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也是能出頭的,劉二柱萬萬沒想到,他就是那個廠選老實人。閱讀
家長會那天,王德拿走了他的日記本,意味深長地拍他肩膀,讓他回去好好干。
劉二柱立刻就懂了。
穩了!
他終於可以報答陳組長和同組工友們的深厚情意了,高興啊,真高興。
他想給陳組長他們一個驚喜,一點風聲都不敢透露。拼命按捺著心裡的激動,表面裝得若無其事。
等啊等啊等,終於王副廠長把他叫過去了。
結果聽了王副廠長的一席話,劉二柱驚呆了。
「怎麼啦,劉二柱同志,你這是歡喜到說不出話來了?」
王副廠長還衝他笑,手又伸過來拍劉二柱肩膀,啪啪幾下,劉二柱人跟著打了幾下擺子。
劉二柱怔怔道:「怎麼會是我呢?」
他居然說轉正就轉正了?他配嗎?
莫非是他天天念天天念,菩薩知道他太難過了,於是大發慈悲幫了他一把?
「王、王廠長,你沒弄錯罷?」
這要是弄錯了,大喜變成大悲,這一得一失的,劉二柱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啊。
「手續都給你辦好了,怎麼會錯?」王德笑道,「你馬上出去了,去會計那裡做個登記,從下個月開始,你就要領正式工的工資啦。」
劉二柱又想哭,又想笑。
啊啊啊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啊!
「王廠長,你是我的恩人,是我們小劉家的恩人,我……我感謝你啊。」
隔著一張桌子,劉二柱不能給王副廠長熱情似火的狼抱了。
他一把抓住王副廠長的手,用兩隻手緊緊地握住,用力地握住,對著王副廠長就不停鞠躬,還鞠那種九十度的大躬。
把王副廠長都嚇到了,「我們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興過去那一套。我又不是什麼地主老爺,你拜我幹什麼喲。劉二柱同志,你趕緊的克制克制。」
劉二柱嗚嗚咽咽:「王廠長,我沒把你當地主老爺……你是好人吶,就是人家當爹的也沒有這樣扶兒子的,你對我這麼好……」
劉二柱蠢蠢欲動,馬上就要開口認王副廠長做爹了。
王副廠長趕緊打斷他,「劉二柱同志,這都是你自己爭氣,你給我們廠里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我提拔你,都是按照規矩辦事的。」
……貢獻?
就他這種廢物點心居然給廠里做貢獻了?還是巨大的那種?
莫非是之前他交出日記本的這個行為,讓王副廠長窺探到了他金子般的內心?很有可能,果然好人有好報啊。
劉二柱情緒激昂:「我馬上就要找陳組長他們,好好感謝他們。」
「這就不必了。」王副廠長說。
劉二柱:「?」
王副廠長目光裡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
「劉二柱同志,你做的非常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才。」
劉二柱被誇得臉都紅了,又聽王副廠長接著說:「你不用去跟陳組長他們報喜了,你去了也找不到他那個人的。」
陳組長有事不在倉庫那邊嗎?
劉二柱帶著模糊的疑問,出了廠長辦公室,到廠委那邊,找會計做登記。
劉二柱可沒忘記他是為什麼想轉正的。
「會計同志,我當了正式工,廠里會給我分單獨的宿舍住嗎?」
「會啊。」小會計頭也不抬,「你就等著罷。」
「等?」劉二柱聽不懂了。
小會計擱下筆,終於抬頭了,「我們廠里工人太多啦,單間的宿舍已經住滿了,你要等一等,等有空宿舍了,你就能過來申請了。」
劉二柱問了一句蠢話:「那什麼時候才能有空宿舍喲?」
「……」小會計歪了歪嘴,「我怎麼曉得哦。」
能有單間宿舍的都是正式工,除非不要這份工作了,不然宿舍就始終是他們的。正式工可是鐵飯碗啊,有哪個傻子不要。
劉二柱也想到這方面了,整個人開始自閉。
「你也不用這樣。」小會計安慰他,「劉二柱同志,你才來我們廠里幾天啊,說轉正就轉正了,你已經夠可以的了。宿舍這種事本來就急不來,要隨緣的。」
……還真是這樣!
