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他能多什麼?

  看錢寶山挑著兩個空籮筐跑遠,孟長青對八方說,「你去找他那組的看守,尤其是剛才打他的那個,關照一句,只要他好好幹活,不許故意為難他。」

  八方不理解,「這種偷懶耍滑的人,本就該多加教訓,我還從未聽說過,有誰把沒後代當求饒藉口的,這人只想著他自己一家。」

  「人當然是先想著自己家。」孟長青說,「你快去,要是想不明白,之後我再給你解釋。」

  八方把手上的包裹交給孟長青,「那我先去。」

  孟長青拿著包裹回衙門,拆開見裡面是些乾貨和一封信。

  信還沒來得及拆,八方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少爺,我回來了,還是沒想明白你給我講講。」

  孟長青邊拆信邊問:「國家這兩個字,哪個字更重要一些?」

  「自然是國。」八方說:「這不正同皮毛二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孟長青點頭,「這話沒錯。但我問你,國不是一家人的國吧?」

  「那肯定不是啊。」

  「若是要犧牲某部分人的利益,去維護國家,應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八方不敢貿然回答。

  「被犧牲者,若是自願挺身,拋家舍業一心為國,那他該稱英雄。

  但世上英雄總歸是少數,多數都是普通人。

  可身為一個普通人,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誰規定人生來必須道德高尚、捨己為人?

  在沒有傷害他人利益的情況下,為自己著想,本就是一件正常事。

  這個錢寶山就是個普通人,他滿心滿眼全是自己的家庭和後代,這點不該是我們批評他的理由。

  我以戰死的將士辯駁他的觀點,本是我偷換概念將他高高架起,讓他感到自己的觀念是卑微可笑的。

  這樣他才不能以私利扯大旗,挑動其他役夫的不滿情緒。」

  八方聽傻了。

  孟長青繼續道:「但我身為主事官,要清楚的知道,他們是付出者。

  他是因為我的一本公文,才離了家和剛娶的媳婦,來這裡撈兩月勞苦。

  這面牆建好了,大梁能多個北山縣,你少爺我能多一筆功績,他能多什麼?

  不能一邊享受他們的勞動成果,還因為他們的想法不夠高尚去批判他們,那就太不是人了。」

  孟長青展開手上的信。

  信上所寫的主要內容,是京中最近局勢的變化。

  正與之前衛方耘所說相合。

  肖家的兩門親戚被告到大理寺,連皇帝也驚動了。

  皇帝把肖家家主傳進宮中訓斥。此事連帶太子在朝中丟臉,肖家最近安分不少,他家一貫要辦的賞梅宴也沒辦。

  孟長青拿著信去找文氏,八方捧著乾貨立馬跟上。

  「母親。」孟長青來到文氏她們住的地洞,她娘和母親正坐在角落的炭盆上煮湯,「娘。」

  梁啾啾道:「正巧,湯快好了,你在這兒喝了再走吧。」

  「好。」孟長青蹲到文氏旁邊,「母親看看這封信,是東文叔寫來的。」

  文氏接過看完後分析道:「肖家這些年越發張狂,皇上正當壯年,肖家有此一遭也屬正常。」

  「母親以為,此事與皇上相關?」

  文氏對孟長青說:「你不也是有此懷疑麼?」

  「正是。」孟長青坐到八方推過來的小板凳上,「太子的年紀眼看著越來越大,正是要入朝歷練時,卻弄出這檔子事,明顯是在打壓太子。」

  文氏問:「你在為太子擔憂嗎?」

  「我是在為自己擔憂。」孟長青說,「我自六歲起入宮做太子伴讀,無論在誰看來,我就是太子一黨。」

  「當年把你推至陛下眼前,實在是無奈之舉,自你出生後幾次三番遭到暗殺,我深知以我的能力,實在保不住你。」

  「母親。」孟長青按住她的手,「我知道。要想守得住權貴,自然要扛得住風險。

  當年陛下只是開恩讓我在宮中讀書,是我自己非要成為太子伴讀。」

  文氏說:「你不必太過憂心,太子畢竟是長子,只要他自身不失德,自然能得朝臣擁戴。」

  「可是母親,正如您所說,皇上正當壯年吶。」

  文氏回握住孟長青,「皇上是否捨棄太子,你可以從自己身上看出來。

  你的信件要還能送至御前,那皇上就從未動過這個念頭。

  你雖然頗有怪才,但天下有能之士何其多,皇上並不是非你不可。他之所以重用你愛惜你,正因為你是太子的人。你所做的任何功績,都是太子的功績。」

  這點孟長青自己也清楚。

  「何必憂心那麼多?喝湯吧。」梁啾啾把湯盛給眾人,「八方坐下喝。

  我們遠在涼州,就算京城有變,我們又能做什麼?既然無力左右,那乾脆少擔些心,做好手頭的事就行。」

  「你娘說的正是。」文氏把湯碗送到孟長青手上,「喝湯吧,長青,母親教過你,心亂路就亂了。」

  「母親和娘說的有理。」孟長青收回思緒,「既然如此靜觀其變吧。只是母親,還要勞煩你向東文叔寫封家書,告知他我們在這裡一切都好,對了,記得把最後一張信紙交給代哥。」

  八方眼瞅著眾人都說完了,才補充道:「夫人,能不能讓東文叔下回寄些肉乾來?」

  文氏點頭,「我讓他多寄些來。」

  錢寶山沒想到,官老爺真的會讓人跟看守打招呼。

  那看守還真的沒為難過他。

  這邊也正如曾老三所說,不愁吃不飽。

  只是每日勞作十分辛苦,幾天下來,他累瘦了一圈。

  可別人跟他不同,一個組的不少人都是越干越有勁,「這地方真好啊,要早知道能這樣吃,哪裡還用官兵抓我來?我自己就來了。」

  「誰能想得到啊。」有人感嘆,「服役這麼多回,沒見過這樣的工地,一天只要干四個時辰,在這裡睡覺的時辰比在家都長。」

  「哎,咱現在看,當時寫在征役告示上的話,可不就是真的麼!不用帶工具,不用帶糧食,還不用帶被子。」

  有人大聲道:「你要這麼說,我想起來了,那告示上還說了,女的也能來。」

  「誰家女的來這樣亂的地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