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33

  有恙33

  「中國人?」

  沈鐫白用中文問, 語氣里漫不經心。Google搜索

  「......」岑虞移開和他對視的目光,攤手搖頭, 用上了她專業的演技。

  「Sorry, What?」

  (對不起,我不明白。

  )

  「......」

  沈鐫白沉默片刻,看向她身後的帳篷, 轉用了英語。

  「You set it up ?」

  (自己搭的?

  )

  他的英文發音標準好聽, 帶了些美式口音,給人一種隨意痞氣的感覺。

  「......」

  岑虞輕輕地『嗯』了一聲。

  不用刻意的壓低嗓音去變聲, 她的嗓子有些發炎刺痛, 聲音也比平時沙啞許多。

  他挑了挑眉, 拖著長長的尾音, 「Well done.」

  (挺厲害。

  )

  沈鐫白有一搭沒一搭, 好像嘮家常似地說。

  「......」

  岑虞沒再吭聲, 她彎腰把倒掉的椅子扶正,縮回椅子裡,盯著自己面前的篝火。

  只希望對面不要再和她搭話了, 也沒見他平時那麼自來熟。

  好在沈鐫白有那麼點眼力見, 視線落在她身上看了一會兒, 很快沒趣地回了自己的帳篷。

  岑虞剛鬆一口氣, 準備收拾收拾躲進帳篷里。

  過了沒兩分鐘, 只見山坡上的男人彎腰從帳篷里走出來,隔著土坡問, 「Do you have an igniter?」

  (你有打火器嗎?

  )

  他晃了晃手裡的打火器打了個轉。

  「Mine is broken.」

  (我的壞了。

  )

  「......」

  這人怎麼那麼多事。

  岑虞忍不住吐槽, 一顆心重新提起。

  她硬著頭皮撿起地上的打火器。

  「Forget it.」

  (算了。

  )

  沈鐫白擺了擺手, 突然說。

  沒等岑虞反應,他已經手腳利落地跳下半人高的雪坡, 徑直走進她的領地範圍。

  「I borrow your light directly.」

  (我直接借你的火吧。

  )

  言語之間,一點也不客氣。

  他抽出胳膊肘下面夾著的兩包印著中文字的袋裝方便麵。

  「Have some noddles?」

  (泡麵吃嗎?

  )

  「......」

  岑虞以前怎麼不知道沈鐫白那麼自來熟。

  「That’s OK.」

  (不用了。

  )

  她的語氣冷淡而疏離。

  沈鐫白掃她一眼,聳聳肩沒有在意。

  鋁鍋里的雪水已經煮化沸騰。

  他自顧自地搬來另一張簡易椅坐下,然後拆開方便麵的包裝,將兩塊麵餅都丟了進去。

  煮麵的幾分鐘過程里。

  岑虞重新坐回行軍椅上,縮成一團,把圍巾向上扯了扯,帽子壓了壓,連眼睛都幾乎擋住。

  她一聲不吭地盯著沈鐫白的動作,內里卻無比的煎熬,生怕被他認出來。

  畢竟自從他們上次在劇組酒店的不歡而散,在這樣的場景里再見面,只會讓兩個人都覺得尷尬。

  隨著調料包的倒入,空氣里散發出一股方便麵獨特的香味。

  營地里不提供食物。

  岑虞本身為了身材管理,晚飯一直就吃的不多,原本是打算就喝點熱水和壓縮餅乾對付過去。

  這會兒卻被這個味道給誘惑的不行,尤其是異國他鄉的中國味道。

  結果她不餓也饞了。

  她眼睛直直地盯著鋁鍋里咕嘟咕嘟的麵條。

  沈鐫白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來兩個雞蛋,敲了下去攪和,蛋花混著色澤橙亮的湯汁。

  「......」岑虞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垂下眸子,眼不見為淨。

  「Have some?」

  (吃一點?

  )

  沈鐫白斜斜地看她,試探性地問。

  「......」

  岑虞抿著唇,搖了搖頭,幾乎是用意志力在拒絕。

  看她拒絕的徹底,沈鐫白沒有堅持,他隨手從旁邊折了兩根樹枝,從防風服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慢條斯理地削樹枝上的皮。

  灰綠色的樹皮打成卷,一點一點從樹枝剝離。

  「Why are you alone in island?」

  (怎麼一個人來冰島旅行?

  )

  他低著頭,盯著手裡的樹枝繼續削,似不經意地隨口一問。

  「Just want.」岑虞回。

  ——關你屁事。

  「why doesn’t your boyfriend come?」

  (怎麼不叫男朋友陪你?

  )

  「Do I have to get a boyfriend?」

  (我一定要有男朋友嗎?

  )

  ——男朋友死了。

  「......」這回輪到沈鐫白頓了頓,他折斷了削好的樹枝,成兩根,比對著長短。

  半晌,他輕笑一聲,「No,you needn’t.」

  (不,你不需要。

  )

  他開始削偏長的那根樹枝,直到和短的長度一致,成為了一對簡易的筷子。

  「How many men have you been with?」

  (你交過幾個男朋友?

