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間,左傾顏覺得自己幾乎要溺斃在他繾綣似水的眼底。
葉輕那毫不掩飾的傾慕之意,叫她呼吸微滯,手指不自覺按住圓桌台沿。
「抱歉,我不……」
「我知道。」他搶在她說出拒絕的答案前開口打斷。
豁出去表白的一瞬間,他覺得全身充滿了勇氣和力量。
可話說出口之後,看見她懊惱著該如何拒絕的神色,他所有的血液仿佛被人抽去,打定主意聽答案的勇氣,也莫名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一開始說過了,你心有所屬,我知道的。」雖然俊逸的臉上血色盡褪,可葉輕還是啞聲開口。
強忍著喉間酸澀,他扯唇輕笑,「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那般生疏客氣,至少能像對你身邊的護衛一般,談笑自若,僅此而已。」
左傾顏壓著桌沿的指尖微微發白。
所幸葉輕此刻的眼神儘是釋然,沒有叫她感到半分的不自在。
「好……」
她垂下眼瞼,不敢再與他繾綣的眼神曖昧對視。
葉輕眼底漾出疼痛,唇角卻笑意如常,口氣一轉,忽然道,「他惱你,其實,是他覺得害怕了。」
左傾顏猛地抬眼,滿是詫異。
葉輕說起祁燼,又恢復了原來的不以為然,「每次他受到驚嚇,都至少要三天不理人。」
他掃了她脖子上的紗布一眼,心有餘悸道,「你往刀口上那一撞,可把我們的魂都嚇飛了。我覺得就算他三個月不理你,也是應當。」
左傾顏忍不住撇嘴,推了他一把,「你到底站哪邊?」
葉輕順勢跌坐回圓凳上,毫無誠意笑道,「自是站你。」
左傾顏腦海中浮現出陣前的一幕幕,眸底閃過決然,「即便再選一次,我的答案也不會變。」
她不能讓他為了自己,背上為兒女私情不顧天下大義的罵名。
聞言,葉輕浮誇地揉了揉太陽穴,「拜託,可別再有下次了。」
左傾顏不由失笑,見他恢復如常,似無大礙,倒也放下心來。
這時,阿諾拿著行囊在外頭敲門,左傾顏順勢告辭,「你好生休息吧,我還得去看看外祖母,這裡病患太多,屋子暫時不太夠,晚上你先讓阿諾在外頭小榻將就幾晚吧。」
「睡小榻便宜他了。」葉輕不以為意道。
「謝大小姐關照,有小榻我心滿意足了。」
阿諾笑著送走左傾顏,回頭就見葉輕以肘支腮,盯著左傾顏坐過的圓凳出神。
「世子這是何必呢?」阿諾將手中的行囊放好,口中不忘念叨,「世子明知左大小姐心悅燼王,還在陣前說那樣的話,不明擺著找虐嗎?」
行軍的這一路上,好不容易看到世子臉上笑容多了,整個人也變得更真實了,若是左大小姐能嫁給世子,那該多好……
可世子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了出來,不是逼著大小姐提前做選擇嗎?
這事要是傳回天陵,皇上那肯定是幫著自己兒子的呀,一紙賜婚下來,還有他家世子什麼事?
阿諾琢磨了半天,也猜不透葉輕的意圖。
卻見葉輕回神一笑,慵懶的眼皮緩緩閉合,慢悠悠地道,「天陵城那幫人讓我來北境,不就是想看著我被虐嗎?」
若不滿足一下他們,他如何能在武功暴露之後順理成章留在北境?
若非與燼王勢同水火,他又豈能在狗皇帝的眼皮底下,將神策軍緊緊攥在自己手裡?
可惜,葉輕的話,阿諾始終沒能想明白。
……
左傾顏懷裡揣著手札和葉輕所譯的紙箋,鼓起勇氣往祁燼的廂房走去。
剛到門口,就見杭雪柔拎著藥箱立在他門口,正準備敲門。
「杭二小姐。」
杭雪柔聽到她的聲音,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躲閃,準備敲門的手也放了下來,小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左傾顏不動聲色道,「我路過而已,你這麼晚……」
沒等她開口問,杭雪柔就急著解釋,「你可別誤會,我沒你想的那麼不要臉,是燼王讓人叫我過來給他換藥的。」
「誰?」左傾顏瞬間冷了眼。
「是……是搖光姐姐。」說實話,她自己聽到的時候,也覺得很是震驚。可傳話的人是搖光,不可能有假。
左傾顏頓時眼底一片酸澀,搖光自己就是大夫,他不讓搖光換,非要讓杭雪柔到房裡,不就是想膈應她嗎?
「喂,你可別哭。」杭雪柔見她臉色難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也就換個藥,我不會跟他如何的,像這種朝三暮四的男人,本小姐我壓根看不上。」
見杭雪柔一本正經安慰她,左傾顏心裡莫名氣消了不少,揉了揉眼睛不忘警告她道,「誰哭了,你待會兒可別胡說八道,進去換你的藥吧。」
「那我進去了。」杭雪柔敲門,左傾顏快步走開。
不一會兒,開陽打開了門,杭雪柔便被他領了進去。左傾顏立在不遠處看著門緩緩闔上,強忍著心中晦澀轉身離開。
殊不知,遠處一身雪色白袍的男子斜倚在盛放的山茶樹旁,目不斜視地凝著她的背影,眸底一片深邃。
廂房內,杭雪柔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忍不住問,「人呢?」
開陽一臉莫名,「在這啊。今晚怎麼是你過來?」
話落,他逕自開始解腰帶脫衣服。
杭雪柔嚇了一跳驚呼,「你這是做什麼?」
開陽動作一頓,忍著火氣道,「你拿著藥箱,難道不是來替我上藥的?」
杭雪柔恍然大悟,「要上藥的是你?」
可是搖光姐姐為何說是燼王?她不會是敲錯門了吧?
「不然還能是誰?」開陽似有所覺,恍然道,「你火急火燎地過來,不會以為找你換藥的是我家殿下吧?」
「搖光姐姐就是這麼說的,我哪知道……」
開陽語氣不善打斷她的話,「我家殿下要上藥,直接找搖光不就行了,非得讓你來?」
這幾日他們幾人的傷都是搖光親自照顧的,什麼時候假手於人了。
剛剛看到杭雪柔進來,他未曾多想,還天真地以為是搖光有事忙不過來。
可是想想,殿下跟他換了房間,搖光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請這女人給殿下換藥,就是非要請,也該請左大小姐過來吧。
他冷笑著,說的話也難聽起來,「扯慌也不扯個像樣一些的。要不是殿下有事臨時跟我換了房間,今晚還真就叫你得逞了!」
「你!!」杭雪柔氣得全身發抖,恨不能撕爛他胡說八道的嘴。
「被我說中心事了吧,我告訴你,別整天想著勾搭我家殿下,我家殿下心裡只有左大小姐一個,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開陽一想到她一個名門貴女非得上趕著勾搭男人,心裡就莫名地不快。
杭雪柔忍無可忍,抬手就將藥箱劈頭蓋臉朝他砸了過去,「我叫你嘴賤!看我不打死你!」
話落,凶神惡煞地朝他撲過來,掄起拳頭就是一陣猛打亂捶。
「你這潑婦!!」
開陽從來沒見過女人撒潑的模樣,偏又知道她沒有半點武功,生怕傷了她,根本不敢還手,只得轉身就跑。
情急之下,竟忘了腰帶早已被他自己解開。
沒跑兩步,頓覺下身一涼。
「啊——」
身後傳來杭雪柔歇斯底里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