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狗腿們七手八腳的搶救之下,凌小公子總算逃過一劫,得以從蕭寒衣的魔爪中保住清白。
小公子僥倖沒有受傷,只是挨了這條飢不擇食的公狐狸一頓好撕,被搶救出來時驚魂未定,活像被七八群犀牛來回踐踏過,以後很可能會落下恐同的毛病。
與當年那位崆峒長老,也算是殊途同歸。
至於蕭寒衣,他雖然未能得手,好在凌鳳鳴為他打開了一條生路,提醒他結界已經解除。
下半生幸福要緊,蕭寒衣顧不得回頭尋找舒鳧,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窗逃命,跌跌撞撞衝過長街,直奔自己與凝露約定的「碰頭地點」而去。
他不知凝露身在何處,但她說過,倘若他遇上性命攸關的危險,只要去到那裡,施放信號,她便會出現在他面前。
事到如今,除了信她,他已經別無選擇。
慌不擇路的蕭寒衣自然沒有注意到,在他頭頂,高邈遼闊的夜空之中,悄悄綴上了一隻振翅疾飛的雪白大鳥。
從地面上看去,大鳥的輪廓模糊不清,有點像是一隻鵝。
……
另一邊,舒鳧將蕭寒衣置諸腦後,徑直揣著白蛇回到自己房間,倒了杯涼水開始猛灌。
「媽呀,熏死我了。那條種狐狸,他在房間裡點了什麼玩意兒?」
她一邊灌一邊抱怨,「我都磕了一整盒清心丹,還是被那味道嗆得不行。剛才沒覺得,這會兒倒有點上頭。」
「鳧兒,坐下。」
江雪聲也看出她面色有些異樣,只怕是方才壓住的藥力上涌,立即一閃身化出人形,單手扶著舒鳧在榻邊坐穩,騰出一隻手探她脈搏。
「……無妨。薰香的藥力被清心丹中和,很快便會散去,只是多少有些影響。」
診完她脈象後,江雪聲目光閃爍,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你且忍一忍,今晚早些歇息吧。」
「嗯。」
舒鳧難得老實地點點頭。
那薰香的效力不上不下,勾不起心中慾念,只是讓人覺得有幾分飄飄然,全身上下都輕鬆得不可思議,仿佛陷入了一團綿軟的雲。
也許是因為這點飄飄然,舒鳧半靠在江雪聲靈力流轉的分神身上,只覺得說不出的清涼愜意,好像三伏天裡抱著個大冰箱,很想將自己整個兒埋進去。
這麼一說,遍布古今中外小說的「不可描述之藥」情節,從她穿越至今,好像還是第一次遇見。
「……」
舒鳧側過臉,靜靜望著近在咫尺的江雪聲,見他難得面帶憂色,忽然無端地泛起了一點玩心。
「先生,那個,我有點……」
她故意吞吞吐吐,一手揪住江雪聲衣襟,假模假樣地往他身上貼貼,「我不太舒服。」
更露骨的台詞她也知道,但若是說出口來,她覺得可能涉嫌性.騷擾。
左右都是玩笑,不越界就好,她知道江雪聲看得出來。
他的玩笑她不會當真,她偶爾鬧上一鬧,他自然也會從容地一笑而過。
當然,如果能讓他的呼吸和心跳亂上一拍,那就足夠她吹到下輩子了。
說實話,舒鳧一直很想這麼玩一次。既然他們兩人平輩論交,不論師徒,不問長幼,總沒有隻能江雪聲逗她,她就不能還以顏色的道理。
有時候她也會想——
如果江雪聲對她,不光是沒輕沒重地瞎幾把撩,而是真有那麼點意思呢?
畢竟這三年裡,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本性如此」、「喜歡便會親近」,但舒鳧從未見過他這樣親近別人,無論男女。
江雪聲對弟子是個頂個的好,雖然嘴上不饒人,但確確實實將每個人都照顧周到,真正做到了「但凡弟子想要,我便會給」。
但是,他有事沒事攬在手邊,動不動就像擼貓一樣擼上兩把,有時候還要湊近前吸一口的,好像真的……只有她而已。
——難道說,是姜若水這個女主天賦異稟,其人如貓,擼起來手感特別好?
