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兵符

  滿殿朝臣心中凜然。

  看向祁燼和祁衡兩人的目光瞬間變得涇渭分明。

  祁燼自請前往疫區的話,就像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扇在祁衡臉上。

  皇帝臉色稍霽。

  至少,祁燼的挺身而出,總算為皇室子弟挽回了些許顏面。

  「燼兒,你可想清楚了?」

  皇帝的聲音也跟著溫和了許多。

  「兒臣曾去過北境,與葉淮將軍也見過幾面,最重要的是,此行兇險,四弟是嫡子,不容有失。由兒臣前往北境,最合適不過了。」

  他神色肅然,擲地有聲,「求父皇給兒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皇帝總算是滿意頷首,「你有這番心意和勇氣,朕以你為榮,回去整裝吧,待戶部籌齊藥材,徵召了足夠的醫者,即刻出發。」

  他看了劉煜衡一眼,「黑甲衛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也隨你去北戎征戰過,這次,你便帶著他們同去吧。」

  祁燼抬眼,目露感動,旋即叩首謝恩,「多謝父皇恩典!」

  繞了一圈。

  黑甲衛重新回到祁燼手中。

  祁衡默然看著,暗自咬碎一口白牙。

  虧得母后還說,這次祁燼和劉煜衡辦事不力,定能藉機擠走劉煜衡,拿到黑甲衛統領權,沒想到,最後還是給了祁燼!

  錯失這個機會,日後,想再拿到黑甲衛統領權,怕是不可能了。

  既如此,就只能讓祁燼和黑甲衛都沒命回來!

  皇帝又看向殷岐幾人,「朕給你們戶部三日時間,你們立刻著手籌措藥材,召集醫者,宮中太醫也可分派人手過去,若誤了正事,爾等提頭來見!」

  「臣,領旨!」幾人面面相覷,紛紛應下。

  正欲退朝就見左兆桁緩步上前。

  「皇上。」

  他揚襟跪下,在眾臣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雙手呈上一個方形小盒。

  「皇上,臣在西境受傷,軍醫說短時間內無法領兵作戰,具體情況臣在請命回京的奏摺里也寫了,就不一一贅述,這是安凌軍兵符,請皇上收回!」

  乾政殿瞬間譁然。

  詫異程度不亞於祁燼自請前往北境疫區。

  眾所周知,如今老侯爺已逝,若再徹底交出兵權,定國侯府的鼎盛榮寵,也算是走到盡頭了。

  可定國侯居然就這麼幹脆利落地交出安凌軍兵符?

  他這是打算從此安居京城,頤養天年了?

  「定國侯,你不回西境了?」

  皇帝也是滿目驚訝,他一直以為,左兆桁只是暫時回京,養傷後仍會主動請纓前往西境。

  畢竟他只有二十五歲,正是年輕氣盛,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的年紀。

  正想著如何才能從他手中拿回兵符,沒想到,他就這麼交出來了。

  左兆桁沉聲道,「吾妻楊氏,乃是忠勇侯嫡次女,她遠在西境代我領軍與西秦軍作戰,全然不知忠勇侯謀逆之事,請皇上看在她一片忠心,數次帶傷上陣,擊退西秦賊寇的份上,允她將功折罪,卸甲回京。」

