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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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話說開了後, 容翦情緒稍稍平復,至少精神狀態看著比前些天好很多。

  雖然還是總板著臉, 但卻不再戾氣沉沉, 鬱氣森森,宮裡的氣氛也逐步解凍,慢慢恢復回以前的狀態。

  儘管一時間還是不太能適應如何與人溝通, 但想著阿巒答應他的, 情緒總歸不再有那麼大的起伏,也不再像之前暴躁易怒, 察覺到皇上的轉變, 朝臣總算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雖然緩慢, 但一切確實在慢慢步入正軌, 除了秦太傅不肯出天牢, 完全超出了預料。

  原本溫窈以為, 容翦既然已經平復了情緒,也下了旨赦秦太傅出天牢,事情便可按著預想發展。

  萬萬沒想到, 秦太傅如此執拗, 堅決不出天牢。

  到底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又是天下讀書人的種子, 之前秦太傅被關進天牢就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朝中眾臣也都有上表請願,只是因著皇上太過嚴苛, 朝臣們便暫緩了請願的頻率, 打算徐徐圖之。

  現在秦太傅抗旨拒不出天牢的消息一傳開,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

  眾人紛紛猜測,秦太傅如此, 是不是在押期間受了委屈。

  朝臣反應大也就罷了,讀書人一聽秦太傅不肯出天牢,想得可比朝臣們多多了,本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勁,什麼都敢說,那叫一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這詭異的發展,讓溫窈很是頭疼。

  好端端的,怎就又生出這許多事端來?

  抗旨不遵,容翦其實是很生氣的,這是藐視聖威。

  哪怕秦太傅再三朝元老,勞苦功高,都無法抵消抗旨的惡劣影響。

  在他發火前,溫窈勸他:「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人要上了年紀,行為就會變得像個孩童,秦太傅原本就是個執拗的性子,你一個執拗的小孩,你要為此生氣,也犯不著。」

  話雖這麼說,但容翦就是氣不順。

  抗旨不遵,眼裡還有沒有他這個皇帝?

  這就罷了,還讓去宣旨的安順給他帶話:想關就關,想放就放,視朝臣為何物?

  如此兒戲,怎是一國之君所為!

  若不是謹記著阿巒告誡他的,動怒前,先沉默一盞茶的時間再做決定,他可能當場就要下令讓秦太傅繼續再天牢里待著了。

  容翦板著臉,不高興地道:「抗旨不遵,還有理了?」

  溫窈看了眼繃著臉,寫滿了憋屈的容翦,有些驚訝他竟然真的忍住了沒發火。

  她想了想,道:「道理也不是時時都能講通的,秦太傅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又沒旁的法子,乾脆就這樣表達出來,也能理解。」

  容翦心裡團了一團火,他抬頭看著溫窈:「你怎麼總幫著外人說話?」

  溫窈正色道:「天下萬民,都是你的子民,怎麼能叫外人?」

  話落溫窈又道:「而且,後面我還需要秦太傅幫忙出力,就看在他年紀大,忠心耿耿沒旁的大錯的份上,皇上就別跟他計較了。」

  聽她說有事情需要秦太傅出力,容翦臉色才稍稍好看點。

  心情平復些許,他想了想,阿巒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秦太傅一向如此,骨頭比御書房外的玉階還硬,還特別固執,認死理,一爭辯起來,就引經據典含沙射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

  忍了那麼多回了,也不差這一回。

  「行罷。」

  他擰著眉頭想了會兒,道:「我親自去天牢請他出來。」

  說著,他起身就要吩咐人擺駕去天牢。

  「你別去了!」

  溫窈忙在他開口前制止他。

  容翦看著她:「我不去,秦太傅那又臭又硬的脾氣,指定不會出來的,到時候天下讀書人又要罵我。」

  說不定還會捎帶著,把阿巒一起罵,什麼昏君妖妃,想起來就讓人生氣!

  「我去好了,」溫窈笑著道:「秦太傅本來就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看到你,怕是脾氣更大,更難勸了。

  而且我本來就是有事情要拜託他老人家,我去也是應該的。」

  容翦蹙眉。

  在他開口詢問前,溫窈又道:「我從執掌了六宮之後,還沒處理過什麼棘手的事,正好去試試看,我這個溫妃娘娘說話頂不頂用。」

  容翦眉心又緊了幾分。

  他怎麼覺著阿巒這話有點不對勁?

