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威懾

  左傾顏紅腫的眼睛微微抬起。

  「大哥,這些年你在戍邊西境,當真是茹毛飲血,連最基本的禮儀,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左兆桁瞳孔驟縮,身上冷肅之氣急劇攀升。

  她竟敢這麼跟自己說話?

  卻見左傾顏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徑直轉向凜羽,吩咐道。

  「將今夜遇害的所有家僕屍身抬到大廳,集中安置,明日一早,通知他們的家人來認領屍身,每人三十兩撫恤銀,從中公支出,若是不夠,用我私庫錢銀補上,務必跟他們的親眷解釋清楚,安定他們的情緒。」

  她看向葉輕,「葉世子,今夜多謝出手相援,待辦完祖父喪事,定會親自登門致謝。」

  葉輕沉默了半晌,發現此刻說什麼都是枉然,沉聲道,「左大小姐,請節哀。」

  「多謝。」她客氣行了一禮,朝著凜羽繼續吩咐,「葉公子傷勢極重,先派人送他回府,再去城南請笛大夫到武義侯府走一趟。」

  葉輕搖頭,「不必麻煩笛大夫,找個人送我回府即可,讓笛大夫到這來,看能不能多救幾條性命,這麼多傷員,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別逞強把自己累壞了。」

  言語間句句都是為她著想,左兆桁沉默地聽著,對葉輕露出一抹滿意之色。

  「裝模作樣!」開陽冷聲罵了一句,雙手抱胸冷然轉開臉。

  「凜羽,就按葉世子說的辦吧。」

  「是,大小姐。」凜羽頷首應下,轉身繞開劍雨,按照左傾顏的吩咐開始布置人手收拾殘局。

  左傾顏的目光再次落到左兆桁身上,「大哥有什麼話想問,待我回來再說。」

  此時,左傾顏身上散發出來的威懾,讓跟著左兆桁回府的眾人心中凜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意,包括手背還在發麻顫抖的劍雨。

  原來,剛剛真不是錯覺。大小姐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回來之前,他們聽到如今是大小姐掌家,都還有些不以為然。

  如今看來,大小姐足以當此重任。相信侯爺也能看得見她的變化。

  果然,這一次,左兆桁沒有再阻攔,沉聲開口,「別耽擱太久。」

  她頷首,與祁燼一同離開。

  祁燼從左兆桁身前走過。

  兩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間,彼此皆是眸色深沉,銳意難擋。

  一路送他到門外,兩人看著剩下的侯府暗衛正紅著眼搬運屍體,清理遍地血跡,她喉間又是一陣哽咽,甚至有腥甜的氣味隱隱升起。

  看著祁燼擔憂的臉,她只得強行咽下,垂瞼將蒼白的俏臉隱入暗夜之中。

  「發現齊王的蹤跡了?」立在門廊前,她壓著聲音輕問。

  「對他開展搜捕之前,我在劍上抹了追魂散。劉煜衡第一時間已經帶著黑甲衛追過去了,只是我擔心他們以假亂真,矇混過關,還是帶上獵犬比較安心。」

  左傾顏點點頭,在屋內的時候,她站得極近,也看清了祁燼出劍。

  那道劍光其實不是單純用內力和勁道打出的劍氣,而是祁燼藏在腰封中的軟劍,出劍後回鞘,形成一道光弧,是極其凌厲的劍招。

  齊王受了傷又中了無色無味的追魂散,現在去追,應該來得及。

  「那你快些去吧,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只可惜,她武功不濟,侯府的殘局更讓她不能一走了之。

  「信我。」祁燼神色肅冷,眸子裡淬滿寒霜,定定看著她。

  她點點頭,軟聲開口,「葉家的事,祖父他是一時激憤,並不是……」

  「我明白。」他抬指抹去她眼角悄然溢出的水光,雙手捧住她的雙頰,「我對老侯爺說的話,不是一時意氣。」

  只要她心裡有他,他絕不會讓她另嫁旁人。

  絕不會!

