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天香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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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秦國公府。

  許牧盯著侍從們將成箱成箱的東西搬上馬車,準備趕去碼頭。

  藍馨拿著一本帳在旁清點,看了看許牧,走過去問道:「許侍衛,我已有好些日子沒看到小魚了,她一直待在思尋院伺候國公爺麼?」

  許牧不苟言笑,道:「正是。」

  藍馨卻有點奇怪的感覺在心底,又道:「她成日在那頭不會憋壞?我聽廚房的人說,她好久沒去拿糕點包子了,又沒聽說惹惱國公爺下令給她禁了……」

  許牧暗暗吃驚,竟忘了小魚愛吃這一茬,只好找個藉口:「國公爺近來胃口不佳,大半桌飯菜都讓她吃了,未免積食誤了照顧主子,她也就不敢去廚房拿了。」

  「哦,原來如此。」藍馨點點頭,「那你替我轉告一聲,叫她有需要幫忙的事告訴我就好。」

  許牧道:「她在府里有吃有喝有月例,還能有什麼事要你來的?」

  藍馨掩袖笑道:「許侍衛真是愛刨根問底,罷了,我就告訴你吧。我也是看了那本叫賣的《嘆山枝》,小魚是唯一一個最近國公爺身邊的人,其實我想請教一下她,那個主人翁到底有幾分像我們國公爺。」

  許牧嗤道:「市井話本不能與我們主君相提並論!」

  「但是真的寫得十分傳神,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與國公爺相符,不是心繫於此的人,難以寫出這麼刁鑽、準確的用詞,再加上游湖那一出,世人都默認寫的就是國公爺,不少大戶說願意出高價見一見這個作者,聽他親自說書!」

  語罷,專心去記帳了。

  可許牧極其不痛快,改日回程後定要找出源頭,他要讓那個寫的人跪在主子前面哭著懺悔,要賺到的錢銀全吐出來!

  「許牧,我這邊已經打點好了。」

  姜生從府內出來,他負責陸道,明早城門一開便領著一大隊人馬離開京城走進官道。

  許牧低聲道:「司徒大人那邊派了三個人過來,說是協助我們,主子不在,我做主安排跟我水路走了。」

  「我們人手夠啊,司徒大人為何派人來,還只派三個?」姜生不解。

  許牧也是不解,但認定司徒青峰不會害主子,「你一切小心,在主子說的地方匯合。」

  「你一樣,水路也不會太平。眼下主子已經走了十日,應該過了烏桕山脈,那是繞了遠路的,最後能與我們的腳程合上。」

  繞路是為了多一層保障,但……

  姜生再擔憂道:「經過烏桕山脈後北上,是要經過濟陽城的,主子他……」

  許牧心裡同樣沒底,二人深深嘆氣。

  越過烏桕山脈,北去能明顯感覺氣候變冷,路過城鎮有布衣莊子添置了禦寒的衣物,連魚枝趁機向秦闕提出買匹小馬駒,讓她自己騎。

  「不准。」

  秦闕大步離店,她提起裙擺,身上穿的柿紅小襖子吊了幾許絨小球,小跑的時候一彈一跳,配著被寒風吹紅的臉頰,有種要過大年的喜慶。

  秦闕則一身薄玄裘,一角被她拉住:「我就想一個人騎馬。」

  這些日子他們再也沒有住過通鋪,再困難也寧願找個安全的地方生火過一夜,再沒有睡在一起過,獨獨卻是要共乘一匹馬,連魚枝是不想再這樣下去,生怕自己習慣了,失了該保持距離的規矩。

  秦闕拽回裘角:「那些破爛不能與迅風相比,它日行千里,你若騎別的,不用一盞茶工夫便和我失散。」

  這不正是她所求的嗎?

  與秦闕失散,然後騎著小馬快速回京去找師父,然後遠走高飛!

  連魚枝鐵了心要秦闕答應自己,擺出小性子的模樣蹲在街角不動。

  秦闕見狀,上去揪她,她卻哇哇大叫:「救命啊,這個人強搶民女啦!」

  這舉動引來無數人側目,紛紛圍過來,有的旁觀,有的指指點點,有的問要不要報官。

  秦闕倒不煩躁,就看著她在那作兒,然後淡定地說一句:「我是她相公。」

  「他騙人,他不是!」連魚枝急於否認。

  秦闕狀似無奈嘆口氣:「娘子,新衣不是買給你了嗎?那銀子還在掌柜手裡熱乎著呢,你出了門又不滿意,使計逼我再買,娃兒還在家等著回去餵呢……」

  這下,所有人看連魚枝的表情從憐惜欲到責怪不堪,勸解聲更大,說她不該那麼使銀子,錢得留著補身子奶娃娃。

  秦闕眉眼有笑意望著她,也不動,就等著她自己起身。

  連魚枝只覺得他眼神過於挑釁,恨得牙痒痒的。

  不過沒關係,她髮髻上的珠釵雖然簡易,好歹值幾個錢,趁秦闕不留意時當成銀子,租匹馬逃走。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秦闕居然在用膳的時候,趁她吃得香時把珠釵拔走了。

  「啊!」她想搶,秦闕已收了起來,「為什麼!」

  秦闕慢悠悠吃著:「別以為你的小心思我不知道,安分些,我們很快到北離。」

  眼見去北離的路過了大半,連魚枝頭髮要愁掉了。

  偏巧瞄見秦闕將她的珠釵放進裝銀鐲的繡包里,對了……秦闕的銀票貼身放,碎銀子卻丟在繡包里,只要把繡包偷到手,盤纏和鐲子不都到手了麼!