  可看著她躍躍欲試的表情和眼裡的光亮,容翦想了想,點頭:「好罷,讓安順跟著你。」

  溫窈點頭,換了身衣服,便坐著轎攆直奔天牢。

  出了昭陽宮,竹星沒忍住偷偷問了一句:「主子,你有法子讓秦太傅改變主意麼?」

  出來後,溫窈臉上的笑就淡了,眉心也微微擰著,顯然她也很頭疼。

  聽到竹星這麼問,她淡淡道:「試試罷。」

  試試?

  竹星滿臉震驚。

  剛剛聽主子跟皇上那麼說,她還以為主子有萬全的法子呢,竟然……試試?

  秦太傅脾氣那麼倔,萬一試試適得其反呢?

  溫窈沒管竹星在想什麼,她只是在心裡盤算著等會兒見到了大梁史上第一硬骨頭,該怎麼開口。

  其實她執意要過來,並不是要使用妃位娘娘的權利耍威風。

  容翦已經下了旨,相當於當著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面,服了軟,也給了秦太傅台階下,也算是變相的認錯,秦太傅雖然是為社稷著想,但也並不是全然無錯,容翦再親自下天牢請,姿態放得未免太低,日後怕是不好立威。

  因為是秦太傅,德高望重,所以有此著。

  若其他人有樣學樣,朝堂豈不亂了套了?

  該有的態度,他作為一個帝王,都給了,如此便已足夠。

  她作為后妃,食君之祿,也不能只拿錢不幹活不是?

  至於能不能行,不試試怎麼知道?

  這不是溫窈第一次見到秦太傅了,之前宮宴、瓊林宴上,她都見過,只是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如此進距離直面三朝元老的霸氣。

