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安跟著連魚枝走了好久,見她左看右看,終於忍不住拉住她。
「你到底要幹什麼,怎麼不找秦闕?」
連魚枝說:「先不急找國公爺。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那伙人太猖狂,我們既然來到這地界,自然得弄清楚他們的底細。」
她選來選去,看到一個窩在頹牆角下的男孩,身邊並沒有其他人,於是過去叫了兩聲。
許是飽受饑寒太久,那男孩被搖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眼,艱難問道:「干……幹嘛?」
「小孩,你家人呢?」
「……都餓死了。」男孩眼裡無喜無悲,仿佛死亡是稀疏平常之事。
連魚枝雖然猜到如此,可聽男孩親口所說,又是那般神情,內心不免五味雜陳。
她想起了生母,失去至親的痛苦與迷茫的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
連魚枝警惕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後掏出一個饅頭,葉承安驚訝,這饅頭來的出奇,莫非是出門時連夜藏在身上的?
猶記初見時連魚枝大包小包吃食抱在懷裡的情景,她往連魚枝身上一搜,果然搜出來一小包東西,裡頭是小巧糖塊和糕點,樣樣皆是精品。
「你這吃貨……」
入城安危莫測,她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遊玩的,她居然還有帶吃的心思,葉承安哭笑不得。
連魚枝無奈地聳聳肩,這饅頭已經是她能拿出手最不顯眼的吃食了,關鍵是它最頂飽。
那男孩看見饅頭後,兩眼放亮光,不停地吞咽口水,想吃飽的本能沒有讓他思索為何眼前人在偌大的死城中能拿出食物。
他有氣無力,不住地顫抖,哀道:「……求你……就一口……」
葉承安見不得這般可憐模樣,便要把饅頭給過去,不料連魚枝不肯撒手,僅僅是掰出一小半給男孩吃。
瞧著男孩狼吞虎咽,連魚枝說:「吃我的東西,就要回答我的問題。」
男孩砸巴嘴裡久違的食物香味,意猶未盡,忙道:「菩薩您問,我一定都說給您聽!」
連魚枝開門見山,一連三問:「此城官吏呢?為何城門開關由那伙聖人的狗腿決定?他們什麼來路?」
聞言,男孩驚坐起身,這時連魚枝她們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長期挨餓不單臉頰凹陷,骨瘦如柴,毛髮枯黃,連神志都有些呆滯,但身長如竹,竟是一個少年,與小桂年紀相仿。
提到的那伙人,即使再思緒遲鈍,少年也機警萬分。
他哆哆嗦嗦道:「你們……你們面生,不是我們魯雪城的人,你們怎麼進來的?」
連魚枝拿著剩下的饅頭,指著遠處的饑民:「是我問你話,你不許反問,不然我扔出去便宜別人了。」
見她作勢要將饅頭拋出去,少年急了:「我說,我什麼都說!」
北離自古以來是寒冬臨期較長的地域,所以這次一直下雪沒人覺得不妥,照例期待來年的開春。
可是春來了,雪卻未停,所有人也沒多想,老人們說是雪娘娘眷戀人間未盡興,再下個幾日便是了。
誰知,這一盡興便是近了春末,到處皚皚白雪,沒有生機,家家碳火餘糧用盡,逃難的人一批一批背井離鄉,另外不願離開的還大有人在,他們相信朝廷,相信父母官會妥善解救。
連魚枝不解道:「對啊,朝廷是派下來了賑災糧,你們沒拿到嗎?」
少年回道:「是有的,可是……」
朝廷的賑災糧確實來了,家家戶戶分到了勉強度日的份量。
後來不知何緣由,城門毫無預兆地關閉,再無人能離開北離,而朝廷再沒派糧下來。
可是城中百姓物資消耗殆盡,因饑寒出現各種各樣的疾病,死的人多了,腐屍爛肉到處可見,鼠蟲亂竄,不知不覺衍生出了一種最為兇險的。
犯這種病的人會一日之內虛脫,接下來五感盡失,全身皮膚皸裂,最後七竅流血而亡,死狀相當可怖,城裡的郎中沒人能說出是什麼病,最麻煩的是它會傳染,藥石不靈,凡是得病者一旦發現,立刻火燒。
連魚枝聽到這裡,大致斷定這便是盧明軒消息中的瘟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