  想到這裡,連魚枝又恢復了笑眯眯的一張臉,大口吃飯。

  等到上路時,秦闕卻叫人拉來一輛馬車。

  「我騎馬累了,坐車罷。」

  他頭也不回先坐進去,連魚枝暗喜,跟著上了車,由僱傭的老車夫駕車上路。

  馬車不能與秦國公府的相比,可也不似單馬馬鞍那樣貼得親密,一人坐一邊,算得寬敞,心情都不一樣了。

  秦闕向來坐馬車喜愛單手扶額閉目養神,連魚枝這時候就放開膽子打量他,尤其盯著他腰間的那個繡包,尋思找個機會下手。

  正是安靜之時,外頭的老車夫說道:「老爺夫人,俺瞧著你們不像本地的,可是要去濟陽城找親戚好友?」

  秦闕維持養神,眼不睜,慢悠悠說道:「給了錢就辦事,你打聽那麼多做什麼。」

  老車夫立刻噤聲,只管趕馬。

  連魚枝低聲道:「那麼凶做什麼,莊稼糙漢都是這般閒拉家常的。」

  秦闕睜眼,用手指彈她額頭,道:「你倒是會維護外人。」

  連魚枝發疼,捂住額頭,嘀咕道:「干說一句也來拿捏我的錯,小氣鬼。」

  她掀開車帘子看外頭的景兒,忽然想起老車夫說的話,他說前面是去濟陽城……

  濟陽城?!

  好熟悉的城名,似乎是蔡辛兒說過一回,然後秦闕就對勁了,直接殺了她!

  濟陽城的天香季院,對,就是這個地方。

  連魚枝望著秦闕,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去打聽到,然後探個究竟。

  原以為事情有多容易,不想一到濟陽城,她聽到的消息居然是天香季院在三年多以前便毀在火海了,最稀奇的是掌院老闆和一眾夥計也全死了。

  「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連魚枝坐在客棧一旁的石階上嗑瓜子,以為眼前的老乞丐騙她。

  她還不時望了望樓上,怕秦闕沐浴好了,突然下來。

  近幾日,離濟陽城越近一些,秦闕的脾氣就越古怪。

  他從前冷靜沉著,凡事胸有成竹,不愛發呆,但如今說話有上句沒下句,動不動心思不知飛哪去了,化成石頭似的望著景色,眼裡不時流露出憤恨與痛苦,是她所看不懂的。

  老乞丐殷勤道:「姑娘既給了老兒酒喝,老兒哪有騙你的道理,待在濟陽城三十餘年,這兒的事就沒不知道的,何況天香季院這事全城人都知曉。」

  連魚枝直覺其中蹊蹺更深了,那老乞丐笑嘻嘻又道:「你個小姑娘為何要打聽天香季院呢,是不是有兄弟以前在那裡待過,你要尋人?」

  「兄弟?怎麼聽起來怪怪的,為什麼說兄弟?」她問道。

  老乞丐恍然大悟:「原來你不知道那天香季院是個男人賣身子的地方呀,就跟青樓是一樣的,不過客官便是那些富有的婆娘與好龍陽的。」

  連魚枝大驚:「什麼?竟是那種地方?」

  「是啊,全天下如雲一般的倌兒館,就屬天香季院最出名,銷金窟一般的煙花地,男客風騷快活,女客不願意露臉的,掩上面具照樣風流!

  最絕的是天香季院獨有的拍賣大典,天底下形形色色的美人紗布遮體,隱隱露露的,供豪客出價……」

  老乞丐露出垂涎的色相,越聽越氣的連魚枝兜臉給他一個嘴巴子,「人家有錢拍是人家,你個老東西在我前面正經些!」

  她打的力度不大,僅僅是警告作用,老乞丐想著她要給的二兩酒,近月來城中出現不少北邊來的流民,他乞討的活兒被瓜分不少,便不敢氣惱,接著道:「老兒記得特別清楚,三年前的一個陰雲天,瞅著要下大暴雨,老天爺卻一直悶著不下,當天深夜天香季院便火光沖天,燒死不少人,裡頭就有老闆。」

  老乞丐說著說著,壓低聲:「官府壓了好些日子才宣布是意外走水,可是有人看見那老闆沒被燒焦,抬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數不清的血口子,像被人瘋狂捅了數十刀,死相極其慘烈呀,那手段世上沒幾個人能那樣的……」

  老乞丐說完的一瞬,連魚枝心底有個答案莫名而生。

  怎麼隱隱覺得,像他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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