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臨近年節, 皇上和百官忙碌了一年也要休息一下。

  年底一般不辦大案,能推後一般都推後了, 從臘月二十起, 一直到正月二十,這一個月都不上早朝。

  凡有奏摺由尚書省呈上。

  雖還是要批摺子,但不上早朝, 於容翦而言還是要輕鬆不少。

  未免來回往松翠宮跑折騰, 容翦直接在松翠宮住下了,摺子也是在松翠宮批。

  前朝後宮都輕鬆不少, 獨獨忙壞了溫窈。

  以往她只要待在暖閣里就好, 雖然藥難喝, 晚上容翦會留宿, 但到底不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提著一顆心。

  現在, 她每時每刻都繃緊了神經,

  尤其是容翦還嘀咕了一句,快些調理好罷,她現在連睡著了都提著心, 壓根睡不安穩。

  好在最近幾日, 容翦看她太累, 晚上沒怎麼折騰她。

  但只要他躺在她枕邊, 她就總覺得脖子上懸了一把劍, 不知什麼時候就落下來了。

  這日禮部要匯奏年後春闈一事,容翦便去了御書房。

  容翦一走, 溫窈終於有了喘氣的機會。

  雖說大多數時候, 容翦並不需要她時時在側侍奉, 可他就在那兒,那種強大氣場產生的存在感, 是無法消弭的。

  躺了一會兒,溫窈才想起來丸子趴在她身邊睡覺,便又把丸子撈進了懷裡。

  近來天冷,丸子也一日比一日懶,天天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打瞌睡,逗它也不怎麼愛搭理人。

  主要容翦在的時候,她也沒太多時間跟丸子玩。

  抱著丸子揉搓了好一會兒,恢復了些元氣,溫窈這才坐起來喊竹星給她拿桂圓吃。

  邊吃邊聽秋文匯報松翠宮的宮務,心裡還不住感慨,果然還是一個人爽。

  馬上要過年,若只有溫窈自己,倒也不會多忙碌,但看容翦的意思,這個年節大概是要在他們宮裡過,可不是要忙活起來。

  雖說後宮向來節儉,容翦也向來不拘著這些,但到底也是個皇帝,一國之君,不能太寒酸不是。

  尤其這還是溫窈到這裡後的第一個新年,雖是小操小辦,但也要儘可能溫馨,是以要忙要準備的事情也不算少。

  春闈事多,容翦午膳便沒過來,只派了人來傳話,讓她自己吃,等那邊事了就回來。

  溫窈用過午飯,繼續同南巧還有秋文和小春子安排年節的各項事宜,剛把一應事情吩咐妥帖,喝了盞茶,繼續做沒做完的睡衣,小元子就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

  氣喘吁吁,一臉天要塌了的表情。

  溫窈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麼了?」

  難不成前朝又出了什麼事?

  小元子行了個禮,上氣不接下氣道:「主子,皇上剛從御書房出來,往咱們松翠宮來的路上,被慧妃娘娘攔下了。」

  慧妃?

  溫窈淡淡道:「許是慧妃娘娘有事同皇上說。」

  畢竟慧妃掌管著六宮事宜呢,也正常。

  小元子急聲道:「不是的,不止慧妃娘娘,還有慧妃娘娘的母家堂妹。」

  溫窈一臉奇怪:「如今快過年了,慧妃娘娘母家來人進宮探望,也是正常。」

  秋文見主子還沒轉過彎來,提示了一句:「慧妃娘娘母家只有一位堂妹,前兩年,曾提過說要送進宮來,後來因為一些事,不了了之,今兒怕也是為著這事罷……」

  溫窈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樣私密的事秋文怎麼會知道,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慧妃覺得自己爭寵無望,開始培養娘家人了?

  等等。

  慧妃在皇上來松翠宮的路上,帶著人攔下皇上,這是在跟她爭?

  溫窈把手裡做了一半的睡衣放回去,眉心微微擰了起來。

  也是,滿宮裡,得寵的就她一個,自然也只能是跟她爭。

  見她沒太大反應,小元子遲疑了下,問道:「主子不過去看看麼?」

  溫窈看了小元子一眼:「皇上現在在哪兒?」

  「御風亭。」

  溫窈想了想:「不去。」

  御風亭離松翠宮還遠著呢,說不定她趕過去,人早走了。

  而且,她去了幹什麼啊?

  爭寵麼?

  她可沒這麼大的本事,而且,她也沒興趣。

  若容翦真有這個心思,她就算今兒去了,以後這種事還能次次都去?

  她盯得住?