  「我信的,只是以後想要見面,怕不是那麼容易了。」她伸手反壓住他的手背,鄭然道,「你也要信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好。」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犬吠聲。

  轉眸一看,搖光身後幾名王府侍衛手裡各自拉著一頭獵犬。

  那些獵犬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見侍衛們打個響指,隨即安靜下來,排成一列。

  「大小姐,讓我留下幫你吧。」

  這個時候,搖光這個現成的大夫,對他們來說猶如及時雨。

  左傾顏也沒跟她客氣,「多謝搖光姐姐。」

  她又對祁燼道,「開陽跟你回去吧,大哥回來了,他不會讓開陽留下的。」

  搖光是大夫,尚有理由,可祁燼將一個男護衛留下,就不好解釋了。

  「好。」祁燼沒有強求,本想伸手揉他的腦袋,手伸到一邊似是想到什麼,突然放低了手掌,輕點她的鼻尖。

  「節哀的話我就不說了,撐住,一切都會過去。探視母妃和抓捕齊王的事,都交給我,有新的消息,我會讓人傳話給搖光。我走了。」

  「嗯。」

  他將重要的事快速交代了一遍,便不再耽擱,轉身領著侍衛和獵犬離去。

  ……

  回到大廳的時候,凜羽他們已經將府中人的屍身都找了過來。

  一一陳列在定國侯府正廳內。

  左傾顏在正中央駐足不前,神色呆滯。

  眼前那些熟悉的臉孔,再也回不來了。

  凜羽在她跟前低沉說道,「回稟大小姐,三十六人死,四十九人傷,其中六個重傷,大夫們正在全力救治,其他人的都是皮外輕傷,已經自行處理。」

  「知道了,去忙吧。我大哥和郝岩呢?」

  「小公子被蟲草抱回慕青苑了,恆園的下人幾乎都死了,蟲草擔心小公子今晚做噩夢,便求侯爺讓他留在慕青苑。」

  見左傾顏沒有說話,凜羽又道,「侯爺本來帶著劍雨他們在幫著我們搬屍體,剛剛京兆府譚大人來了,侯爺帶著譚大人去處理那些死士的屍身了。」

  「他若找我,不管多晚,都可以通稟。」

  「是。」

  這一夜,左傾顏忙完府中事宜,躺倒在慕青苑榻上的時候,閉上眼,似乎還覺得自己只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睜開眼睛,一切就都恢復原樣。

  可每次閉上眼睛,滿屋的屍體和血,祖父失望的眼神,大哥震驚的眸光,都逐一盤桓在眼前。

  叫她輾轉反側,淚濕枕巾。

  聽到房裡時不時響起嗚咽的哭聲,黃芪擔心得很,一個人在門外徘徊許久。

  終於忍不住敲響房門。

  「大小姐,您餓不餓。」

  不用想也知道,黃芪有多擔心她。她索性睜開眼睛應聲,喉嚨已是暗啞,「你給我盛碗粥吧。」

  「好,馬上來!」

  願意吃東西就是好事,她一早就備好了大小姐最喜歡的排骨小米粥,晚上吃十分暖胃。

  左傾顏手裡捏著調羹,有一口沒一口放進嘴裡,腦海中卻不停復盤著今夜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小姐,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左傾顏抬眼,「何事?」

  「今晚從養心殿離開的時候,奴婢看到,有不少暗衛埋伏在外。」

  左傾顏手上調羹一頓,眸子微微眯起,「不是祁衡的人?」

  「奴婢一開始也以為是他們的人,可是開陽和凜羽護著小姐衝出養心殿的時候,奴婢還想著斷後,走在最後面,一直暗中留意著藏在樹後的那幾個人,可他們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由此可見,他們不是皇后和衡王的人。

  「奴婢斗膽猜測,他們會不會是皇上私底下養的暗衛。」

  此言一出,左傾顏手裡的調羹哐當墜地。

  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