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前朝尊崇一個聖教,皇家以聖教為媒,掌控著百姓。
這位聖靈郡主,便是聖教中人,一手戲法幻術出神入化,以「聖靈」二字得前朝宣帝親封,以此為宣帝籠絡天下人心。
只可惜,這位郡主後來被捲入了奪嫡之爭。宣帝死後,邊關動盪,其三子以雷霆之勢繼位之後,聖靈郡主自請和親邊塞以保太平。
據史料記載,和親當日,帝王宮門前臨別踐行,聖靈郡主遇刺身亡。她死後,動亂未平,更是加劇了亂象,許多史官閒談間都認為,聖靈郡主之死是前朝國運末路之始。
此番言說,不僅是因為聖靈郡主死後五年大戰耗盡了前朝國庫兵力,更是因為,聖靈郡主死後,民間突然間流傳起了一本小冊子。據聞是聖靈生前親手所著,將所有哄騙百姓的所謂「神跡」的戲法幻術,刊印為冊,分發給世人,幫他們擺脫對所謂「神靈天道」的盲從,亦挑戰了帝王的君權神授之權威。
這才是從根本上擊垮前朝國本的致命之舉。
而這七尊佛,便是宣帝三子,也就是後來的英宗,在平定戰亂後,遍尋天下之寶所鑄。
玉淺肆想到提刑司那本破敗不堪卻甚有意趣的舊書,笑得愈發明媚。
「我有幸拜讀過聖靈郡主所著之書的殘卷,裡面恰好記載了一種騙人的法子。將白虎湯均勻塗抹在佛像表面,待溫度提升,便會發出橙紅色的光線,看起來便像是金光一般了。」
「胡言亂語!那明明是神跡,怎麼可能是什麼白虎湯?」
「玉家的人,即便學藝不精,也能聞得出白虎湯的味道,何況是遇到高溫後散發出的淡淡腥土味?」她兩指捻於鼻尖,做嗅聞狀,秀眸半垂,勝券在握。
於縣令看著信誓旦旦的玉淺肆與躁動的人群,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該順從民意,還是該藉此機會搏一搏前程,在王嵩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還沒等他做好打算,七佛寺的僧眾當先不滿了起來:「七佛寺香火旺盛,這七尊佛皆是傳承了千年極具靈氣的!即便真如您所言,可這血水又是怎麼回事呢?」
玉淺肆不置可否,輕輕抬了抬腳,踩了踩佛龕頂:「是啊,這傳聞中的『七佛』,可是世間罕見的寶貝。可這七尊真佛,材質各不相同,那重量應該也相差很大才對。可緣何車輛大小相同,拉著七尊佛的勞力人數也完全相同呢?」
淡淡拋出的一句話,輕輕壓住了所有人的聲音。
金子的重量與水晶琉璃的重量差別可大了去了。
還不等眾人反應,玉淺肆拔出腰間長劍砍下佛龕一角,朝著身後那尊金佛踢了過去。
「當——」地一聲,似金鐘長鳴,清脆而渾亮,全然不似一尊實心佛像該有的聲音。
事發突然,所有人來不及指責她公然褻瀆神靈之舉,全都望向了佛龕帷幕籠罩下餘韻悠長的金佛。
雖說這七尊佛巡街,可外面都罩著白紗帷幔,加之所有人都隔著帷幔虔誠跪拜,很少有人會留意到佛像的粗糙。更何況,往日裡見過真佛的又有幾人?用這些伎倆糊弄人,本就不難。
「佛都是假的,佛光又如何做得了真呢?還是你們覺得,接受香火供奉千年的真佛,及不上這會發光的假貨?」
譁然之聲乍起,已有大半的人信了她所言。還有人不敢相信,猶自掙扎著。
「你還沒說,這血水究竟是怎麼回事!」
「佛像既是中空的,結合我方才所言,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她跳到傾倒的佛像前,用劍柄撩開遮眼的帷幔,摸了摸幾近凝固的紅色道:「有人事先在佛像上鑿了孔洞並用紅蠟封住,再填上顏色。今日晨起出發時,只需提前在佛像內點燃紅色的煙霧,只要算好時間,便可讓你們看到你們應該看到的景象。」
佛像內里的高溫會催發佛像表層的白虎湯發出金光,在眾人以為神跡出現之時,熱度恰好融化了封孔的紅蠟,佛像內部滿溢的紅色霧氣便會順著這些孔洞漫出來,布滿整條長街。
而這些紅蠟,在佛像內溫度還未降下去之前,隔著帷幕看起來,便與佛像沐血無二了。
「因而,我奉勸在場的所有佛門弟子,與其有時間在這裡怪力亂神,不若好好想想該如何組織語言面對我的盤問。」
輕輕鬆鬆幾句話,便叫在場所有人不敢再輕舉妄動。
玉淺肆居高臨下,隨手指了指一個方向,道:「方才鬧事的,起鬨的,都在這裡,不分男女老少,都先給我抓起來,稍後查問。」
無涯衛齊聲念「喏」,領命抓人。
而後,玉淺肆又朝著七佛城的縣尉吩咐道:「勞煩縣尉大人,除了那圈被禁衛軍圍住的人,剩下的人以長街東西向店鋪次序為引,從長街之中一分為二,三塊青石板算一方,一方人關一個牢房,以這個順序將這條街上所有的人暫時收押起來。」
「對了」,忖了片刻,她補道:「入牢之後,便可尋大夫為他們診治了,不過每個受傷者的情況要有詳細整理記載,稍後並他們所站的位置一同遞給我。」
玉淺肆伸出三根手指,不容拒絕道:「我只給你三炷香時間,清空長街,並給我初步的傷情總結。」
七佛城的縣尉心裡連連叫苦,面上卻不敢顯出來,連連稱喏,手腳並用地招呼著不良人同縣衙所有人一道忙活起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街上那些滿地的信眾便都被帶離了原地。
她抬抬手,示意禁衛軍放行,讓七佛寺的僧眾靠近。
緊接著軍蹄聲響亮四起,一路塵風從城門處騰起,直朝著長街而來。
王嵩被藥安攙著下了馬車,朝玉淺肆走來:「看來,是朝臣趕到了。」
玉淺肆看到王嵩面色白中泛青,唇周青紫,說話有氣無力,看著遠處即將到來的麻煩,有些煩悶。
「少主,先去休息吧。」
藥安十分焦心:「是啊,少主,客棧里還有一個假的,不如讓他先扮著」
王嵩搖了搖手,差點栽倒在地,她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這次跟隨的都是天子近臣,誰沒見過聖顏?」