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放宮女出宮和繡莊的事, 到底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不過都是正向的。
前朝後宮, 還有京城的街頭巷尾都在稱讚溫妃娘娘宅心仁厚。
七月底八月初, 溫窈又特意抽出幾日時間,親自去田間查看秋種的情況。
農戶對土豆栽種的熱情程度大大超出了溫窈的預期。
全民向推廣種植,難度和接受度會差一些, 再加上情況比較急, 溫窈怕出什麼差池,便就以各大世家為主要對象, 但因著之前溫窈教宮人做的地三鮮、炸土豆條土豆片還有烤土豆等吃食在京城流行起來後, 農戶們察覺到了商機, 尤其是聽說大老爺們家的田也開始大規模種, 原本保持觀望的農戶加入的便漸漸多了。
到底水稻才是主要糧食, 是以農戶大多種在不適宜種植水稻的下等田, 或者自己開荒的山間田野,溝溝邊邊,能耕種的地方, 全都種滿了。
這對溫窈來說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為此, 原本答應容翦兩天的行程, 硬生生又拖了兩天, 還是容翦忍無可忍, 親自出宮把人給抓回去的。
因為心情大好,滿心裡都是漫山遍野的馬鈴薯——秋種前正式命了學名, 幻想著等秋收的時候該有多少果實, 壓根就沒察覺到被冷落了四天的容翦渾身散發的怨氣和低氣壓。
不僅沒察覺, 還時不時就這幾日的視察結果跟他感慨。
她一邊跟容翦分享喜悅,一邊在心裡美滋滋。
太好了!
這樣, 若是遇上旱災雪災的,就能少些人挨餓,說不定就夠吃了呢!
正板著臉等阿巒發現他不高興的容翦,聽她滿心裡都是秋種、豐收、百姓……
她這個溫妃當的,比他一個皇帝還要盡職盡責。
再看她因為這幾日行走于田間,風吹日曬,比著出宮前差了許多的氣色,還有乾裂起皮的唇,容翦到底還是心疼居多。
「喝點水,」他倒了被菊花茶遞到她嘴邊:「歇會兒。」
溫窈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思緒還是在秋種上,容翦輕輕嘆了口氣:「阿巒!」
溫窈還在掰手指算已經算過不知道多少遍的產量,滿眼都冒著光,聽到這聲喊,也沒轉頭,只嗯了一聲。
容翦:「……」
他把水杯放下,輕輕嘆了口氣:「你看看我。」
溫窈:「?」
她偏頭,疑惑道:「什麼?」
容翦又側了側身,好讓她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好好看看,朕是你夫君,你就看不到?」
溫窈思維還被秋種的事霸占著,聽容翦這沒頭沒尾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很是茫然:「什麼東西?
別打擾我!」
話落,她又轉過頭,繼續算帳。
容翦:「……」
「阿巒……」
溫窈:「?」
又發什麼神經,不理他!
容翦:「阿巒!」
溫窈:「?」
沒完沒了了還!
容翦:「阿巒!」
溫窈連一點兒點兒思緒都不分開他了,繼續掰手指。
容翦一臉無奈地咬嘴巴。
算了。
想讓她多看自己一眼,讓她自己反應過來,今兒是不可能了。
他還是直接挑明好了。
溫窈正滿懷期待地估算著,照今年這大好的趨勢下去,明年可以再擴種多少地,向幾個省推廣,該準備什麼……
正想著,下巴突然被捏住,而後,腦袋就被這隻捏著她下巴的手強硬轉向了容翦。
對上容翦無奈的視線,溫窈:「……?」
容翦眉心蹙起,在她起皮的唇上輕輕觸了觸:「四天沒見了,還記得我是誰麼?」
溫窈覺得容翦今兒特別特別神經,她拍了他手一下,示意他放手,但沒拍開,她便也不管他了,只道:「您是皇上,大梁的弘成帝。」
說完,還眯了眯眼,沖他笑笑。
「既然記得,」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翦又氣又心疼,咬著牙道:「 還敢連跟皇帝的承諾都違背?
出宮的時候,愛妃怎麼說的?」
溫窈:「我派人回去請旨了,你批了的啊!」
容翦:「……」
他深吸一口氣:「那朕都到這麼久了,你就不看看朕?」
溫窈:「我看了啊!」
你一下馬車我就看到了,總不能眼睛一直盯在你身上才叫看罷?
又想找事是不是?
容翦登時氣結。
那也叫看?