  哪怕飽經風霜,氣勢依然不減。

  明明是在天牢這種地方,秦太傅依然坦然自若,如同站在朝堂上一般。

  溫窈其實打心底里佩服這樣的人,但人無完人,總有那麼些時候,會讓人生氣。

  當然,如果秦太傅性子真柔和了,怕也不會成為天下讀書人的楷模。

  風骨有時候就是那麼重要。

  溫窈在打量秦太傅,秦太傅也在打量她。

  當初,皇上執意要散六宮,他因為擔心還反對了,現在看,這小女娃娃還算可以,至少不是那禍亂朝綱的人。

  如此,他態度便稍稍好了一些,至少沒把對皇上的怨氣轉移到她身上。

  「娘娘請回罷。」

  他道:「天牢腌臢之地,娘娘不該來。」

  溫窈笑笑:「太傅大人來得,我自然也來得。」

  秦太傅的山羊鬍抽了抽,又道:「娘娘若是來趕老臣出天牢的,便也請回罷。」

  溫窈:「……」

  脾氣可真大,怪不得幾次都把容翦氣得暴跳如雷。

  跟這樣的長者說話,彎彎繞子自然是不需要的,不若直白說明,興許成功率還高一點。

  她想了想,後退一步,恭恭敬敬朝秦太傅作了個揖,九十度,一躬到底。

  溫窈突然這樣,倒是把肅著臉油鹽不進的秦太傅驚了下。

  溫窈作完揖,起身,恭敬道:「我想替天下女子請秦太傅出山。」

  自打上次跪在御書房外一夜感了風寒,休養幾個月痊癒後,便上了告老還鄉的摺子,只不過一直在御書房壓著,沒批。

  不過到底年歲大了,就算沒批,基本也是處於半退休狀態,沒大事,一般是不進宮面聖的。

  從圍場回來後,先是忙刺殺的案子,之後她便一直在籌劃著名女子學堂的事,辦學校不是小事,尤其還是在這個時代辦女子學堂。

  生源她倒是不擔心,因為她本來就是先打算在京城開一個學校作為試點,第一批學生自然也都是京城的女孩子,之後再看情況擴大規模。

  她擔心的地方是教授課程和授課老師。

  教什麼,誰來教,可比生源重要多了。

  種土豆這種小事她行,可教書育人這樣百年大計,她是真的不行。

  但是她琢磨了許久,都沒尋到合適的人選來挑這個大梁。

  想來想去,唯有博古通今,又德高望重的秦太傅最合適。

  這樣的人物,無論閱歷、眼界還是學識,都是旁人不可比肩的,而且,若秦太傅真的肯幫她,無異於是朝天下傳遞一個訊息:女子讀書同樣重要。

  秦太傅被她此舉搞懵了,再加上他並不知曉溫窈要辦女子學堂的事,是以更加不明白她此舉的深意,只是看她態度如此誠懇,還是為天下女子請願,不禁有些動容,連帶著臉色都溫和了不少。

  「溫妃娘娘這是作何?」

  他道:「有話直言就是。」

  聽出他語氣里的鬆動,溫窈在心裡給自己歡呼了一聲,果然有用!

  她壓著激動,又認真斟酌了一番,這才開口:「是這樣的,我打算在京城辦一個女子學堂,京城戶籍女子通過篩選皆可入學……」

  溫窈把自己的設想和不成熟的方案有條不紊地說給秦太傅聽。

  一開始秦太傅眉心是緊擰的,雖沒開口,但滿眼都是不贊同,但聽著聽著,緊擰的眉頭慢慢鬆開來,連帶著看溫窈的眼神也帶了幾分讚賞。

  辦學計劃前前後後,溫窈準備了一個多月,雖然大多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的美好願景,空中樓閣一樣的東西,但她真的有很認真很積極地準備,也投入了很多心血,是以,這話匣子一開,她便滔滔不絕,把自己的計劃和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打算全都說了,因為怕秦太傅會拒絕,她說得特別詳細特別認真——跟容翦她都沒有說得這麼細!

  這一通話,溫窈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說道最後,嘴巴都幹了。

  說完後,她帶著期待和緊張,看著秦太傅,小心詢問:「太傅大人覺得如何?

  您可願意出任女子學堂第一任校長?」

  秦太傅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看了看她,而後又捋著鬍子沉吟。

  溫窈本來就很緊張,生怕自己的宏大計劃和願景被大儒否決,他這一沉吟著不說話,她就更緊張了,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一點兒都沒有剛進來時溫妃娘娘的樣子。

  秦太傅看她這樣,心裡難免好笑,果然是個小女娃。

  「計劃太不切實際,」半晌,他開口道:「很多地方都無法落實。」

  溫窈:「……」

  溫窈:「………」

  溫窈原本期待的星星眼,瞬間就黯淡下去,幾乎連表情都快維持不住。

  見她如此受挫,秦太傅輕咳了一聲,馬上又道:「不過,出發點倒是不錯,也不是不可以一試。」

  溫窈:「?」

  溫窈:「!」

  她愣了好一會兒,激動地道:「這麼說,您願意當盛京女子學堂第一屆校長了?」

  秦太傅原本想要再斟酌一番,但被她這麼期待地盯著,也不知是她的計劃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大梁,還是她的態度太過誠懇,到底他還是點了頭:「老夫倒是可以試試,至於……」

  「太好了!」

  溫窈一點兒形象都不顧地歡呼了一聲,不等秦太傅把話說完,就沖外面的安順道:「快送秦太傅回去,順便把我這個……」

  她翻出她寫好的百年計劃簡略方案塞到秦太傅手裡:「這是我寫的,比較粗鄙,太傅大人不嫌棄可以先看看。」

  安順一直守在外面,他是得了皇上的令保護娘娘,順便通風報信的,結果秦太傅就很好說話啊,也沒對娘娘出言不遜,就是兩人說話的時間有點久,他也聽不到什麼,急的不行,然後就聽到娘娘急哄哄喊他。

  他忙就跑了進來,結果什麼都沒弄清楚呢,就聽到娘娘吩咐他,快些把秦太傅送回府,急的不得了。

  安順不明所以,但娘娘的話他得聽啊,便連拖帶拽的把秦太傅請了出去,說也奇怪,他這麼無禮,秦太傅竟然沒有生氣,而且,他並沒有很用力,其實真算起來,還是秦太傅自己走出的天牢。

  真是神了!