  興許慧妃壓根沒這個打算呢,她去了豈不尷尬?

  「該做什麼做什麼罷,」溫窈看了看他們,一臉如常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

  小元子心裡那叫一個急啊,這怎麼就不是要緊的了?

  慧妃娘娘敢半路攔下皇上,可見是勝券在握的,主子怎麼就一點兒都不著急呢?

  但主子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秋文看了南巧一眼,南巧想了想,輕聲道:「主子真不去看看麼?」

  溫窈重新拿起簸籮里的睡衣,仔細看了看剛剛的針眼:「外頭那麼冷,不去!」

  南巧無奈地看了秋文一眼。

  溫窈低著頭盯著半天針眼,突然有點煩躁,就這麼點東西,怎麼就那麼難做?

  都做兩三天了,還沒做好!

  翻來翻去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不順眼,最後耐著性子拿過針線,剛動針,就結結實實扎在了左右食指上。

  嘖。

  她擰了擰眉,看著手上溢出的血珠,心情更不好了。

  「主、主子?」

  竹星去外面敲冰稜子玩,剛聽說慧妃把皇上攔下的事,匆匆進來,就看到主子又被針扎了手,忙取了帕子……

  溫窈把手指放到嘴邊抿了下,淡淡道:「沒事。」

  竹星想說,主子你不是最討厭用嘴巴抿血的麼,怎麼還……接到南巧的眼神,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剛縫了沒幾針,小元子又跑回來了。

  溫窈頭也沒抬,但下意識覺得,定是容翦沒搭理慧妃往松翠宮來,她心情驀然輕快不少,但面上也沒顯,只淡淡道:「又怎麼了?」

  小元子看了看秋文又看了看南巧,小心翼翼道:「皇上去華陽宮了。」

  溫窈:「……」

  她放下手裡的睡衣,抬頭靜靜看著小元子:「你說皇上去哪了?」

  小元子:「華陽宮。」

  溫窈:「………」

  殿內一時沒有人說話,安靜地落針可聞。

  好一會兒,溫窈才淡淡道:「哦,知道了。」

  小元子不明白主子這句知道了是什麼意思,可也覺出主子情緒有點不太對勁,便沒敢再說什麼,悄悄退了下,又忙去盯著,看皇上到底什麼時候來他們松翠宮。

  小元子出去後,溫窈也沒說什麼,只低著頭繼續做手裡沒做完的睡衣。

  秋文、南巧和竹星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過了片刻,芸心在外頭沖秋文招手,秋文示意了南巧一下,悄悄退了出去——今兒都二十四了,還很多東西沒準備呢。

  秋文出去,溫窈是知道的,但她不想抬頭,也不想說話。

  做了一會兒,她意外地發現,她竟然突然掌握了做針線的技巧,剛剛縫的這一部分,針腳又細又密,還很齊整。

  短暫的喜悅都沒能擴散開,溫窈就把手裡的睡衣扔進了簸籮里。

  做個鬼的睡衣!

  做好了,他好穿著去別人床上麼?

  愛穿穿,不穿拉倒,她操這個心幹什麼?

  這麼想著,溫窈又把裝針線的簸籮推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丸子原本窩在暖塌上睡得很是香甜,突然的變故,嚇得它直接從睡夢中彈了起來,全身毛都炸起來了,兇狠地——

  「喵嗚!」

  竹星忙伸手要把丸子抱走,但另一雙手比她更快一步把丸子摟進懷裡。

  「喵什麼喵?」

  溫窈咬著牙道:「伺候你吃伺候你穿,還這麼對我?

  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良心!」

  竹星一臉茫然,她怎麼覺得,主子好像並不是在罵丸子,有點像是在罵……皇上啊?

  她抬頭看了看南巧,以眼神示意她,奈何,南巧壓根不理她,她沒辦法,只好收回視線,左思右想,該怎麼哄主子開心。

  丸子被罵了,耳朵瞬間變成飛機耳,連尾巴都耷拉下來,慫兮兮地窩在溫窈懷裡,抬頭撒嬌討好地『喵~』了一聲。

  溫窈絲毫沒有被它的討好打動,心情還是很不好:「晚了!」

  丸子聽不懂,尾巴不停地掃來掃去,兩隻爪子扒著溫窈的胳膊,一邊喵喵叫一邊用腦袋去蹭溫窈。

  溫窈臉色總算稍稍好轉了些。

  竹星想了這麼會兒,終於想到了話來勸主子,笑著道:「丸子還是很黏主子的。」

  溫窈輕哼了一聲:「我對它這麼好,它要還不黏我,那得多沒良心啊。」

  竹星眨了眨眼,她怎麼覺著主子這話里還是有話呢?

