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晚宴

  六皇子雖身居上位,卻是山莊主人,因而待他們倒是十分和氣,又因自身年長,便也問了問他們學業,幾人一一恭敬作答。

  得知幾人在同一個院子讀書,六皇子撫手稱妙,「榮南郡王也在國子學讀啟字,想必你們已有耳聞,」隨即轉頭看向莊珝,「崢瀾可見過他們?」

  莊珝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即直直地看向葉勉,冷冷問道:「誰讓你來的?」

  這話問得著實不客氣,葉勉本正在心裡嚼念,原來莊珝的表字是「崢瀾」,突然就聽到這人與自己發難。

  身側的阮雲笙趕緊用寬大的袖袍遮掩,捏了捏一邊葉勉的手心,輕輕安撫,葉勉憋著衝上腦門那口氣在心裡暗罵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俯身答道:「回郡王,沒哪個讓我來,只恰巧隨同窗共游到此處。」

  阮雲笙剛鬆了口氣把手收了回來,就聽一邊葉勉又極小聲嘟囔道:「又不是你家,管得倒寬。」

  這耀溪閣內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榮南郡王又如何聽不清葉勉暗自嘀咕的渾話。

  阮雲笙猛地抬頭,果見莊珝眉宇間凌厲起來,鳳眸中的半分冷淡和半分漠然也漸漸被戾氣取代。

  幾人心裡同時一駭,耀溪閣內空氣驟然凝固。

  魏昂淵眯了眯眼睛往前一步,冷冷地望了回去。

  「啪嗒」

  就在幾人都覺得快喘不過氣的時候,六皇子手裡的薄胎暖玉杯卻突然掉落在地,在猩紅的氈毯上滾了兩圈,潤漬一片。

  「失手了。」

  六皇子輕咳了一聲,抬眼看了看一邊的侍人,小太監趕緊帶侍女們上前來打掃。

  待下人們收拾一齊過後,榮南郡王卻已恢復方才漫不經心的模樣,身上凜冽之氣盡退,只一派慵懶漠然。

  眾少年正暗暗鬆氣之時,就聽莊珝輕描淡寫道:「那還真是巧了,今兒一早六哥把這莊子贈了與我。」

  葉勉:「......」

  六皇子:「......」

  葉勉憋屈地抓心撓肝,出了耀溪閣,一心要收拾東西打馬回府,才不呆在他這破地界兒受氣!

  李兆阮雲笙幾個哄勸了一路,把人給按住了,人家身份在那壓著呢,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得把六皇子邀你的晚宴給赴了。

