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玉面狐

  救出小寶以後,舒鳧沒再耽擱,一邊用靈力護住他心脈,一邊帶著他馬不停蹄地趕回魏城,交給醫修治療。

  幸好,這孩子雖然已經奄奄一息,但到底撿回了一條性命。若再遲上片刻,只怕便是藥石罔效。

  小寶的母親千恩萬謝,自不待言。

  舒鳧欣慰地想,至少,這個女人不會再變成祥林嫂了。

  塵埃落定後,舒鳧和司非、鄔堯、江雪聲一道,再次來到魏城城主府,向魏天嬌說明他們這一行的收穫與見聞。

  ……

  「在姚城花童廟中,神像內外兩側均設有結界,確保內中聲息斷絕。此前,魏城修士幾番探查,都沒有察覺異樣,一來是因為當時去得不巧,神像中並無孩童;二來便是因為,結界隔絕神識,讓他們對孩童遺留的意念都無從感知。」

  「還有。姚、魏兩城的花童神像之間,存在某種共鳴。」

  作為在場眾人中知識最淵博的大佬,江雪聲責無旁貸,主動承擔起解說一職,向魏天嬌解釋來龍去脈。

  「所以,魏城神像之靈才能進入鳧兒夢中,讓她體驗姚城景象。也正因如此,我們才得知花童廟中機關何在。」

  說到此處,他略帶責備地瞥了舒鳧一眼:「此舉甚是莽撞,以後不可亂來。」

  「沒事,不就是在夢裡死一次?」

  舒鳧不以為意,小口啜著魏大小姐親手端上的茶,只覺得茶香美人更香,既養鼻子又養眼,「與那些遇害的孩子相比,我這點苦頭算得了什麼。要不是親身體驗一番,我也沒法輕易識破。」

  江雪聲正色道:「在夢中體驗死亡,那也一樣是死。徒兒在我眼皮底下『死』了一次,我卻救不了你,豈不是讓我為難?」

  舒鳧:「……」

  怎麼說呢,這可能就是江老師的奇妙自尊心吧。

  「這一次,多謝兩位了。」

  魏城城主魏天嬌、大小姐魏芷端坐在另一邊,母女倆一個明艷張揚,一個端莊嫻雅,都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美人。

  此次重逢,魏天嬌一改先前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態,再三向舒鳧和江雪聲鄭重道謝。魏芷剛從玄玉宮歸來,也特意出面奉茶,感謝他們及時識破機關,救下了魏城子民。

  「兩位客氣了。天下人救天下人,什麼宗什麼派,何必分得這般清楚。」

  舒鳧拱手還禮,一邊偷眼窺視魏天嬌的神色,「魏城主,您以為呢?」

  魏天嬌坦然道:「不錯。先前是我著相了,還不如你一個後輩看得分明。舒鳧小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舒鳧剛要答謝,卻只聽她幽幽嘆息道:「唉,若你是個男子多好,正好配我這女兒。如今上門求親的世家子弟,就算有幾分本事,也個個自視甚高,光是德行這一關就讓我看不過眼。」

  「咳咳!」

  舒鳧險些將一口茶噴出來,連忙起身施禮,「魏城主言重了,晚輩不敢當……」

  她話音未落,便聽見一直含笑不語的魏芷開口道:「娘親,你又著相了。舒鳧是女子又如何?單就她這份聰明靈秀,俠義心腸,便可羨煞多少鬚眉。若她來提親,女兒也願意嫁啊。」

  她扭頭沖舒鳧微微一笑,神態溫柔親昵,七分玩笑之外倒有三分認真。

  魏天嬌娥眉微蹙:「那不行,我們魏城是要招贅的。江真人你看,要不這孩子就……」

  江雪聲:「魏城主,你想都別想。」

  鄔堯:「本座呢?怎麼沒有人感謝本座?」

  司非:「我記得,師父和師妹發現線索的時候,你剛剛被師父扔到殿外,正在掙扎著往裡爬。」

  鄔堯:「……那是我的錯嗎?!!」

  「你……」

  江雪聲還沒來得及挖苦,魏芷便搶先一步道:「鄔前輩仗義相助,我們自然感激不盡。我剛從玄玉宮回來,師尊也吩咐我,在外面要多聽您的話,尊重您、孝敬您,不能與您頂嘴。」

  鄔堯:「啊?哦,哦……不愧是凌波的徒弟,還挺識相。凌波也真是的,跟小孩子瞎講什麼,顯得我很難伺候似的。」

  然後,他就把自己盤成一個球,再也不說話了。

  ……

  寒暄過後,江雪聲收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現場開設江老師小課堂,為眾人剖析局勢,解說他的推理。

