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傾顏瞳孔陣陣緊縮,指尖蜷縮,血書飄然落地。
她蹲下身子,顫動的手拾起銀釵,細細端詳起來。銀釵上的每一處細緻的痕跡,都與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想起選妃宴那夜與祁燼見面之後,他的種種言行都透露著一種古怪。
那時她剛重生回來,一心想著保住定國侯府,竟忽略了其中的細節和怪異。甚至,還一門心思覺得祁燼想要對她負責的話,只是因為假山裡的一個吻……
而他,竟也隻字未提!
思及此,她面色冷凝,如攏了面紗般烏沉的夜色。
天樞將祁燼背到床榻上,並未發現左傾顏神色不妥。
這時,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樞統領,葉世子求見王爺,開陽攔著不讓進,還跟世子身邊的隨從動了手。」
天樞剛替祁燼掖好被角,聽見葉輕求見,頓時冷了臉。
「就說王爺歇下了,請葉世子離開。」
「慢著。」左傾顏突然開口,「請葉世子進來。」
天樞一怔,鬧不明白左傾顏為何要在這時候見葉輕,可左傾顏抿著唇,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他早已認定左傾顏是未來的燼王妃,她既然開了口,他們自然不好違逆。
只得揚聲改口,「攔著開陽,讓葉世子一個人進來。」
「可是,葉世子坐著輪椅……」
聞言,天樞唇角半勾,「讓開陽推進來。」
叫你小子棄我而去,膈應不死你!
......
葉輕被一臉鐵青的開陽推進門,屋子裡已經添了燭火,滿室敞亮。
左傾顏坐在桌案前,而天樞就立在她身後。
循著房裡濃重的酒味看去,祁燼正閉目躺在榻上。
發現左傾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葉輕下意識垂眸,滿臉不自在,侷促地理了理凌亂隨意的衣著。
在榻上睡了兩日,臨時起意想要見祁燼一面,大半夜的,根本沒想過會在燼王府見到左傾顏。
此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退遠些,生怕她聞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
「左大小姐怎麼在這?」
「是我讓樞統領請葉世子進來的。」左傾顏起身,朝他斂衽行禮,「多謝葉世子那晚挺身相救,護郝岩周全。」
輪椅上,葉輕神色黯了黯,他多希望,她在他面前能自在隨意一些,不像現在這般客氣疏離。
「那天晚上,你已經謝過了。」
「今夜,冒昧請葉世子進來,是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世子。」
她看向天樞和開陽,「能否請兩位迴避片刻?」
天樞和開陽對視一眼,忍著疑惑,朝外走去。
房裡安靜下來。
葉輕以為,左傾顏是要與他說老侯爺臨走前許婚一事。想起他發燒昏沉的時候,祖母似乎問過他,願不願娶左傾顏。
他也迷迷糊糊隨心應下了。
後來祖母和父親去定國侯府弔唁回來,卻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他醒來後匆忙來到燼王府,更沒有細問,也不知祖母和父親有沒有跟她說過些什麼多餘的話。
左傾顏攤開掌心。
一支頗為眼熟的銀釵,靜靜躺著。
「葉世子見過這支髮釵吧?」
葉輕微微蹙眉。
「這好像是......」
見他一臉不確定,左傾顏心裡已經有數。
「葉家敲登聞鼓那日,我曾在葉世子馬車角落裡,看到過這支銀釵。」左傾顏用前所未有的鎮定和勇氣,直勾勾看著他,「敢問葉世子,當時這支銀釵,為何會出現在你車裡?」
葉輕眉心一跳。
原來這釵子是她的,難怪了......
他掩唇輕咳一聲,不敢不說實話,「這釵子......其實是有一日我跟燼王比劍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當時有些好奇他身上為何藏著女兒家的釵子,起了戲弄之心,才故意把東西帶走......」
他眼神閃爍,「我實在不知道,這釵子是你的。」
早知道,就不還給祁燼了。
他一抬眼,卻見左傾顏猶如神魂出竅,雙目微垂,凝著掌心的銀釵發呆。
「左大小姐?」
莫非這銀釵,不是她送給祁燼的定情信物?
葉輕心裡胡思亂想著,就聽床榻上祁燼翻了個身,嘴裡呢喃著什麼。
看著左傾顏逐漸沉凝下來的俏臉,葉輕深覺房裡有些陰冷,腳下寒氣逼人。
房裡陷入一片冷場的死寂。
「既然燼王睡了,那我改日再來拜訪。」
他從來是心思敏銳之人,察覺到自己實在多餘,很快悻然告辭。
葉輕是自己推著輪椅出房門的,一眼瞥見守在門口的天樞和開陽。
昔日三兄弟面面相覷,陷入沉默。
房門被外頭的天樞輕輕闔上,左傾顏還沉浸在複雜的心境中走不出來。
得知那夜的人是祁燼,她真不知該歡喜還是憤怒。
歡喜她可以將完整的自己交給他,不留遺憾。
可又惱怒他竟瞞了自己這麼久!