  耀溪閣內,六皇子挑眉看向莊珝,稀奇道:「這是怎得了,和一小小三品官之子也值當你認真動了氣,前兒個五哥和你鬧,杖斃了一屋子人,也沒見你眨眨眼睛。」

  莊珝仿若未聞只顧自飲茶,並未答話。

  六皇子也不介意,顧自嘆道:「不過,雖說你們現在同一處讀書,禮俗能免則免,這小子膽子卻也忒大了些,也不怕你治他個不敬之罪,還是年紀輕,過於魯莽了。」

  「哪裡是魯莽,」莊珝輕哼:「他精著呢,只是心裡清楚,知道我不會動他罷了。」

  「哦?」六皇子饒有興致,放下杯子問道:「怎講?」

  莊珝長睫淡闔,淡道:「我若治他,那成什麼了?必是嫉妒端華公子才貌而無方,故以郡王身份欺其胞弟。」

  六皇子輕笑出聲,搖了搖頭:「罷了罷了。」

  莊珝又道:「京城人嘴又碎,到時候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

  六皇子哭笑不得,「這話又是怎麼來的?」

  莊珝看了六皇子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六皇子似想到什麼,搖了搖頭便也不語。

  莊珝深吸了一口氣,復又吐出,很是疲憊的模樣,單手支著頭,闔了眼,淡淡道:「我乏了,你找幾個有眼色的服侍我,晚宴前,莫讓外面那些個吵到我。」

  六皇子聽他這麼說,氣不打一處來,「我這費了這多少力氣出宮來,是為了我自己玩樂不成?」

  莊珝眼皮都沒抬起,只懶洋洋道:「過兩日我讓人去找你過文書,這莊子就給了我了。」

  六皇子一滯,心疼膽疼罵道:「莊崢瀾,你是土匪嗎?」

  莊珝睜開雙眼,唇角如鉤月,「前些日子六哥不是說要送我莊院田產?你也少拿那些荒田辟野的來糊弄我,弟弟看此處就很好,就他了。」

  「你!!!」

  這桃溪莊還是齊妃盛寵最濃之時從天家手裡討來的,去歲生辰才到了六皇子手裡。

  「還有前兩日你央我的事,我應了,不過我只歸傳話到我伯父那裡,最後成與不成,是你們的事。」

  六皇子立時眉目舒展開來,撫扇擊掌,笑道:「崢瀾還喜歡什麼只管和六哥直說才是,都是正經親戚,與我客氣倒顯的生分了。」

  葉勉回到院子自己生了好一會兒悶氣,好好的出來城外散個心,半路遇到姜北勤那個告狀精就夠喪氣了,這裡竟還有這麼尊大佛在等著他。

  不過不爽歸不爽,六皇子邀他赴宴,他卻也不敢就這麼甩袖子走了,這世道,都是投胎決定一切,官大一級都能壓死人,何況於皇室。

  晚上露水濃,到了晚宴時分,幾人又重新換了身暖和些的衣裳。

  路上,阮雲笙還不放心地規勸葉勉,「這不是學裡,外頭的規矩還是要守的,你別和那位鬧,不高興了不說話就是,不然讓人抓了把柄難辦得很。」

  「知道了,」葉勉撇了撇嘴道:「我又不傻,再說我現在也沒那麼氣。」

  葉勉此話倒不假,他這人雖沒多大氣度,但是也絕不是什麼斗筲之器小肚雞腸之輩,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他也不會一直掛在心上,不爽一陣兒也就過了。

  阮雲笙心內歉然,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提前打聽清楚,算我還欠你們一回的。」

  幾人自然捧場,葉勉哼哼道:「下次我們走遠些,我就不信他還真的能陰魂不散。」

  幾人高高興興去赴宴,到了那兒,葉勉還被姜北勤逮了去應酬了一圈兒,十三四歲的達官貴子,正是剛被父母從內院兒放出來,獨自去交酬的年紀,眾公卿之子見姜北勤領的是端華公子胞弟,自然也都十分有興趣。

  葉璟固然是頂好,但葉勉是其胞弟,又怎麼可能差得了,眾人只見葉勉眉目精緻,玉顏如畫,人物風流靈秀,雖臉上還尚存一絲稚氣,卻不難預見長大後是何等俊采華逸,眾公子自然願意上前結交一番,卻發現此人行事更是落落大方,性子活潑的緊,十分的討人喜歡,不像那起子上不了台面的,一見他們就話都不會說了支支吾吾。

  這等人物性格,眾人自然十分喜歡,有幾位公侯之子當場作邀,意為結交。

  葉勉的性格十分外放,宴前就這麼樂呵呵地跟著這些人「聊天扯屁」,倒也自覺有趣,只開宴後卻傻了眼。

  葉勉身邊之人皆知他這人從不食羊肉,若是誤食,能把昨天吃的都嘔出來。

  今晚兒這宴席卻似全羊宴,什麼落水泉(拌羊舌),燴虎眼(燴羊蹄),滿堂五福(羊肚、肝、心、肺、腸),林林總總一道接著一道的上,說是北蠻前兩日剛進貢來的黑山羊,肉質鮮美至極。

  葉勉怔愣地看著矮案上擺了滿桌的菜品,卻沒一個他能入口,不禁心裡犯嘀咕,這難不成是針對他......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今日宴席上這些人,哪個不是金尊玉貴,山莊主人何苦為了他這個小人物,在宴品上做文章。

  直到最後,葉勉看清了最後兩道沒有佐肉的素菜,眯了眯眼睛。

  曼青葉與葵菜,他來到這大文朝唯二不食的兩種蔬菜,曼青他吃了會下痢,葵菜他吃了會過敏,滿身刺癢。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葉勉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幾下,杏眼圓睜瞪向遠處,只見那人和六皇子正坐在上位受人敬酒,一派安然華貴之色。

  這種宴席自然少不了飲酒,只是酒還沒過一半,葉勉就想吐了,他午後只顧著生悶氣也沒墊些點心,席上的菜品他又不能入口,空著肚子被人灌了幾杯便腹火中燒,奈何他宴前交際的太好,眾公子們皆想與他對飲兩杯,魏昂淵李兆幾人替他擋了幾杯,卻也不好做的太過,把人給得罪了。

  酒到下旬,葉勉推辭不過,又仰頭幹了沈岳章敬過來的一杯酒,此時葉勉白皙的臉上已經染上薄薄一層緋紅,眼角也淡淡朦暈,被酒汁潤澤過的淡紅唇珠如露水打濕的桃花瓣一般。

  眾公子見他這副生動之極春水碧波一般的模樣,卻都三三兩兩的圍了上來,拉著他不放紛紛欲敬酒與之交談話好。

  又是幾番過後,葉勉終於忍不住推開眾人,跑去了恭房。

  一邊的姜北勤站在桌邊愣了一會兒才一拍大腿。

  「壞了!」

  趕緊也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入v,緊張緊張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