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龍非離也不說話,踱到書桌後坐下,才淡淡道:「朕答應了你,不動鳳鷲宮的奴才,但這邊侍候你的,朕並沒答應,她看不住你,這瀆職之罪——」
他看了她一眼,道:「就該死。」
仿佛墜入冰窖,璇璣手足一片冰冷,她想衝過去厲聲質問他,想像上回一樣,狠狠甩他一個耳光,最後卻倚著門背,無力地滑下身子。
他的聲音輕輕傳來,「不是要走麼?嗯,殿外還有幾名侍候你的宮婢......」
他話里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她還能做什麼?璇璣雙手顫抖的掩上臉,才摸上去,已是一手淚水。
「過來。」
璇璣木然起身,走到書桌旁。
兩人的氣息才相交,她已被他攫入懷中。
溫熱的唇舌在她的眼睛,臉龐遊走著,她的淚水被他吞進肚腹。
她要走!她明天就要走!這個在醒來一刻還能被掩在心底深處的念頭,終於在一剎掙脫所有束縛,在她四肢百骸洶湧而出。
懷中的她溫香軟膩,安靜又乖巧,龍非離甚是滿意,把女人摟得更緊些,輕輕一擊掌,立刻有人推門而進,卻是兩名太監。
龍非離看了一眼地面,兩名內侍立刻會意,片刻之間便把瓷瓦碎屑收拾乾淨,將散落一地的奏摺卷宗放回桌上,又撤換了紙墨,才退了出去。
龍非離拿起一本奏摺,認真看了起來。璇璣心裡悲苦,一動也不動,怔怔望著地面,過了一會,只聽得他輕聲問,「與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璇璣心下一凜,半晌,漠漠道:「帝都街頭一面之緣。」
「嗯,萍水相逢,他們便問朕討要你。」龍非離頓了頓,冷冷一笑。
「你問玉致。」璇璣也不多說,閉上眼睛,道:「我累了,你不放我回去,那病呢?給不給治?幫我傳崔醫女過來,我胸~口痛。」
龍非離一驚,伸手掀開她的外裳,便要察看。
「媽~的,誰要你看!我說,傳崔醫女!」
星河黯淡。
痛苦的呻~吟聲低低傳來,龍非離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伸手往懷裡探去,一摸之下,懷裡的人渾身熱燙,他大驚,把她輕放到床~上,赤腳便奔了出去。
「給朕傳崔醫女!」
皇帝的怒吼響徹在三更的儲秀殿。
......
儲秀殿內外燈火通明,殿外,禁軍巡密,多名太監宮婢驚惶地站在院子裡;進得臥室,徐夏二位總管臉有凝色,侍立在一旁,皇帝坐在床沿,僅著中衣,一臉驚怒,緊緊摟著年嬪。
崔醫女挽著藥箱,隨著傳旨的太監匆匆趕到,見著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年嬪雙睛緊閉,臉色潮紅痛苦,嘴上已泛起細泡,崔醫女不敢怠慢,立刻便執起她的手,號起脈來。
皇帝沉聲問,神色暴戾,「她入睡前,你還來看過,那時還好端端的,現在怎會這樣?」
崔醫女又驚又怕,看了皇帝一眼,咬牙道:「娘娘之傷本就甚重,又經胎落之耗,今日還連番走動,勞損了身子,加之......」
「加之什麼?」皇帝怒問。
「加之積患在心,引起高熱,心肝鬱結,向為病者大忌,若高熱不退,再好的藥,奴婢恐怕亦......藥石無效。」
崔醫女把心一橫,跪下奏道。
藥石無效......