舒鳧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再深思。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那種可能」,但每次這心思剛一冒頭,她就下意識地覺得「不可能」。
不可能啊!
太不可能了!
那可是江雪聲啊!
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逼王!天下第一品如服裝廠!
不僅騷,而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騷,一直在升級,從未被超越!
——他為啥看上她啊,他瞎了嗎???
就算姜若水的皮囊再美,舒鳧的靈魂再有趣,她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小築基,外加一個平平無奇的21世紀社畜啊?
好吧,平平無奇的社畜不會刀刀烈火,一刀一個小魔修。
但刀刀烈火的酷炫女修,光是在九華宗就有足足一個山頭,領頭的還是縱橫五州的天下第一劍修,怎麼想也輪不到她吧?
江雪聲這咖位的大佬,看她不該像看孫子似的,能看上她啥啊?
……
就這樣,舒鳧將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封存心底,一絲半縷都沒有浮上水面,以至於江雪聲也無從察覺。
這念頭太荒唐了,她只覺得好笑。
笑自己貪心不足,嚼著嘴裡的龍傲天劇本,卻還忍不住瞄一眼碗裡的瑪麗蘇。
眼下她也是如此,懷揣著一點自己都解釋不清的微妙期待,一手虛扶著額頭,一手扯住江雪聲衣袖,十分戲精地表演經典劇本:「先生,我……」
「鳧兒。」
江雪聲面沉似水,抬手覆上舒鳧手背,平心靜氣地打斷她,「說實話,你在這方面演技很差。能被你騙過的,可能只有蕭寒衣,因為他打心眼裡瞧不起小姑娘。」
「但我知道,如果你當真中招,此刻應該會滿臉通紅地破口大罵,然後活剝了那條狐狸的皮。」
舒鳧:「……」
雖然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演戲,但我沒有想到,你揭穿我的方式如此清奇。
而且一點都沒說錯。
既然江雪聲拆台,這齣戲她一個人唱不下去,只好點頭承認:「不錯,我只是開個玩……」
「……笑?」
話音未落,舒鳧只覺得光線驀地一暗,視野陡然翻轉,眼前景象變成了一片空蕩蕩的天花板,半截飄逸黑袍,一段白玉似的頸項和鎖骨,以及江雪聲自帶柔光效果的清俊面容。
他漆黑柔亮的長髮拂落下來,如水墨傾灑,堪堪從她臉側和頸間掃過,帶起一陣細微的酥癢。
「………………」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舒鳧原地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江雪聲是將她仰面放平在榻上,然後欺身近前,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天懸星河,如今卻不是「滿船清夢壓星河」,而是「滿天星河在壓我」。
「鳧兒。」
江雪聲雙手撐著床沿,沒有進一步動作,眼神和嗓音里都透著點無可奈何的意味,幾乎是在嘆息,「這樣的玩笑,可不好隨便開。」
他垂下目光,幽幽凝注她面孔:「你看,我若是當真,你又要怎麼辦?」
「啊?真的嗎?」
舒鳧半點也不怵他,更兼嘴上沒把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哇,那我豈不是賺死了?」
「……」
江雪聲頓了一頓,方才慢悠悠地開口道,「這句也是玩笑?」
「是。不過,玩笑也不是假話。」
舒鳧索性仰面躺平,抬起眼坦然與他對視,「先生,我雖然和你開玩笑,但我這人玩得起,敢說就不怕你當真。」
「相比之下……」
她伸手掬起他一綹垂落的長髮,繞在指尖上轉了兩圈,沒所謂地撇了撇嘴,「你這種玩笑,就開得不太厚道。我沒當真,所以不跟你較真。萬一我當真了,以為你真想對我做點什麼,繼而想入非非,小野鴨想吃白蛇肉,你又要怎麼辦?」