劉二柱很快想開了。
劉三柱在鞋廠幹了十幾年了,還是個臨時工。他如今都是家具廠正式工了,這麼長臉,這麼光榮,必須慶祝起來啊,難受個什麼喲。
這樣的大喜,必須立刻馬上告訴紅子的。讓紅子高興起來,在隊裡橫著走!
劉二柱轉頭就去了廠里電話室。
劉二柱打到了公社,公社打給了吳國安,吳國安人都聽傻了。
什麼什麼,他們松梗大隊的劉二柱同志居然轉正當工人了?
這也太快了吧,十一那會兒,看到劉二柱有些毛躁的樣子,吳國安還教育他臨時工也是了不起的崗位,再平凡的位置也能做出偉大的事業。
結果一轉眼的——
劉二柱真是太讓他刮目相看了!
原來之前的劉二柱不是毛躁,更不是急於求成,是實實在在有進步的底氣啊。
不知道是太久沒看到劉二柱那張大臉還是怎麼回事,吳國安都有些想不起來原本的劉二柱是什麼樣的人了。
劉二柱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人特老實,又很勵志。小劉家一家都這樣,是上進的人。
除了張秀紅。
張秀紅是有點事多在身上的。
她最近跟她的親兒子劉小虎在鬧彆扭。
劉小虎期中考試又考了個及格分,跟一旁的劉小豆比起來宛如一個弱智兒童。
張秀紅簡直想不通:「不應該啊,你們大姐都提前教過你們那麼多東西了,劉小虎你怎麼還學不過別人?」
劉小虎膽大包天道:「我像媽。」
「……!」張秀紅感覺她被侮辱了,關上門就要打劉小虎屁股,「你哪裡像我?你完完全全不像我,你大姐最像我!」
劉小虎委屈極了:「媽,我們家就你水平最低了,我肯定像你啊……」
張秀紅氣壞了。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劉小虎才幾歲,居然嫌棄她這個當老娘的了。
啊啊啊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也有可能是老劉家祖墳的風水確確實實有點問題,生的兒子全不孝順,專氣老娘,從小就能看到老啦。
張秀紅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些人仗著肚子裡有點墨水就瞧不起人。
她開始用功了,她不能真的成為小劉家水平最低的人啊。
於是松梗大隊出現了一副奇景。
張秀紅同志天天帶著本字典上工,帶著本字典下田,嘴裡還念念有詞。
「紅子,你幹什麼呢?」有人問她。
張秀紅宛如世外高人那樣平淡地說:「我背字典呢。」
「???」
背字典實在是太難了太難了,憑什麼人家下了工就能談閒哼歌,她還得受這種罪?
張秀紅雖然被評過了一次勞模,但她又不是真勞模。張秀紅思來想去,必須讓全隊的人陪著她一起受這種活罪!
孩子們念的小學都辦起來了,還辦得這麼好,他們大人的掃盲班什麼時候再開起來喲。
張秀紅正在李主任這裡,跟她說這件事呢。
「我認為我們松梗婦聯想要出頭,就要多做事、做好事,讓公社忽略不了我們,對我們刮目相看。」張秀紅揮舞著拳頭,「等我們做好了表率,別的隊裡必然是要跟我們學習的,到時候我們婦聯就在李主任你的帶領之下真正發光發熱了!」
她如此慷慨激昂,李主任心裡沉寂下去的那股雄心壯志又起來了。
「說的好啊,張秀紅同志!」李主任鼓著巴掌,「你是我真正的左膀右臂。」
張秀紅正直地說道:「為婦聯服務,為人民服務!」
一起識字一起背書,把那些業餘的快樂通通取消,全隊老少一同吃學習的苦才是真正的快樂。
作為一名積極上進的婦聯幹事,這些都是她張秀紅應該做的事。
「可行!」李主任一拍大腿,「我馬上就去找大隊長講這件事,我們宜早不宜遲。」
不用她去找,大隊長吳國安自己過來了。
他的目光都沒落李主任身上,直接看向了張秀紅。
「怎麼了,大隊長,你找張秀紅同志有事?」李主任怕有什麼不好,擔心地問。
吳國安面色凝重,審視著張秀紅,不言不語,沉默著把頭點了兩下。
還真找她有事?