就那一眼,也叫看?
溫窈眨了眨眼,再次示意他快鬆手。
容翦哪肯就這麼罷休?
他磨了磨牙,壓低了嗓音質問:「你就不想朕?」
溫窈再次眨了眨眼:「我想啊。」
喜悅都還沒湧上心頭,對上她跟之前沒任何區別的表情,容翦暴躁了:「這也叫想了?
你眼裡除了秋種除了百姓,還有朕的位置麼?」
溫窈:「……」莫名其妙!
但,幼稚鬼又犯病了,除了哄著,還能怎麼辦?
她抬手摸了摸容翦的臉:「真的想了,就是這幾日太累了,精力不濟。」
容翦:「……」
明知道她是在敷衍他,還故意提及太累了,但他還是吃這一套。
不過,他面上一點兒沒表現出來,只沉著嗓音道:「出宮時,就叮囑你,有什麼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不要太累了,你看看你?」
溫窈:「也沒什麼,自己親眼看看,才能放心麼。」
「親眼看看?」
容翦擰眉:「水也不喝?
嘴唇都干成這樣了!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一直都沒顧上喝水!」
溫窈:「喝了喝了,就是太忙了。」
野外,方便實在太不方便,只好減少攝入,她這幾天幾乎不怎么喝水的。
容翦:「………」
要是沒有後面的補充,容翦可能還不會生氣,這下他是真的生氣了。
「溫窈!」
他臉一沉,怒喝了一聲。
溫窈:「?」
怎麼越哄,火氣越大?
還能不能行了?
容翦盯著她,咬著牙怒聲道:「你就這樣照顧你自己的?
日後你別想再一個人出宮!」
溫窈使勁拍開他的手,生氣道:「不出就不出!」
竟然吼她?
!竟然吼她!什麼態度!
她怒氣沖沖往一邊挪,直接坐到了最邊上,面朝車窗,看都不看他。
容翦:「………」
車廂里安靜了好一會兒,看著兩人之間突然被拉開的距離,她氣得不行的側臉,容翦很是懊惱。
過了片刻,他往她身旁挪了挪。
溫窈:「……」哼!
她都快累死了,見面就找事,還吼她?
容翦輕咳了一聲,試探著問道:「生氣了?」
溫窈:「……」對!超生氣!不想聽到你說話!也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理你!
「我錯了。」
容翦誠懇道。
溫窈:「……」你現在認錯比喝水還自然,誰信你!
容翦萬萬沒想到,原本是他委屈,怎麼現在事情就成了這樣。
他又往她身旁挪了挪。
馬車空間本就有限,這一挪,兩人就已經挨著了,見阿巒沒有再躲開,更沒有在心裡罵他,他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剛剛認錯也不是沒有用。
「這麼多天沒見,」容翦又道:「你把自己累成這樣,嘴巴還起皮出血,我太心疼了,便沒控制住情緒。」
溫窈:「……」哼,花言巧語也沒有用!
容翦看了看她已經緩和許多的神色,又道:「這幾日,我擔心得不行,原本覺著那麼多人跟著,定能把你伺候妥帖,結果一見面,你不僅累得臉色發白,還瘦了,我怎麼可能不生氣?」
溫窈:「……」那這也不是你吼我的理由!
「剛剛沒注意語氣,不是罵你指責你,是真的太心疼了,我有時候批摺子太晚不睡,你還氣得不行呢。」
溫窈:「………」這口才,不去當辯論手真是可惜了!
聽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溫窈氣已經全消了,她想了想,偏頭瞥了他一眼:「哼。」
容翦沖她笑笑:「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麼累,這些事情也不用非得這個時候就去做。」
溫窈:「既然做了,當然要做好。」
這一季可是關鍵,手裡有糧,你才能坐穩你的皇位啊!
沒糧食吃,萬一到時候流民爆發,造你反,那不就遭了?
容翦嘴角勾了勾,阿巒這麼為他考慮呢,連皇位都想盡辦法幫他坐的更穩。
……真被造了反,平息了,那也要死傷不少,耗費不少,又都是你的子民,純粹內耗,恢復也得個好幾年。
要是沒能抗住,被造.反成功了,那你就是亡國君,她就是亡國妃,到時候得多慘啊!
能留個全屍,那都是好的!
容翦:「………?」
他竟沒想到,阿巒小腦袋瓜里,還想這麼多呢?