  )

  他問得直白。

  一點沒有陌生人之間該有的距離和邊界感。

  「......」

  岑虞頓了頓,終於沒忍住把心裡的話直說了出來,「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這個不關你的事。

  )

  她的語氣不善,對於沈鐫白這種不知羞恥,和陌生女人搭訕的行為感到鄙夷與不快。

  「 checking.」

  (好吧,我只是隨便問問。

  )

  他聳聳肩,語氣輕飄飄的,自動忽略了她的敵意,好像就是沒走心的閒聊。

  做好一雙筷子以後,沈鐫白沒有直接開始吃麵,而是繼續削第二根樹枝。

  他沒再發問。

  氣氛陷入短暫的沉默與尷尬。

  岑虞雙手在大腿上局促不安地蹭了蹭,站起來,打破安靜。

  「Take care,I wanna have a shower.」

  (你自便,我去洗漱。

  )

  營地小屋附近有一個洗澡間,每個人可以洗五分鐘的熱水。

  岑虞鑽進帳篷,帶上必需用品,提著帳篷上的煤油燈,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人類文明遠離的森林,月光灑在大雪裡,夜晚黑得發亮。

  這樣的天氣,如果運氣好,也許還能看見極光。

  但對於岑虞來說還是太黑,小路不好走,到處是樹枝絆腳。

  她彎著腰,煤油燈低得幾乎貼地,才能勉強看清路,磨磨蹭蹭了許久才終於從露營的雪坡下去

  然而離開了篝火的光線輻射範圍,眼前更是只剩下一片漆黑。

  岑虞腳里的步子踟躕,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邁。

  大雪撲簌撲簌的下,之前行人走出的痕跡早就被埋沒。

  上次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沒有夜盲症,以至於她完全沒有對於森林夜晚的印象,沒有想到會是那麼黑。

  身後隱約聽見男人細碎的吃麵條聲音。

  如果換做只有她一個人,岑虞肯定就原路返回,不洗漱了,老老實實在帳篷的範圍內呆到天亮。

  「......」

  良久。

  她咬了咬牙,右手裡提高煤油燈,憑著感覺選了一個方向。

  左手不自覺向前伸,摸索開路,從別人的視角看,仿佛是瞎子摸象。

  她心裡打著鼓,愣頭朝前走。

  凜冽的風呼嘯,掠過她的耳畔,樹林裡枝幹碰觸,發出畏人的聲響。

  突然,一隻手憑空出現,奪走了她的煤油燈。

  岑虞渾身一顫,抬頭向上看。

  正對上沈鐫白漆黑透亮的眼眸。

  煤油燈發出炙熱的溫度,夾在他們面前。

  明黃的光籠罩住他的側臉,勾勒出深邃的五官與線條明晰的下顎線。

  他就那麼凝著她。

  周圍一片黑暗。

  只剩煤油燈宛若螢火蟲般發出光芒。

  岑虞仰著頭,看見他瞳仁里映出她的樣子,一時有些呆滯。

  「You’re heading the wrong way.」

  (你方向走反了。

  )

  沈鐫白輕晃手裡的燈。

  「……」岑虞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慌忙地扭過頭,錯開了他的目光。

  剛才的對視兩人距離挨得很近。

  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有些心虛。

  仿佛他能透過她臉上嚴嚴實實的遮擋物將她看穿。

  岑虞訥訥地應聲道謝,她搶回煤油燈,腳步調轉,往相反的方向走。

  沈鐫白盯著她的背影,薄唇輕抿,漆黑的眸子又深了些。

  他單手插兜,閒庭信步似的跟在她後頭。

  「......」

  岑虞聽見後面的響動,難以做到忽略。

  「Why are you following me?」

  (你跟著我幹什麼?

  )

  「Just take a walk.」

  (吃飽了散步。

  )

  「......」

  「Could you make way for me?」

  明明是客氣的句法,但沈鐫白語氣輕慢,一點聽不出客氣的意思,「You walk too slow.」

  (要不你讓讓?

  你走太慢了。

  )

  「......」岑虞在黑暗裡翻了個白眼,頓住腳步,靠在一邊的樹上,側身讓他往前走。

  枯樹幹看起來堅實粗壯,但裡面早就被蟲蛀的中空疏鬆。

  她一靠上去,樹幹『啪嗒』一聲,從中間折斷向後倒。

  岑虞猝不及防,瞳孔倏地放大,整個重心也跟著向後栽。

  沈鐫白的反應極快,幾乎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將人往回扯。

  慌亂之中,煤油燈哐當墜地,裡面的火苗忽地撲滅。

  眼前的世界瞬間歸於黑暗。

  岑虞眨了眨眼睛,心有餘悸地站穩,黑暗裡什麼也看不見。

  只能靠感官去感受,離她極近的位置站著的男人,她的臉幾乎貼在他的胸口,隨著彼此呼吸起伏輕蹭。

  短暫的僵持片刻。

  頭頂上方傳來聲音,沈鐫白疏懶地開了腔。

  說著與此情此景完全無關的話題。

  「How about teaching you a chinese idiom?」

  (教你一個中國的成語。

  )

  「Do you know what it is——」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

  他微微停頓,沒再用英文,而是改成中文。

  「一、葉、障、目。」

  中文的發音字正腔圓,朗朗好聽。

  「......」岑虞怔怔地盯著黑暗,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鐫白拖著長長的尾音,發出一聲問詢的低哼,「嗯?」

  他單薄的眼皮掀起,捏著她下巴抬起。

  緊接著,薄唇緩緩輕啟,清晰地吐出兩個字,「岑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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