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狗賊,快放開我曾祖父!」
左郝岩看見老侯爺被齊王鉗制,從袁野身上掙扎著要下來。
「你不是要抓我嗎,來抓啊,我是定國侯嫡子,用我的命換曾祖父的,我的命更值錢!」
稚嫩的童音在充滿血色的夜裡,極具穿透力。
老侯爺頓覺眼眶熱意奔涌。
不知不覺間,已是老淚縱橫。
嘴巴卻下意識罵道,「你個臭小子說什麼鬼話,你的命能有曾祖父矜貴?」
左郝岩已經哇地一聲哭出來。
「我不管,我不許你傷害我曾祖父,不然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你,親手殺了你!」
六歲的孩童哭聲洪亮,響徹德園。
老侯爺眼裡流著淚,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還帶著一抹欣慰,「這麼說就對了,男兒大丈夫,遇到威脅要先放狠話,再打商量。你給祖父記牢了啊。」
跟著他大半輩子,對他極其了解的袁野聽得這話,瞳孔驟縮。
「老侯爺!」
左郝岩隔著橫屍遍地的院子,聽了他的教誨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了曾祖——」
一語未盡,卻見銀芒微閃。
老侯爺手裡不知何時握著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狠狠刺向齊王!
「你!!」
腹間一陣劇痛,齊王瞠目欲裂,抬手就是一掌送出。
「曾祖父!」
「老侯爺!!」
眼見老侯爺被齊王一掌拍中,袁野臉色大變就,驚喝一聲。
齊王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道,老侯爺只覺五內翻湧,內臟劇痛難當。
喉間腥甜之下,一口血徑直噴出。
砰一聲倒地不起。
齊王捂著血流不止的腹部,面色猙獰。
拍出一掌猶嫌不夠解氣,眼底戾氣叢生,「來人,給本王血洗定國侯府!」
「今夜,本王不想見到一個活口留下!!」
「是!」暗夜中,訓練有素的黑衣人齊齊應聲。
話落,一個個提劍逢人就殺。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氣翻飛。
袁野看著老侯爺直挺挺倒下,心裡一陣血氣翻湧,想起老侯爺最後的吩咐,他紅著眼厲喝,「保護小公子,殺出一條血路來!!」
將哭得喘不過氣的左郝岩攬進懷裡,袁野在僅剩的侯府暗衛掩護下,迎著刀光劍影,朝門口衝出!
與楊興泰纏鬥在一起的葉輕傷勢也不輕,驚見老侯爺倒地的瞬間分了神,又被楊興泰長刀砍中後背。
如今的他,整個黑衣都被鮮血浸透,握劍的手早已抖得快要拿不住劍。
感覺到體力的快速流失,葉輕督見被數十個黑衣人圍攻的袁野也已經精疲力竭,腳步踉蹌,一個錯身,身上就多了好幾道血淋淋刀口。
「自己命都快沒了,還想管別人。」楊興泰冷冽的譏諷聲響起,「本侯實在不願與天下歸一結仇,所以,今晚只能送你去見閻王了。」
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實在可惜,若是再過幾年,你說不定能趕上你師兄的。」
「師兄?」葉輕劍眉微挑,他何曾有過什麼師兄。
十年前師父突然出現在武義侯府,說他是江湖聞名的劍客天下歸一,要收他為關門弟子,問他願不願意。
他自是願意的。
可是這些年來,師父極少提及師門中人,更不曾說過,他還有什麼師兄。
「你難道不知道你師兄就是……」
鏘!
一道凌厲的劍光疾馳而來。
定睛一看,開陽的身影快如鬼魅,一劍破空,徑直斬向楊興泰。
在他身後,祁燼攬著目光急切的左傾顏點足落地。
葉輕心中強撐的那口氣微微一松,整個人頓時搖搖欲墜。
天樞掠來,一把扶住他,卻發現他黑色的後衣襟儘是粘稠的觸感。
這個血腥味,他太熟悉了。
「葉世子!你沒事吧!」
葉輕面色蒼白,沒有回答天樞的話,而是將目光落到那道窈窕的倩影上。
接下來她要面對的,遠比身體的傷口痛千倍百倍。
「祖父!!」
左傾顏遠遠看到老侯爺的身影,心裡的不安仿佛要將她淹沒。
祁燼就站在她身邊,不知不覺,將她纖弱單薄的身子攬得更緊了些。
尾隨他們而來的還有一大群御林軍和雙目赤紅的侯府暗衛,他們蜂擁而至,與殺紅了眼的黑衣人快速纏鬥在一起。
一路看著同伴的屍體混雜著鮮血倒地,他們一個個心中戰意盎然,皆是恨不得將這幫狗雜碎戳成血窟窿。
「姑姑!!」
左郝岩被滿身是血的袁野和一眾暗衛死死護在身下,聽見左傾顏的聲音,他趕緊從人堆里爬出來,稚嫩的童聲帶著濃重的哭音。
黑衣人被侯府暗衛和御林軍圍了起來,停下了兇猛的攻勢。
受了重傷的袁野同樣鬆了口氣,側身倒在地上劇烈喘息。
終於,等到了大小姐!
老侯爺,屬下總算沒有辜負您的信任……
「袁爺爺!袁爺爺你醒醒!」
見袁野的眼睛緩緩闔上,左郝岩放聲大哭。
左傾顏聽見左郝岩的聲音,身子頓時晃了晃。
祁燼一把攬住她的雙肩,「左傾顏,你不能倒下!」
在定國侯府門外與她猝不及防地相遇,他才知道她是如何歷經艱辛趕回侯府,再想到葉輕發出的信煙,他的心底猛地往下沉。
一路走進侯府,果然看見滿地的鮮血和倒下的奴僕。
那一張張今日還對她微笑的熟悉臉孔,讓左傾顏的容顏慘白一片,血色盡褪。
他感受到她強忍的顫抖和害怕,恨不得將她的雙眼緊緊捂住,替她承受接下來的一切。
可是,她終究是這偌大的定國侯府最後的支柱。
她肩上的責任,不容許她怯懦,更不容許她躲在任何人身後止步不前。
左傾顏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力道和他掌心的溫度。
顫動不已的下頜繃得死緊,她睜大眼睛,極力克制著眸子裡蓄滿的淚水不往下掉。
「祖父......我要去看祖父!」
「老侯爺在這。」
他拉著她走到老侯爺身邊,只見老侯爺倒在地上雙目緊閉,奄奄一息。
「祖父!」
她雙膝狠狠砸在地上,出於醫者本能,她快速拿出隨身針匣,可是手抖得厲害,針匣掉在地上,有幾根銀針也跟著滾出來,她牙齒打顫,抬手就想去撿掉在地上的銀針。
「這個髒了不能用。」祁燼比她快一步撿起針匣,將沒有落地沾灰的銀針一一拔出,遞到她手裡。
她接過銀針,冰涼的手還在發抖,就被祁燼的掌心用力包住。
他鄭然的目光凝著她,「別怕,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你身後。」
手心的暖意像一團火光,更像黑夜中一盞明燈,照亮她漆黑絕望的前路。
她的心裡恐懼似乎褪去了一些。
握著銀針的手也終於不再顫抖。
沒理會身後戰況如何激烈,祁燼高挺的身子就蹲在她身後,仿佛也為她隔絕了外界的干擾。
左傾顏的銀針快速落在老侯爺頭頂重穴。
她紅唇緊抿,神色凝肅,宛如她傾盡全力挽回的,是一條素不相識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