  但看著好像又不太像。

  難道是她想多了?

  「皇上待主子還是很不一樣的,」見主子臉色稍稍好看些,竹星道:「現在去華陽宮,興許是宮務要等皇上裁奪呢,這不馬上要年節了麼,事情也多……」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主子臉色又沉了下來,後面的話,她也不敢說了,只好朝南巧求助。

  南巧在心裡嘆了口氣,順著竹星的話道:「可不是麼,慧妃娘娘管理六宮事宜,滿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確實多,慧妃娘娘平日裡也見不到皇上幾次面,年前總該是要同皇上請示一下的。」

  南巧和竹星兩人覺得,自己這般勸說,很懇切,也很合理,皇上去華陽宮也不表示就是看上了慧妃娘娘的那個什麼堂妹,最大的可能就是宮務要請示皇上,而且就算真的有什麼,通過這段時間,她們也覺得主子的恩寵不會少,並不需要這麼不開心。

  可溫窈和她們想的不一樣。

  換句話說,她們從思想上就是不同的。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沒有想太多,現在想想,她是真的被美色沖昏了頭腦。

  容翦可是皇帝,後宮雖沒有佳麗三千,可妃嬪也不算少。

  他對她再好,承諾地再真切,也絕不可能永遠只對她一個人好。

  只寵她一人的話,他敢說,她都不敢信。

  算了。

  溫窈心道,本來就只想保命的,就當搞了段身份詭異的愛昧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也算不上吃虧。

  這麼想著,雖然還是說不出的煩躁,但臉色到底沒那麼難看了。

  只不過睡衣她肯定是不會再做了。

  萬一哪天真穿著她做的睡衣跑別的女人床上去了,她得慪死。

  不行不行。

  那件睡衣也得處理掉。

  她把丸子放下,快步進了內殿,翻出之前給容翦做的睡衣。

  竹星和南巧跟著進來,見主子突然翻出來皇上的睡衣,只當她是想對比看看,新睡衣哪裡要改進,結果就看到主子把睡衣藏進了柜子最下面。

  「南巧,讓小春子去趟承乾宮,找東公公,取一件皇上平日裡的睡衣過來。」

  藏好之後,她對南巧道:「現在就去。」

  南巧詫異道:「主子把睡衣藏起來幹什麼?」

  還要去承乾宮取新的?

  「回頭皇上要來了,」溫窈道:「就說那件睡衣洗爛了,沒了,記住了麼,不准說漏嘴了。」

  南巧和竹星很是不解。

  竹星想不明白,乾脆直接問了:「主子你為什麼這麼做啊?

  就算之前那件做得不好,不是又做了件新的麼?

  不用特意去承乾宮取罷?」

  溫窈出來,把簸籮里做了一大半的睡衣團成一團交給竹星:「拿下去罷,不做了,手藝太差,皇上穿著也不見得舒服,不如尚衣局準備得妥帖。」

  「你快去,」溫窈對南巧說道:「等會兒就太晚了。」

  南巧沒辦法,只得出去找小春子。

  殿內便只剩下溫窈和竹星,還有睡得貓事不省的丸子。

  竹星挨著榻坐下,擼了兩把丸子油光水滑的腦袋,試探著道:「主子你是不是吃醋了?」

  溫窈瞬間警覺,瞪著竹星:「你胡說什麼?」

  竹星擰著眉頭,一臉篤定:「肯定是吃醋了,要不然,皇上去華陽宮,你怎麼反應這麼大?」

  「我那是……」

  這幾個字出口後,溫窈自己先頓住了。

  竹星挑著眉頭,一臉求知若渴地看著她,等著她的解釋。

  見主子不說話,竹星好奇心滿滿地追問了一句:「是什麼啊?」

  溫窈:「……」她吃醋了嗎?

  看著竹星,溫窈心內一片恍然。

  她為什麼要吃醋,她又不喜歡容翦,她現在還是個妃嬪,這種事本來就在預料中的,又不是……

  她不喜歡容翦……嗎?

  「明明前兩天,做睡衣還做得很開心呢,」竹星等了許久,也沒等來解釋,便繼續擺證據:「剛剛一聽皇上去華陽宮了,就說不做了,還把之前做的睡衣收起來,不是吃醋是什麼?」

  是什麼?

  溫窈看著信誓旦旦,一臉篤定的竹星,也在心裡問自己,是什麼?

  見主子一臉說不出話的表情,竹星樂呵呵道:「主子就是嘴硬,明明很在乎皇上就是不承認。」

  溫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