  此言一出,原本在皇帝授意下,打算以楊伶和忠勇侯府謀逆之事攻訐左兆桁,逼他交出兵符的幾個朝臣面面相覷,看了皇上一眼後,默然垂眸。

  「女將楊伶,朕知道她。」

  皇帝眸光閃過一抹深邃,很快消散在眼底。

  「既是有功,自可抵過,朕允你所求。」

  左兆桁叩首,「臣多謝皇上恩典。」

  「你有傷在身,平身吧。」皇帝睨了喜新一眼,喜新會意,不動聲色上前,將左兆桁手中兵符收走,順帶抬手扶了他一把。

  喜新是皇帝貼身內侍,得他輕扶,便是天大的榮寵。

  殷岐等人默默看著皇帝眼神的變化,不由多看了左兆桁幾眼。

  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定國侯,在十年前就被稱為文武全才,名聲響徹天陵。

  直到今日,他們才看清。

  就算是茹毛飲血戍邊五載,練就了滿身煞氣和冷酷無情,也絲毫無法遮蓋他身上散發的睿智和鋒芒。

  在逆境之中,他置之死地而後生,反為本將傾覆的定國侯府帶來新的生機,開闢出一條逆流而上的活路。

  這個早朝,有人歡喜有人愁。

  退朝後,眾臣各自散去。

  武義侯放慢腳步,對著祁燼欲言又止。

  就見天樞匆忙而來,附耳在祁燼耳際說了幾句,祁燼面色微凜,轉身看向左兆桁。

  武義侯只好咽下到嘴的話,拱手先行告辭。

  祁燼看著左兆桁開口。

  「侯爺請留步。」

  左兆桁走在人群最後面,孑然一身。

  上朝前還有不少朝臣熱絡地想要與他寒暄,都被他一一打發。

  如今他交出兵權,朝堂之下人情冷暖,自然更無人問津。

  「燼王有何指教?」

  左兆桁抬眼,面色不虞。

  看到姓祁的,心裡就忍不住憋火,臉色自然也不會好看。

  祁燼走向他,速度很慢,待前頭的人都走乾淨了,壓低聲道,「我三日後又要前往北境,你若想見母妃一面,今日是唯一的機會。」

  左兆桁瞳孔驟縮,神色變化不斷。

  父親過世的時候,他已經九歲,記憶中母親的面容到現在還十分深刻。

  母親對他既嚴厲,又溫柔。

  他與二弟相差三歲,母親從沒有因為生了二弟,就委屈了他。

  二弟不懂事想要搶他的玩具,母親從沒有一味地叫他相讓,而是溫柔詢問他願不願借給弟弟玩。

  若他搖頭拒絕,不管二弟如何哭鬧,她都不曾偏頗半分。

  得知母親狠心舍了他們,殉情隨父親而去的那個瞬間,他是恨她的。

  恨她的狠心絕情,恨她將照顧弟弟妹妹的重任甩給祖父和他。

  但是,他最恨的,是在她心裡,父親比他們重要!

  這些年,他不敢隨意想起她,生怕勾起深埋在心底的怨恨。

  可當二弟將左傾顏的密信交到他手裡,勸他放棄安凌軍兵權,又親口告訴他,母親沒死,她是為了他們兄妹三人,才不得已屈從於那個狗賊。

  他的心瞬間猶如被雷劈中。

  養傷的數日,他一直活在恍惚之中,以為自己不過做了一場光怪陸離,荒唐至極的噩夢。

  記憶中,母親英姿颯爽,馬上巾幗。

  她提劍殺敵的身姿,是鐫刻在年幼的他心中最美的畫面。

  那樣驕傲的人。

  怎麼可能自廢武功,剪斷羽翼,甘願囚於這深宮城牆十六年!?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他決意借著受傷的理由回到天陵,可沒想到,只趕得及見祖父最後一面。

  他甚至還沒能從祖父的死緩過神來,祁燼卻說,可以讓他見母親一面。

  他用什麼身份去見?

  是以定國侯的身份,還是她的長子身份?

  看穿他眼中猶豫,祁燼又道,「昨夜母妃為了攔住祁衡,吃了強行提升內力的藥,現下反噬己身,早上又有人刻意將老侯爺薨逝的消息告訴她,她鬱結於心,吐血暈了過去。」

  「我以為若是定國侯去見她的話,定能開解她一番。」

  「看來,是我多事了。」

  左兆桁面色一僵。

  在聽說她吐血昏迷的時候,心裡所有的防備和猶豫全然褪下。

  就在祁燼轉身之際,耳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燼王殿下,有勞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