  他單刀直入,一開口便從結論說起:「魏城主,凌鳳卿在養鬼。」

  「養鬼?」

  魏天嬌面色一凜,「江真人,你是從何處得知……」

  江雪聲將袖一翻,伸手一一點出桌上幾樣物事:「城主請看,這些都是我和鄔堯在花童廟中發現的,凌鳳卿向花童奉上的『供品』。除了靈石之外,更有鮫人鱗、黃泉花、九色鹿茸等,皆是靈氣或鬼氣濃郁,有助於滋養魂體之物。」

  「請問城主,何人,或者說何物,用得上這些東西?」

  「師父,我知道。」

  司非就像在搖光峰一樣,一本正經地舉手回答,「鮫人鱗、九色鹿茸,這兩者靈氣充沛,既可以用於生者修行,也可以用於豢養厲鬼。」

  「不錯。至於黃泉花……」

  魏天嬌斂目沉思,如花面靨逐漸覆上一層寒霜,「花葉中含有劇毒,對活人無益。對鬼魂而言,卻是大補之物。」

  舒鳧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心中暗道一聲草,這不就是我中二時期最喜歡的曼珠沙華嗎?

  江雪聲接著道:「今日以前,那殘害幼童的兇手——也就是厲鬼,一直藏匿在姚城花童廟中。這厲鬼身負何種冤讎,為何藏身於花童廟,又為何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尚屬未知,還請魏城主多加留意。」

  「至於凌鳳卿,他屢次前往拜祭,便是為了借『供奉』之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靈物送給厲鬼。凌鳳卿陰險狡猾,早知有人監視,故意採取這種迂迴手段,以免魏城主發覺。」

  「厲鬼得了滋養,力量大漲,便能在魏城興風作浪。」

  「如此一來,凌霄城——鵷鶵並未直接對魏城出手,不必擔心龍氣反噬。而魏城日夜為厲鬼所擾,無數小兒慘死,必定落得人人自危,家家戶戶不得安寧。屆時,凌鳳卿再散布流言,危言聳聽,全城上下人心浮動,又豈怕魏城主不降?」

  有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但以魏天嬌的悟性,他相信她定能參透。

  ——當年,姚城城主之所以歸順凌霄城,以至於姚、魏斷交,姚篁憤然出走,恐怕原因就在這裡。

  可憐他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厲鬼就藏身在花童廟裡。

  若非舒鳧這個外來戶,姚、魏二城中,又有誰會懷疑花童?

