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夕陽餘暉灑落眷棠宮。
皇帝快步走進寢殿,神色陰戾,樣子十分暴躁可怖,見到棠貴妃恬淡的模樣,更是怒火中燒。
「你看著倒是清閒!」
這是遷怒了。
棠貴妃心下明了,「誰惹皇上生氣了?」
「還不是你的乖兒子!!」
「燼兒?」
揚襟坐下,他狠狠灌了一口茶,卻是冷的。
砰。
明黃長袖隨意一掃,整個圓桌上的茶盞瓷瓶盡數翻倒,發出哐哐噹噹一陣脆響。
「他如今可能耐了,一聲令下,即便手上沒有兵符,黑甲衛也毫不猶豫聽他號令。明知道林家是朕的心腹,卻非要為武義侯府一個無足輕重的遺孀出頭,跟武義侯沆瀣一氣,逼得朕下不來台!」
棠貴妃柳眉輕擰,「皇上這是疑心燼兒結黨營私?」
皇帝嗤笑,「哼,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能把樞密院也變成他的。」
見他怒氣稍緩,她抬手撫平龍袍上的褶皺,眉目間平靜無波。
「衛鳶在樞密院那麼多年勢力根深蒂固,那可不是燼兒能撼動的。不過他與武義侯聯手逼迫皇上決斷委實過分了些,依臣妾看,皇上不妨犒賞林統領一番,也好壓一壓燼兒的氣焰。」
「你不替他說話?」皇帝忍不住疑惑,龍目抬起,緊緊盯著她平靜的神色,似要分辨出話中幾分真幾分假。
棠貴妃失笑,輕撫著稍顯平坦的肚子,「要論血脈至親,他也是皇上的骨血,皇上定然比臣妾更加了解他。皇上說他不對,他便是錯了。」
皇帝微微一滯。
是啊,這些年棠貴妃對祁燼視如己出,好到連他都偶爾會忘記,祁燼本不是她親生。
如今她腹中有了親生骨肉,自然不會像之前那般對待祁燼。祁燼許是察覺到了後宮的風向,這才交出黑甲衛想向他這個父親的投誠。
畢竟,他這個皇帝,才是祁燼真正的血脈至親。
見他不語,棠貴妃神色有些緊張,「皇上,是不是臣妾說錯話了?」
「無事,你在朕面前,怎麼說都可以。」
皇帝將她攬入懷中,心思變換不斷,「至於犒賞就不必了,那些北境來的瓊丹還沒弄清楚是誰的呢。祁晧一日未招,齊王府和林相府就一日不能洗刷嫌疑。」
這些人,沒有一個省心的。
他低頭嗅著棠貴妃發間馨香,情慾漸動,聲音帶著沙啞。
「還是我的青兒最好,待日後咱們的孩兒出生,朕會賜他一份無人可及的榮華。」
棠貴妃將他探入長裙的手拉出來,「皇上,咱們的孩兒才三個月,不如把慕晴叫過來……」
一語未盡,她整個人被騰空抱起。
「你跟慕晴倒是投緣,既然愛妃這麼大方,朕自然不能讓你失望。」
他將人置於床榻,傾身壓下,「喜新,傳笛答應過來。」
後宮佳麗三千,他不是沒試過找其他人,可唯獨眼前的覆著面紗的女人,才能紓解他百日裡苦苦壓抑的情慾。
至於慕晴,也很不錯,不僅名字像,身子也頗有那味道。
是時候該給她晉一晉位份了。
……
祁燼拾級而下,僅容一人通過的獄中甬道狹長陡峭,左右兩壁晃著微黃燭火,隱約映出他清冷的面容。
「人呢?」他看了領路的樞密使一眼,神色平靜,卻讓樞密使腳底發寒。
自從皇上將樞密院交給三殿下,這還是三殿下第一次來到詔獄,他怎能不戰兢慌亂。
「回三殿下的話,齊王世子在這兒。」
樞密使領著他來到一個牢房前,開了鎖立刻識趣退下。
祁燼彎腰穿過寒鐵柵欄,靜靜立在門邊,冷眼瞅著蓬頭散發渾身髒臭的祁皓。
祁皓聽到動靜,費力睜開腫脹的眼睛,見是祁燼,眼中迸出怨恨和怒火。
被用了刑後的他半邊臉高高腫起,鮮血從嘴角滲出,一身囚服滿是血漬,上面還布滿橫七豎八的鞭痕。
他不顧嘴角淌出的血,啞著聲道,「都快兩個月了,你還想關我到什麼時候……你想要我說的……我一句也不會說,你就死了……死了這條心吧!」
祁燼側目,負手而立,並沒有說話。
他看著匍匐在腳邊的祁皓,如同對待腳下塵埃一般,抬腳朝他心口輕輕一踹。祁皓本就受了刑的身體傳來陣陣劇痛,當即慘叫出聲,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種你就殺了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話,「我知道你不敢的……我是齊王獨子,你這般對我,我父王絕不會放過你……」
祁燼的目光直勾勾盯著他不說話。
仿佛看著他在地上費力掙扎,喘著粗氣嘶聲喊罵,就是祁燼此行唯一目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
祁燼越是安靜,他內心就越發不安,只覺得頭頂的目光猶如懸頸利劍,十分瘮人。
他罵罵咧咧的聲音足足持續了兩刻鐘,祁燼終於轉身彎腰,走出了鐵柵欄。
從頭到尾,竟未對他說出半個字。
祁燼這瘋子到底想幹什麼?!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祁皓拼命掙扎,想要爬出牢房跟上他的腳步,「放、放我出去!」
「世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但凡進了樞密院詔獄,從沒有人閉著嘴巴還能囫圇個走出去的。」
「你少嚇唬我,快放我出去!!」
回應他的,只有鐵鏈上鎖冰涼清脆的碰撞聲,以及樞密使涼薄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