張秀紅站了起來,扶著桌子邊:「大隊長,你找我幹什麼喲,還耽誤你特地跑這一趟。」
「沒事。」吳國安沉鬱頓挫道,「我跟你直接說了,你最好心裡有點準備,別承受不住。」
大隊長也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硬是能把報喜搞成報喪的味兒。
張秀紅這個時候已經滿腦子不幸的事了,她顫抖著嗓子:「大隊長……你、你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最好兩個字咬著牙說完,張秀紅「嗷」一聲就開始猛虎落淚了。
「紅子,你先別哭啊……唉,你不是說能承受得住的嗎?」李主任趕緊地扶住她。
結果安慰了兩句,搞得李主任自己鼻頭子都酸了。她跟張秀紅抱頭痛哭。
吳國安:「?」
吳國安:「……」
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說話問題的大隊長嘆息了一聲,「我說了啊。」
回應他的是哭聲依舊。
吳國安是一顆滄桑的黑煤球:「這事跟劉二柱同志的工作有關係。」
二柱的工作?
哭聲頓了一瞬,張秀紅像是反應過來了,再一張嘴,那調子直接上揚了三個度。
「……」
魔音穿腦,這簡直就是魔音穿腦。
真是難以想像,張秀紅以往是用這把嗓子唱歌的。
還有李主任,怎麼也不勸勸呢,跟著張秀紅淌眼淚算什麼事哦,她不是婦聯主任嗎?
婦聯主任也是人,婦聯主任也有心。
李主任幫張秀紅擦眼淚:「往好處想想,二柱沒工作回來了,你完完全全能養他,到時候他肯定更聽你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吳國安撥.亂反.正:「劉二柱同志,今天轉正了,成了一名光榮的家具廠正式工!」
「噗通」一聲。
張秀紅倒地了。
她倒得太突然了,李主任拉都沒拉住。
「什麼什麼什麼?」張秀紅在地上倔強地伸著頭看吳國安:「大隊長,我家二柱給我們松梗大隊爭臉了?」
就算是這種時刻,張秀紅還不忘給自家戴高帽,讓吳國安都無言以對了。
他有時候覺得張秀紅人不錯,有時候又覺得張秀紅小心思多成篩子,簡直防不勝防!
「確實如此,恭喜啊,你們算是熬出頭了。」
話一說完,吳國安就逃荒一樣逃離了婦聯辦公室。
留下的張秀紅一個暴哭,哭出了唱.紅.歌的波瀾壯闊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二柱,是個頂頂爭氣的!他說轉正,他就肯定轉正。他說要接我進城過好日子,他就肯定接我進城過好日子……」
李主任扶她:「張秀紅同志,你站起來說話。」
因為劉老太,她現在對女同志往地上一坐的姿勢產生了陰影。
「好好好……」張秀紅滿口答應,她抓著李主任的手一用力,眼淚從眼角淌下來,「李主任,我腿沒感覺了,我爬不起來了。」
「那可怎麼辦喲,是不是摔到哪裡了?」李主任急了。
張秀紅含淚搖頭:「我體質差,我以前就老是暈厥,主任你曉得的。分家之後好多了,我回去喝點米湯喝點紅糖水,我自個就能緩過來了。」
李主任抓頭髮:「你都站不起來了,怎麼走回去呢?」
張秀紅慘兮兮道:「李主任,你能喊兩個同志幫幫我忙,抬著門板送我回去嗎?實在是沒法子啦。」
古時候人家當官的得意起來要坐八抬大轎,滿城的炫耀。
如今她張秀紅得意起來,躺門板上在隊裡轉一轉,不過分吧?
作者有話要說:從周四開始感冒咳嗽發燒……整個人活著水深火熱中(躺平
我努力保持兩更,給大家追文的過程添煩惱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