  如今,這厲鬼成長到足以干涉魏城,凌鳳卿的手也就一併伸了過來。

  「…………」

  饒是魏天嬌一向精明幹練,殺伐果決,聽見這惡毒計劃的瞬間仍是悚然一驚,隨即陷入短暫的沉默,仿佛正在思考該從何罵起。

  然後,她一字一句沉聲道:「x他x的,xxx的xx東西。」

  魏芷輕咳一聲:「娘,這是在客人面前。您注意著些。」

  「就算在天下人面前,我也是一樣罵他。」

  魏天嬌吐出胸中惡氣,不以為然地一擺手,「凌鳳卿做出這種斷子絕孫的齷齪事,與他相比,我說兩句算得上什麼?我倒是想把嘴巴放乾淨些,他配嗎?」

  魏芷拿母親沒辦法,只好沖江雪聲和舒鳧歉然一笑:「母親向來豪邁,一發脾氣……便會如此,還請諸位海涵。」

  舒鳧:「哪裡哪裡。」

  她也在網上見過大型素質廣場,相比之下,魏天嬌幾乎可以說是個文明標兵。

  「魏城主,我們接著說。如今花童廟的機關已被識破,凌鳳卿多半會另尋他途……」

  江雪聲更是對魏天嬌的豪放習以為常,從不將她的虎狼之詞放在心上。

  除了「招舒鳧入贅」之外,她說什麼都不要緊。

  魏天嬌抿了一口茶水潤喉,肅然道:「魏城上下一心,誓死不降。敢問江真人,在您看來,下一步凌鳳卿會怎麼做?」

  江雪聲眉目低垂,沉吟著道:「厲鬼未除,想來以後還會出現。不過,姚城花童廟已毀,魏城日夜戒備,厲鬼的力量必然削弱。凌鳳卿若想繼續不為人知地養鬼,就沒那麼容易了。」

  魏天嬌果斷道:「魏城必定會嚴防死守,決不再讓厲鬼得逞。然後呢?」

  江雪聲:「下一次,凌鳳卿多半會兵分兩路,雙管齊下。一方面,繼續供養著禍亂魏城的厲鬼,伺機而動;另一方面,趁花朝節人多眼雜,引其他勢力擾亂魏城,讓城主元氣大傷。」

  「其他勢力?」

  魏天嬌略一沉吟,發出聲短促的冷笑,「莫不是『鬼面』賀修文,那個只會擺弄銀錢,欺侮老弱婦孺的黑市廢物?」

  舒鳧插話道:「不光是他,還有凝露魔君和她的小情人。或許,我們可以先解決這一對,將凌鳳卿的羽翼剪除。」

  魏天嬌目露疑惑之色:「凝露我知道,她的裙下之臣遍布五州,我手下也有人著過道。那個……『小情人』是?」

  舒鳧想了想,改口道:「也有可能是老情人。畢竟巫妖王年逾千歲,和他搶老婆的小白臉,現在大概也不小了。」

  鄔堯惱怒道:「住口!不准在本座面前提起他!」

  話雖如此——

  在舒鳧連哄帶騙之下,鄔堯還是貢獻了自己的血淚經驗,作為對付蕭寒衣這條中老年風騷狐狸的參考。

  當然,「中老年」是相對人類而言。

  蕭寒衣滿打滿算,今年大約六百來歲,在妖族中不算很老,也不是個乳臭未乾的愣頭青,恰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和千歲老蛟巫妖王相比,的確可以說是個新鮮水嫩的小白臉了。

  傳說這人,不,這孽畜極其愛重容貌,遍覽天下美男,化形時便給自己打造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皮相,相較於鄔堯也不差幾分,得了個「玉面狐狸」的外號。

  舒鳧若不知道他,光聽這名字,只怕會以為他是牛魔王的小情人。

  玉面狐狸不僅貌美,而且工於打扮,不像鄔堯一般每天小蔥拌豆腐,一套行頭能穿一整年。他搜集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胭脂花粉,論品種和品味都不亞於柳如漪,隨身自帶一個「海瀾之家,男人的衣櫃」。

  或者說,是品如的衣櫃。

  在美貌和精緻之外,蕭寒衣還生來一副巧舌如簧,無論走到哪裡,在誰面前,都揣著一肚子不要錢的甜言蜜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定情信物一掏一打,深情告白論斤批發,能把鍾無艷吹成夏迎春,再加把勁兒還能吹成楊玉環。

  春心萌動的小姑娘遇上他,三句話之間就會淪陷,第四句話就該討論上哪家客棧開房了。

  開房以後?

  用蕭寒衣自己的話來說——該做的都做了,還留著她幹什麼?

  能與他糾纏一段時日的女性,要麼極媚,要麼極美,要麼極其溫柔賢惠。即使如此,這條騷狐狸也絕不會為誰守貞,吃著碗裡瞧著鍋里,瞧著鍋里望著田裡,一字馬功夫精深,能從長城一頭直劈到另一頭。

  舒鳧:「咳咳咳。巫妖王,在魏小姐面前,大家含蓄一些,不要說騷什麼的。」

  鄔堯悲憤道:「他都騷到我床頭了,我還不能說嗎?!!」

  舒鳧:「所以說,在魏小姐面前,也不要講『床頭』什麼的……」

  司非:「師妹,什麼是『騷』,為什麼不能說?你也常說師父騷,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江雪聲:「司非,乖。你轉過身去,捂住耳朵,不要聽這些東西,聽了你就不乾淨了。」

  司非:「那小師妹……」

  江雪聲:「她本來就不乾淨,不要緊。」

  舒鳧乾笑道:「對,我早就不乾淨了,哈哈哈。」

  司非:「那,魏小姐……」

  魏芷端莊地抿唇一笑:「其實,我房裡話本子還挺多的。魏城民風開放,鄔前輩不必介意,儘管直言。」

  鄔堯:「…………」

  他突然意識到,在場所有人中最純情的,可能只有自己和一條魚。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說要殺狗,就是大狗子沒錯(我對狗道歉)

  決賽之前,我們先來閹一閹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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