舒鳧直來直去慣了,沒把江雪聲隱晦的暗示放在心上,又有些惱他撩得過火,近在眼前卻只能看、不能摸,實在憋屈得慌,索性將眼一閉,直起腰朝他臉上貼過去。
「你看,如果我這麼給你來一下,你還不是要躲開?玩不起就不要——」
江雪聲沒有躲開。
於是舒鳧這個「來一下」,就結結實實地a了上去。
a得不太準,正好是上嘴唇磕著他下嘴唇,又因為觸碰那一瞬間震撼過頭,下意識地齜了個牙,好懸沒把他嘴唇啃一塊下來。
「哇?!」
舒鳧就像被熱茶燙了嘴似的,倏地睜大雙眼,整個人猛然向後彈開,「先生,你倒是躲一躲啊!」
江雪聲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我幾時說過,我一定會躲?」眼看舒鳧的脊背又要撞上床榻,他連忙一伸手環住她腰,將她整個人攬到近前,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剛才不也沒躲,現在緊張什麼?」
「那不一樣。」
舒鳧一手撫著胸口平復心情,一本正經地分辯道,「我不躲你,那是因為我樂意,真有什麼我也不吃虧。現在你不躲我,難道你也……」
她突然噎住。
然後,一臉不可思議地抬頭向他望去。
「呃……先生……難道你……」
「我什麼?」
江雪聲此刻既知她有心,句尾都輕飄飄地飛起來,眉梢眼角泛著清亮笑意,眼底燦然有光,越發像個鮮衣怒馬、逸興遄飛的少年郎,「你說。只要你問,我便會答。」
「問個屁啊!」
舒鳧在他肩頭用力捶了一拳,對方若不是江雪聲,只怕已經被這一拳搗出一個嗖嗖漏風的透明窟窿,「你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擱這兒逗小孩?有意思嗎?」
江雪聲目光閃了閃:「怎麼,真嫌我老?」
「那倒沒有。」
舒鳧乾脆地回答道,「只是你活了這麼久,必然已經閱盡千帆,看透世情,什麼奼紫嫣紅都入不了眼,沒必要拿我尋開心。」
她一邊故作哀嘆,一邊偷眼窺視他神情:「萬一我當真,你這就是平白惹我傷心,罪過啊。」
「……」
江雪聲低垂著眉睫沉思了一會兒,也不知是無奈還是釋然,忽而綻出個近乎安詳的笑,輕聲道:「鳧兒,這你就誤會我了。」
「我確實『活』了很久,見過許多人、事、物,看透了不少東西。但我真正『體驗』過的,其實並不很多。尤其是你,於我而言,更是新鮮得很。」
「我不是故意戲弄你,只是……」
——只是第一次,還不習慣。
第一次想親近誰,也是第一次,產生想要主動做些什麼的念頭。
同樣是第一次,江雪聲心有顧慮,故而反覆斟酌。
他不想連累她,卻也不想再瞞著她。
或許,在坦承心境之前,他應該先將關於自己的實情和盤托出,好好為這些年的隱瞞道個歉,說一聲「以後改進」。
如果,她在知曉一切後,仍然願意有「以後」的話。
該從何處說起呢……
——大概,得追溯到三千年以前吧。
「什麼?」
舒鳧隱約猜到他這話意味深長,又察覺胸口鱗片微微發燙,急切地開口追問道,「你說你『體驗』的不多,那這麼多年來,你是怎麼過的?閉關修煉嗎?還是說……」
啪啪啪!
「師父!小師妹!我進來了!」
就在這一刻,房門突然被人一疊聲地急促拍響,緊接著吱呀一聲打開。
「師妹,你說得對。」
司非雙手推開房門,大步流星地踏入其中,「關於花童,我還沒出魏城,就打聽到了一些古怪的傳聞…………咦?」
「師父、師妹,你們在做什麼?」
舒鳧:「……」
江雪聲:「……」
是啊,他們在做什麼來著。
舒鳧不動聲色地從江雪聲臂彎里掙出來,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地胡扯道:
「剛才我在床上做仰臥起坐,做到最後一個起不來了,先生剛把我拽起來。唉,我這腹肌,以後還是要多多鍛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司——非——
雪哥:我只說我不會對她做什麼,如果她對我做什麼,那當然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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