  安順看了看明顯挺高興的秦太傅,又看了看比秦太傅更高興的娘娘,不禁感慨,娘娘果然是娘娘!

  就沒娘娘解決不了的事!

  在天牢待了十多天,乍一出來,還有些不太適應外面的光亮,還好現在已是黃昏,並沒有出現特別大的不適,秦太傅隨手翻了翻手裡的薄子,眼底的笑在看到薄子上拐拐扭扭的狗爬字時,登時散了個徹底。

  這……

  這!

  他抬頭看過去,正想要訓斥一番,如此年輕為何不好生練字,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那完全沒個后妃形象的小女娃開心地對他又鞠了幾躬:「太傅大人深明大義,我替天下女子謝謝太傅大人,我還要回去同容翦分享這個喜悅,恕我不能遠送了,太傅大人慢走……」

  話落,她就轉身,連轎攆也不坐了,帶著一身喜氣朝昭陽宮的方向走。

  沒來得及說話的秦太傅,以及依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安順,定在原地,好一會兒,秦太傅才問道:「皇上也知道娘娘要辦學堂的事?」

  安順這才恍然,原來是學堂的事啊!

  「知道,」他恭敬地回道:「皇上很支持娘娘的。」

  秦太傅捋了捋鬍子,片刻後冷肅的臉上,嘴角勾了勾。

  雖然瞧著不成個樣子,想法倒是很有深度。

  和她後宮種田,建莊子給出宮宮女提供出路的作風很相符。

  也難怪皇上那樣寡情的人會為她散了六宮。

  他看了看急惶惶回去的溫窈又看了看手裡的冊子,心道,興許大梁真的能開闢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溫窈還沒回到昭陽宮,秦太傅被她成功說服,一臉高興地從天牢出來,現在已經回府了消息便先傳了回來。

  傳信的人是安順安排的,因為安順自己那會兒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是以,容翦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勸說成功的。

  聽到來人回,阿巒很開心,正急匆匆往昭陽宮回,馬上便到。

  坐著等是坐不住的,容翦沒猶豫,直接起身出來接她。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溫窈像個夙願得逞的孩子一樣,一路上臉上笑都不帶停的。

  容翦接她接到了長信宮門口。

  遠遠的就看到她裹著一陣風般,一臉開心地朝這邊走。

  容翦不禁笑出了聲。

  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法子,能高興成這樣。

  溫窈自然也看到容翦了,她抬手沖他揮了揮。

  容翦:「……」

  他頓了片刻,也抬起手給了她個回應。

  這一回應,溫窈就更開心了,直接拔腿朝他跑了過來。

  容翦:「………」

  剛要吩咐她別跑那麼快,但轉念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難得她這麼開心,由著她好了。

  跑到跟前的時候,溫窈一個飛撲,直接跳起來,撲進了容翦懷裡。

  容翦是下意識抬手接住她的。

  她兩手摟著容翦的脖子,腿夾著他的腰,笑得像秋風裡飄舞的合歡花。

  容翦被她感染,也笑了:「這麼高興?」

  「是啊!」

  溫窈摟著他的脖子,低頭看著她,開心道:「秦太傅答應當學堂的校長啦,我做到了!」

  容翦抿唇,笑得一臉寵溺:「嗯。」

  因為被容翦摟得緊,她也不怕掉下去,便鬆了摟著他脖子的手,改為捧著他的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容翦:「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溫窈話說一半,又止住:「先不說,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容翦繼續寵著:「好,我拭目以待。」

  溫窈還是開心地不行:「秦太傅竟然真的答應了!」

  容翦眉心微動,這叫什麼話,你那麼優秀,秦太傅為什麼不答應?

  溫窈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歪著腦袋想了想,情不自禁又笑出了聲,抬頭的時候看到容翦正盯著自己看,她一身喜悅實在並不知道該怎麼分享才好,亢奮得緊,也激動得緊,便捧著容翦的臉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下:「我真的太開心了!」

  容翦:「……」

  容翦:「!」

  這是阿巒第一次,當眾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