他手伸過去,攬著她的腰,見她沒反抗,便直接人攬進了懷裡。
「嗯,」他道:「但日後,還是要以自己的身子為主,再這樣,我還是不准。」
溫窈思緒又有點飛了,胡亂嗯嗯了兩聲,心裡嘀咕著——
按著歷史的走向,今明兩年,肯定會有大事發生,就看今年冬天的雪災和明年的旱災嚴不嚴重了,到時候再根據形勢預測,容翦還不會被造.反……
見她不生氣了,正打算湊過去偷親的容翦,聽到她心裡的嘀咕,霎時僵住。
……到時候就多關注一些,隨機應變……不過還是希望,今年的馬鈴薯能大獲豐收,到時候夠吃的話,興許就沒有人造.反了,等下回宮她就多抄幾遍佛經,求佛祖保佑,保佑她和容翦一起渡過難關……
容翦:「……」
知道歷史的走向?
!
阿巒是獲得了上天的指示嗎?
還是別的什麼……
看著阿巒緊抿著唇認真思考的樣子,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阿巒有些時候總會在心裡嘀咕,他們那裡、那裡的人如何如何,之前他只當阿巒說的是沙利,她雖是漢人,但確確實實是在沙利長大的,沙利又是遊牧族,各部落之間風俗都不盡相同,他便一直以為她說的『那裡,那裡的人』都是只的沙利。
現在……
他萌生了一個匪夷所思,但卻讓他不得不信服的念頭。
阿巒會不會,不是他們這裡的人?
她剛剛在心裡說,希望大豐收,希望糧食夠吃,希望不要有人『造.反』,這段時間還這麼拼命,還擔心他的皇位坐不穩,是不是因為,按著歷史的走向,他真的成了亡國君?
這是容翦自八歲以後,頭一次出現思緒混亂。
他看著溫窈,一時猜她來自後世,一時又猜她可能是得了上天的指示……
猜來猜去,來自後世占據上風。
阿巒的一些想法、行為,實在和這裡格格不入,這不是她出身沙利就能夠解釋的。
所以,她是從後世來幫他的……嗎?
溫窈自顧自地盤算了一會兒,發現還是預測不出來日後到底會怎麼樣,只得暫時先放棄,儘自己最大努力罷,反正努力了,到時候沒做到,那也只能怪老天了。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嘀咕完,轉頭看著湊到自己面前,臉色難看的無法用言語形容,還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容翦,她詫異道:「你怎麼了?」
說著,她抬手摸了摸容翦的額頭。
沒發燒啊!
容翦:「……」
見他還是不動,也不說話,溫窈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容翦抓著她的手,拉下來,全程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
溫窈:「?」
到底怎麼了,怎麼這麼奇怪?
「你沒事罷?」
她擔心地問。
好一會兒,容翦才擰著眉開口:
「阿巒……」
溫窈挑眉示意她聽著呢,順便以眼神繼續擔心他。
容翦舔了舔嘴巴:「你……」你到底來自哪裡。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你、你到底有沒有想我?」
來自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身邊,她心裡有他,她在全心為他考慮,這就夠了。
溫窈看著他,目光、神情,漸漸變得複雜。
連眉頭都擰了起來。
不是吧?
容翦今年都二十好幾了,怎麼、怎麼幼稚成這樣啊?
他還知道自己是個一國之君麼?
容翦看著她,不依不饒追問:「有沒有想我?」
原本覺得他幼稚,有些哭笑不得的溫窈,被他這麼認真地看著,這麼認真的追問著,臉突然就有點熱。
「想、想啊,」她實在有點扛不住,但想了想,馬車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便繼續直視容翦的眼睛:「可想了,要不是事太多了,我都想早點回宮。」
容翦:「……」
見他神色還是剛剛的樣子,溫窈捏了捏他的手:「你到底怎麼了?」
容翦嘴角牽起,露出一個開心,但在溫窈眼裡卻有些複雜難懂的笑。
她稍稍怔了下,但想了想,可能是自己剛剛太兇了,這麼多天沒見,一見面就鬧脾氣,讓他受委屈了。
她只遲疑片刻,便抬手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撲進他懷裡。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肩膀,鼻尖縈繞的全是熟悉的獨屬於容翦的氣味,累得不行的溫窈安心地靠在他肩頭,喃喃道:「容翦,我真的好想你啊……」
容翦愣了片刻,才抬手摟住她。
緊緊摟住。
像摟著稀世珍寶一樣。
好一會兒,他才閉著眼,重重嗯了一聲。
我也好想你。
天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