可笑她就像個傻子一樣獨自煩惱,徹夜難眠,甚至以為那人是葉輕......
這可真是天大的烏龍。
所幸這個天大的誤會,只有天知地知和她自己知,若不然,她這輩子都不用抬頭見人了!
忿忿的眼神落到祁燼俊顏之上,卻見他那長睫微微抖動,透著詭異。
似是察覺了什麼,她更是羞憤難當。
大步走到榻前,抬手摸出一根銀針。
「燼王殿下再不醒過來,我便拿針扎你的癢穴了。」
她指尖銀芒閃爍,聲音也帶著幽怨的怒意。
榻上的人先是動了動修長好看的手指,緊接著,長得不像話的眼睫微眨兩下,嘴裡發出一聲輕嘆。
果然!
左傾顏抿著嘴,銀針一收,轉身就走。
前一秒還搭在枕間的大手突然伸出,急急忙忙攥緊她的手腕,一個巧勁,就將氣鼓鼓的人拽了回來。
左傾顏似有預料,用力甩開他的桎梏,他一時滑了手,竟是沒拉住她。
祁燼睜開眼,見人徑直朝門外走去,眼底閃過一抹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慌亂。
他猛地一躍而起,連靴鞋都沒來得及穿,上前幾步雙手將人緊緊摟住。
左傾顏沒說話,可是,抗拒他親近的動作卻異常堅決。
還真是惱了......
祁燼敏銳地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又纖瘦輕盈了些,瞬間心疼至極,力道沒收住,反是抱得更緊。
「我給你賠不是......」
酒後男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別走,可好?」
見她不語,他湊近那嬌嫩的耳垂,一本正經地提建議,「或者,你抽我幾鞭子出出氣?」
帶著酒味的氣息噴薄而出,左傾顏身子不自覺地輕顫。
她暗罵自己沒用,死死咬著紅唇,側首避開他撩人的鼻息。
「左傾顏......」
他死死摟住她不放,宿醉後聲音慵懶帶著磁性,與平日裡的倨傲清冷很是不同。
「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一開始不明說,是知道你對那一夜心懷恐懼,不知該如何開口,生怕你對我生厭,後來,知道了父皇對定國侯府所做的一切,我就更擔心,你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惱了我,甚至厭棄我......」
那幽深的黑眸子裡,慌亂和瘋狂不斷跳躍。
「不過說到底,這種種理由皆是藉口,一切只怪我患得患失,對你不夠坦誠,你惱我也是應該。」
「但是,請你別走,別離開我......」
也不知是不是借著酒勁,他嘴上有些語無倫次,說的話也比平日更大膽而瘋狂。
被他鐵鉗般的手勒得生疼。
左傾顏心裡的怒意卻悄然消散。
這人......
竟把自己放在這麼卑微的位置。
可想起他的身世,左傾顏似又理解了他的心思。
她側身抬眼,眉目如畫,卻蘊著薄怒,「你從什麼時候清醒的?」
祁燼默了默,老實交代,「銀釵從手裡掉出來的時候。」
銀釵墜地的那個瞬間,他想把天樞嫁出去的心都有了。
「鬆開,疼。」
懷中人兒掙扎了下,祁燼忙鬆手。
她轉過身來,燭光下長睫如羽,容色傾城,此時一身素白的長裙,腰帶飄然,挽出纖腰盈盈一握,襯得人越發清麗。
他深沉的眸子蘊著潮湧,比窗外的夜色還深。
自從聽到老侯爺那番遺言,他心裡就一直不踏實,即便知道她不會答應嫁給葉輕,可事實上,站在她家裡人的立場,比起嫁入皇室,她嫁入武義侯府,路會更好走一些。
可是,他明知如此,卻還是不願放過她。
只要她心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都願傾盡一切,換她留在身邊……
看著他的俊臉緩緩靠近,眼神里流淌著傾慕和眷念,讓左傾顏的心似乎瞬間漏跳了幾拍。
他湊得極近,只剩一個呼吸的距離,定定看著那雙眼睛,慢聲慢氣開口。
「選妃宴那夜將你從祁衡寢殿帶走,是我,為你解毒的,是我,趁機要了你身子的,也是我......」
他聲音低啞,喉結顫動,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在她心湖裡盪起層層漣漪。
「我本來得及將你送去太醫院,可我不願。」
「那個時候的你衣裳半解,就像個剝了一半的甜果子......」
微縮的瞳孔倒映出他潛藏的執念和瘋狂。
「我忍不住,也不想忍......」
他每說一句,左傾顏的臉頰就更紅一點,他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只想將你據為己有,不論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
軟糯的紅唇突然上前,用力封緘了不斷吐出羞人言語的薄唇。
都說醉後吐真言。
可他的話未免也太多了,跟平時沉默寡言冷酷高傲的樣子全然相反!
左傾顏的臉早已紅得快滴出血來。
索性學著他,堵住那語出驚人死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