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老人啊……在庸庸碌碌的過了一年之後，總是會在新年的前幾天【活過來】，拿著自己那個老舊的手機。」
「他們會成群結隊的來到那塊石頭前，因為只有那裡足夠開闊，能夠流暢的打完一通電話。」
「他們會帶著食物，帶著板凳，在那裡一坐就是一整天……然後再晚上失落的回到家裡，第二天又來……」
「他們等了很久很久，每一個打來的電話都會被他們所重視，接通，然後失望的掛斷。」
「他們會在那裡等上好幾天，直到接到自己想要的那個電話……或者……直到新年的到來……」
許曙沉默著，他看向了那塊石頭前，看向了那塊根本算不上多大的空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坐在那裡，要麼抬頭看看天空，要麼就只能面對著那塊純白的石頭斷面。
石頭很大，大到足以遮蔽一個人的所有視線。
「電話中……會說些什麼？」明明只是一小段時間，許曙的聲音卻在兩句話的間隔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怪不得……這裡到處都是濃濃的暮氣。
也怪不得……他所接收到的唯一情緒只有那個跟隨著自己的老奶奶。
說起來……新年好像也沒有幾天了吧？
「電話中會說什麼……？」少女的神色微微一變，然後看向了許曙，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出了許曙覺得最差的回答。
「爸/媽，今年我就不回來了……」
像是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用最隨意的語氣說出了一個足以讓一個人心碎的回答。
許曙甚至能想像出電話的那頭，拿著電話的人是用怎樣的語氣和狀態說出的這句話。
或許是在工作的時候抽了個空，像是下發通知一樣對著電話另一頭說完了這件事。
這些通話往往以這樣的「通知」開始，又在毫無營養的兩句話之後隨著一句「我還忙，我先掛了。」而結束。
他們通話的時間或許還沒有那些詐騙電話來的時間長，來的更有耐心。
而就是這樣讓人失望的幾句話卻會被這些老人記在心中，像是越王的苦膽一樣時不時的就拿出來舔一舔，嘗嘗苦味，又順帶著幻想美好的未來。
就這樣回到家中，從準備好的豐盛食材中挑出兩樣存不住的，孩子不喜歡的簡單準備一下作為自己的年夜飯，然後在非常遙遠的煙火和祝福聲中因為身體原因草草入睡。
就這樣過了一年……然後又是一年……又是一年……
第二天醒來之後，又回歸舊的一年。
所以……那個老奶奶才會對自己笑的如此燦爛，會在自己的面前表現得像一個孩子，會想辦法幫自己解決所有的事，又會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問自己這次要留多久……
因為她把自己認成了她的「崽」……
可是……自己不是啊……
……
年曆已經翻到了二月份，新年即將到來。
今年的新年來的格外的晚，它將自己的行程定在了二月中旬。
外界因為崩壞，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期待著這個往日中最盛大的節日了，就連許曙也下意識的淡化了「新年」的概念。
如今卻在這裡找到了這些期待著新年的人。
他們已經期待了這個節日一整年……
回過頭，白色的少女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靜悄悄的離開，就像是風兒帶走了蒲公英的種子那樣悄無聲息。
老奶奶的床前，許曙默默的站在黑暗中，看著老奶奶一個人蜷縮在三層褪色的毯子中，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安靜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許曙走出了老奶奶的房間，在門廳內，許曙看見了他們晚上留下來的那「豐盛」的剩菜。
燉煮的雞湯，新鮮的野菜，廚房灶台上掛著的煙燻臘肉、血腸、臘腸……量多到連琪亞娜都沒能完全將其消滅。
許曙突然在黑暗中看見了那個紅色的籠子，一如既往的擺在桌子上，扣住了一個瓷碗。
他湊上前，伸手打開了那個籠子。
在那個破舊的瓷碗中，是一碗已經沒了一半的鹹菜。
許曙又回頭，看向了他們沒能吃完的剩菜，和這半碗不知道吃了幾餐的鹹菜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說實話……晚餐並不好吃。
炒臘肉，燉臘肉，水煮豬肉，炒菜……
調料放的一言難盡，味道也就和琪亞娜之前努力到最後做出來的那盤小炒肉差不多，甚至還要差一點點。
但是……奶奶一個人做了很多，多到琪亞娜都吃不完……
許曙放下了籠子，將它擺回了原位，又看向了被自己隨手放在了桌子上的糖果和水果罐頭。
厚厚的灰塵堆積在了罐頭紅色的蓋子上，透過有些朦朧的玻璃，許曙能看見裡面金黃色的黃桃。
這麼多的灰塵……一定放了很久吧……和那些融化的糖果一樣……
在這片白色的世界中……這些留給那些歸來之人的東西就是最燦爛的顏色。
拿起一顆糖果，這次許曙沒有因為融化而粘手的糖漿而放下，而是擰開了兩側，將那張玻璃紙完全展開。
幾乎整顆糖都化了，變成了一攤黏糊糊的糖漿平攤在了糖紙的中心。
湊近聞了聞，許曙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甜味……看來這糖的糖精放的很多。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不知道是因為糖壞了還是因為糖的風味。
他們雖然從奶奶的手中收下了很多的糖，但是他們一同的認知還是這糖時間太久了，不能吃。
布洛妮婭要那麼多的原因也是為了安慰老奶奶，以及收集這些十年前就停止出售的吼姆糖紙……
等等……十年前？
所以這些糖已經放了十年了？
對著手中的陳年老糖注視了幾秒鐘後，許曙還是嘗試性的伸出了舌頭，在糖漿上快速的舔了一下。
酸的……不能吃了……
那罐罐頭多半也已經壞掉了……再怎麼密封，那個罐頭都只是玻璃瓶身，塑料蓋子。
更別提裡面的黃桃都已經被泡爛了……
那麼……到底是罐頭壞了，還是糖爛了呢？
……
是人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