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紫瀟宮。
凌帝倚在偌大的貴妃椅上,支撐上身的單臂下是雀藍金絲繡靈雀百花扶枕,花色與身下墊毯一應,玄色金線龍袍鋪展在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深沉貴氣。
卸去護甲的纖纖玉手力度適中敲打龍腿,洛貴妃眉目欲要傳情,可惜帝王閉著眼自行揉著眉心,費了美人心思。
在深宮之中能被寵幸是十分難得的機遇,五皇子一事壓在許多人心頭。
只見洛貴妃對凌帝哽咽說道:「陛下許久未來後宮,一進便來臣妾這裡,臣妾欣喜不已,但看陛下雙鬢又添了幾絲白,臣妾心中酸楚不已啊……」
話尾添了哭腔,凌帝睜開眼睛望去,那雙美目已然流下兩串淚珠。
凌帝不禁柔了幾分聲色,道:「你久居深宮不知朝前之事,憑看也看得出朕不同於往日的疲勞,心裡是有朕的。」
洛貴妃捧起凌帝的大手,輕撫上自己面頰:「陛下是臣妾倚靠一生的大樹,臣妾是陛下手心的雀兒,樹有落葉,雀兒豈會不知。」
輕輕的嘆息後,凌帝坐正,也將洛貴妃拉入懷裡,「朕也只能對你說了,老六指認老五有反叛之心,說實話,朕聽聞後心神大震……」
「什麼!」洛貴妃輕呼出聲,「這……這……怎麼會這樣呢!」
「朕是不願相信的,雖說老五有蠻族血統,但他自小長在宮裡,又與他生母早年生死分離,按理說他就是朕的兒子,心也在朕這邊才是。」
洛貴妃低垂的眸色里溢出一縷詭亮,似是不確定般開口:「臣妾記性不佳,早年聽說蔓妃入宮時帶了親衛,她不在後就未再聽說親衛去向了。」
她猶如陷入回憶,絮絮道:「臣妾依稀還記得蔓妃妹妹入宮後,經常邀一眾姐妹前去她宮中坐一坐,那時候她會拿出最喜愛的玩意供我們欣賞,裡頭有銀飾、馬鞍、披風等等,臣妾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物件通通有小燕飛草的紋樣,當真是草原特色啊!」
凌帝聽著,眼神越來越冷,道:「她母家那邊狼子野心,借著和親之勢,在北離境內做的手腳以為朕不知道?她人就在宮中,也摘不乾淨!」
「陛下,您當時下令要蔓妃妹妹親自燒掉所有部落裡帶來的東西、還殺了貼身侍女來以示忠誠,妹妹辦到了,您也別動怒,當心身子。」洛貴妃無奈道。
聽到愛妃的話,凌帝頓了頓,沉吟幾許。
「朕也無法,如果不這麼做,前朝大臣彈劾不斷,所幸後來風波平息,算得是一個最恰當的法子了。而如今老五面臨同樣的局面,朕實在不忍,畢竟蔓妃便是這樣鬱鬱而終的。」
「陛下要做千古明君,此事既有前車之鑑,當有個人為陛下出面,好讓五皇子安度此關。」
凌帝面露難色,拍拍洛貴妃的手,道:「沒人有魄力願意為朕做這樣的事的。」
語罷,一副不再議事的模樣,轉身往床榻幔紗里走去,準備就寢。
洛貴妃碎步跟上,為凌帝更衣,聰明地不再多說什麼,但她脫下衣物入簾伺候,一剎那的神色,已經明了。
幾日後,子夜時分。
楚塵星一身黑袍,於後門進入五皇子府邸。
他走了一路,一個太監低眉順眼跟著身後,夜裡的風很大,滿院冷清,只剩長廊中隨風搖擺的燈籠,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終於來到書房前,聽說自從被禁足,那人便一直待在裡頭未出來過。
進去之前,楚塵星小心翼翼看了眼袖子裡護身的匕首,然後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毫無意外,他看見了楚綏赫正死死著自己,那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五哥……」他低下頭,怯怯喊了一聲,往身後太監的方面看了看。
楚綏赫冷嗤道:「果然是立了功的,連宮裡的一等太監也成了你的走狗。」
那太監一聽,渾身哆嗦,加上被楚綏赫狠厲的眼神刺得六神無主,趕緊退下,將門帶上,但仍緊守門外,他必須盯好裡頭的情況,好回去復命。
楚塵星呼吸加快,冷汗濕了後背,一些話幾度想說出口,又畏懼門外的隔牆耳。
最終,他咬著牙道:「五哥,事到如今,你唯有自證清白!」
楚綏赫雙手抱在胸前,盯著他問道:「你一個指認我的人,眼下是來幫我的?」
「不管五哥你怎麼想,今晚我就是來給你一個解決之法的。」
楚綏赫覺得可笑,問:「如何自證?」
楚塵星吞吞吐吐,心裡產生一股躁動,他想拔腿就跑,衝進皇宮裡帶上生母去尋外祖庇護,再不回來這吃人的地方!
可山高路遠,只怕母子二人還未出宮,便因異常舉動招來莫須有的罪名!
外門忽然傳來太監的咳嗽聲,像催命鍾似的,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闖進楚塵星腦子裡。
那女人真的和她兒子一樣猖狂,不愧是母子。
她笑著對他說道:「本宮這麼多年不動你們合景宮,真以為平安無事了?」
「小子,也就安妃不爭不搶,才讓你好好活到現在,如果想要繼續好好活下去,就按本宮說的去做,否則第一個先死的就是安妃那個賤人!」
「別想著和陛下透露半分,事情一旦暴露,你覺得陛下是信本宮,還是信你們母子?更別想著你外祖家功勞大,再大也不能把手伸進宮裡來!」
「你已經是加害他的人了,便再做一回也無妨。相反,你父皇會記下你的孝心,有利於加重合景宮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是嗎?」
楚塵星攥緊拳頭,洛貴妃要他們的性命絕非易事,但也不是辦不到,他賭不起,更厭煩日日夜夜提心弔膽,所以必須得到父皇更多的關注與愛護才行。
「五哥,你便效仿當年的蔓妃娘娘,可證清白……」
聞言,本就狠厲的眼神剎那間殺氣四溢,楚綏赫眯了眯眸子,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楚塵星抬起頭,一鼓作氣說完:「只要你殺了親衛和那個送你花的孩子一家,燒掉小燕飛草,我會以六皇子的身份向全天下作證你絕無叛國之心!」
楚綏赫當即沖了過去,狠狠掐住楚塵星的脖子,將人抵在門上,力氣之大幾乎將那纖細折斷,楚塵星面色立刻漲成豬肝色。
慌亂之際,楚塵星袖子裡的匕首落於掌心,他狠狠划去一下,沒有傷到楚綏赫,卻足以死裡逃生。
空氣重新湧入鼻腔,他劇烈咳嗽,見楚綏赫不會放過自己,大喊道:「五哥,如果你不那麼做,父皇極大可能賜你一杯毒酒,父子相殘,蔓妃娘娘在天之靈,絕不想看見你因為小小一株草和父皇鬧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