龍非離渾身一震,往璇璣臉上瞧去,見她冷汗淋漓,眉心痛得也顰成一團,他心頭驚駭慌亂,竟一時默了言語。
「龍非離,龍非離......」
微弱的囈語從懷裡而來,龍非離驀然回過神來,吻上璇璣的眉,迭聲道:「小七,朕在這裡,朕在這裡。」
「我痛......要出去......」她的手毫無意識卻本能地攥住他的衣襟。
龍非離心裡大疼,怒道:「聽到沒有?她說痛,你聾了嗎?立刻給朕動手醫治!」
崔醫女搖搖頭,顫聲道:「皇上,娘娘心頭鬱結一日不除,你便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無法救治。即使兩位院正,亦......」
「小七,你說,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龍非離摟緊懷裡女子,啞聲道。
「......」
璇璣燒得起了滿嘴細泡,嘴唇蠕動著,聲音卻低澀薄弱得無法分辨,龍非離俯身去聽才勉強聽清她胡亂的囈語,他咬牙道:「朕答應你!只要你好起來,朕便陪你出去數天!」
黃昏,囑咐醫僮把藥給年妃娘娘送去以後,崔醫女走出太醫院,慢慢散起步來。
她心裡揣著一個秘密。
這幾天,宮裡發生了幾件大事,無一不與年妃有關,而她這個秘密,也和年妃有關。
數天之前那個夜裡,年嬪還在生死徘徊,而今天她恢復了名位,皇帝再次把這位女子晉為年妃。明天,年妃將陪同皇帝出宮到秋山去。
慶嘉十五年仲夏,慶嘉皇帝再赴秋山。上一次為祭祖而行,這回為秋夏末秋初皇帝的生辰前去祈福祭祀。
本來皇帝去秋山也沒有什麼,他卻帶了年妃同去,按理,祭奠祈福,沐浴齋戒,不可近女色;退一步來說,即便要帶,亦應該帶皇后前往。
宮裡終於沸沸揚揚傳開,天子獨寵小年氏。
卻無人知道,年妃曾懷過龍嗣。年妃受傷那一晚的診案,有關血導,導胎等統統沒有記錄在案,崔醫女明白,兩位院正已被暗裡告誡。生死面前,誰都知道該怎麼做。
而除了她與年妃,更無人知道,數天前那個迷亂的夜,年妃高燒的真相。在帝妃就寢前,皇帝曾傳了她到儲秀殿為年妃診症。
她還記得年妃當時臥在床~上,淚痕滿面,年妃要皇帝出去,皇帝眉心緊皺,最終拂袖而出。她不是不吃驚的,雖說天子溫文,但既是皇帝,脾氣來時,生殺予奪,必較任何人狠辣。
這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卻讓她感覺他們根本便不像帝與妃,倒似一對尋常夫妻。
水晶簾內,年妃問她要了一尾藥丸,而她給了。那是會讓人高熱不退的藥。
即便到今天,她還是弄不懂當時為什麼會把藥給年妃,也許是因為當時那個女子血紅的眼還有那重重的一跪。
年妃拿了藥,教了她數句話。再後來,對她輕輕說了一句:崔姑姑,珍重。
那晚,年妃病重。
今日,她才知道,那顆藥成了年妃秋山之行的關鍵。
她不知道年妃為什麼要這樣做,秋山之行,是向宮闈里所有妃嬪宣告皇帝對她的寵愛嗎?
直覺這個女子並不是那樣的人。只是,後宮裡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清楚?美人心計,人心易變。
她總有種感覺,他日若教皇帝知道這事,必定會引來一場血腥。而自己,首當其衝。
珍重。年妃為什麼要與她說這話?
轉過一處花梢枝杈,不遠處,樹木叢中,兩個人影突現,是陵瑞王爺和如意姑姑。
宮裡,有誰不知道這一雙人?
常聽得小宮女私下說,如意姑姑有一天,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陵瑞王爺一直未娶妃,不難說明什麼。聽說,若不是如意姑姑想留在太后娘娘身邊服侍多些時日,太后也一直不捨得她,陵瑞王爺早向皇上請求賜婚。
她不敢再多留,怕看到什麼臉紅耳熱之事,趕緊走開。
「我明天便隨九哥出宮。」龍梓錦盯著如意,輕聲道:「需些須時日才能回來。」
如意卻凝著遠處小湖,只淺淺應了聲。
龍梓錦冷笑,「是我自己犯~賤,巴巴來找你又有什麼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