶皺。皇帝看著近在咫尺的溫軟眉眼,心情甚是愉悅。
十六年啊...…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愛妃,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想朕送你什麼樣的賀禮?」
「臣妾惟願歲月靜好,國泰民安,並不想要什麼賀禮。」
「那你可真貪心。」皇帝忍不住握住她的雙手,放到掌心細細揉搓,「你從未陪朕參加過宮宴,這次,就讓朕給你辦一個隆重的生辰宴如何?」
她本欲拒絕,對上他期艾的眼神,終是頷首。
「謝皇上賞賜。」
「愛妃,朕今日實在太高興了......」
這時,將自己整理妥當的殷氏從屏風後緩緩走了出來,對著兩人襝衽行禮。
仔細看去,她白皙的臉上比往時增添了一抹艷媚。
屋裡的氣氛頓時沉寂。
棠貴妃悶聲抽回了手,轉身欲走,卻被皇帝一把拉住。
皇帝一瞅見殷氏臉上的春色,又一次想起剛剛前功盡棄時,殷氏眼底一閃而逝的失望,他面色頓時黑沉如鍋底。
「你怎麼還沒走?」
殷氏怔然,頓覺不妙,慌忙屈膝跪下。
剛剛外頭發生了什麼?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為何皇上對她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她抬眸快速瞅了棠貴妃一眼,暗自咬牙低聲道,「方才皇上說要頒旨……」
「什麼旨,朕何時說過?」
殷氏臉上血色盡褪。
這年頭醉紅樓最次的晚娘一夜春風都要花好幾塊碎銀子。
這頭渣龍,竟想白嫖!?
殷氏廣袖中十指緊握成拳,指甲陷進掌心的刺疼讓她驀然回神。
皇帝龍目微眯,語氣透著警告,「殷氏,你這是什麼眼神?」
「……許是妾身聽錯了。」她慌亂垂眸,掩去心底濃濃的不甘。
「既然沒事,就出宮去吧。」
「是,妾身告退。」
隨著寢室房門闔上,房內漸漸傳來皇帝低啞的甜言蜜語。
靜置的衣櫃前,被門板夾住的一縷白袍悄無聲息被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